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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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因為遠行在及,多少有倉促的惶恐。我是那種不經心便遺東漏西的性子,年輕時一笑置之,年紀大了,不自覺地會有一層印證老之將至那樣的灰暗心思。近來讀書,過爾即忘,更是惶然。有一日,如果把見過的時地面孔都輕易流失,應屬噩夢一樣的境地。前日讀到一個失蹤的詩人,他們說他是投河了。事隔兩日,我不太再記得他略傳的事跡,驚懼翻書,果然已經零亂。

他走到船尾的欄杆邊上,這艘船剛自墨西哥來在紐約。我想像他有少時的遲滯,據說那些年他酗酒、精神虛耗、有些妄想受害的傾向。後來他們始終沒找到他的屍體。

那是荒原之後十年不到但將近了的四月--是的殘酷的月份。 Crane 曾經激憤地批評艾略特:(Eliot had) dug the ground and buried hope as deep and direfully as it can ever be done....(後來他寫"浮士德與海倫的婚姻",以及"橋"。後者一直寫到死前)

年尾往北海濱岸行旅,我預備了防風的大外套、耳罩、雪帽。應該會看得到大片的鬱金香燦爛開放、或會有風車與穀倉在視野遠方寧定站立。我對於這個地域的人文風物並不那麼熟悉,但期望在陌生的旅路中像海綿那樣自然地汲取一些些沉默的歷史與人情的暖意。我們將去看一些畫,我喜愛的畫家印象風的田野和花卉。我記起
他自傷的自畫像,乃接受自傷,其為許多藝術家與文人不能自拔的宿命。

我們怎麼樣去為一個內在衝突不止的生命劃分呢?去分野個人生命裡的夢魘與詩文裡的悲哀與突破呢?我這樣的想法接近新批評的理路,很可能是相當愚昧的。這樣的分野,並不可能存在吧?

歷史的分裂與合併,反應在人對於個我生命的知解。我知道此行或會看得到許多二戰的遺跡,又零碎想起不久前看過的一部間諜電影,堅韌的女子畢竟刺穿賣國的教授。不得不在導演輕盈的筆調裡觸知薄薄表象之下的諷謔。她必需笑、在嘻笑裡接受並突破生命裡的強暴淫瘧,爾後她可以靜坐河邊、笑中帶淚地品味勝利的辛酸。

我現在忘卻了她的港灣城市,否則當可以尋找那一刻的歷史、在河風裡嗅聞一些失國、失去自己文化與傳統,後來失而復得那樣的悲欣交集。

因我的孤僻,我想像他有麻煩時,大概不是會常來找我的。如果我陪著 Crane,大概也只是靜靜在書房或客廳坐著,並不會有太多的他所悉慣的激烈辯論吧。我想像他會尋找那些把理論和理想剴剴立論並且不赧於高斥疾呼、那樣的陣線先鋒。論者們後來接受,他在現代主義的風暴籠罩下(是的艾略特曾經是暴君。雖說他自己只
認為是一粒極度悲觀的砂礫),找到突破、融合、與復生的蹊徑。生命可以活得晦暗、一戰與二戰之間、現代工業文明的生活可以失序、匱乏、無義,但橋的象徵也還可以成立。

然則這個酒鬼和精神跡近分裂的可憐蟲畢竟一直緊抓著一個他自己建立的影相,難怪他們找不到他的屍體。他跨出船舷,便登上鐵網交織的布魯克林橋了。那座橋我曾經多次經越,離開又再回到我心愛的曼哈坦。那樣的心情,我這一些心情記得清晰並不零亂,那樣的心情,宛然就是年輕時經越淡水河,離開又再回到我心愛的盆
地。

12/28/2007

失而復得的遠行,在手中的筆橋下,行了一段思緒。

問好。祝新年愉快。 (幸福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