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一場繁華的夢,乘風,拂過繽紛的年歲,春去春回,才又在漸漸靜定下來的四季裡編織起熟悉的情節。而四周的掌聲早已稀落,宛如青春的喧嘩,在悠悠的歲月中淡去,無聲無息,只留下幾許色彩斑斕的記憶,像曾經深刻過的那些電影一樣,帶著幾分歲月的霉味,自生命底處的櫥櫃中翻傾出來,徒留未完待續的懸念……
  不禁往那懸念走去,難免幾分遲疑。
  就像老來才想開展一番壯闊的事業,不合時宜了!卻仍無時無刻,牽牽念念。
也許只是一種好戰的心理使然,不相信生命存在著無法超越的極限,於是挺起硬脆的身骨,抱著戰到一兵一卒的決心,走出寧靜書齋,走向峰火漫天的戰場。忽然想起喬丹在四十歲高齡復出球場時的毅然決然,於是相信,古今中外勇於逐夢的人,總有一種壯士的氣魄,總有一種斷腕的堅決。
  於是,我再次清了清塵封的喉嗓,對著鏡子,輕歌唱起。
  就像年輕時那樣地揣摩著一個舞台,當熟悉的音符落下,前奏盡處,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一闕詞的百轉千迴中,演出詞裡傳遞的心情。很多時候,宛如經歷了一次愛情的死生,隨著流轉的樂符,時而奮然高亢、時而沉潛低吟,直到最後一個低音在喉舌之間顫著,淚在泛漾的眸裡盤旋,閉上眼睛,掌聲忽然響了起來。
  我是如此熱愛以這種方式,周旋在一首歌的戲份裡,或痴、或慟、或戀眷不已、或割心成全。當歌聲纏綿在一個又一個以競賽為名的舞台上,陳述自己或演繹別人,只想讓情感在歌的敘述裡蒸騰,讓生命在聚光的座標上消融。
  應該是閃爍的星星,而不只是凡間的歌匠,我曾經相信。
  然而從案前抬起頭來,卻恍然想起,是自己選擇了一條安全而踏實的道路,放棄歌唱,埋首鑽進學術的殿堂。當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在我眼前開展,我別過頭去,曾篤定地以為睿智而超然,卻終究只是膽怯於那些無法掌握的、驚懼於那些難以永久的……
  直到偶然聽見了如許認真的聲音,自電視聲道中努力地詮釋著一首歌的感動。曾經璀璨如花雨的經歷,那些在音符裡碎裂,卻又在掌聲中重生的日子,便不期然地將另一個沉睡的我驚醒。彷彿我仍站在那些五光十色的舞台上,從第一個沉凝的細述開始、驀地沸騰,讓整個臟腑隨著情緒的滾燙而撼動,最後沉沉墜下,連靈魂也灘化開來……
  宛然徹底的死殮過一次,拋卻身軀血骨,只剩下一些執著不凋的什麼,停在每一個娓娓斂去的顫音。
  那樣的死法,真爽。讓我不得不擱下案上的書本,擱下那些深沉厚重的思考,以三十而立的姿態,重新思索叛逆的可能。如果說生命的順利來自於一路上的循規蹈矩,那麼生命的活力,應該從一次偶然的離經叛道開始。也許,終究成為一瞬短暫的流星?也許依然只是人間一副善歌的喉嗓?起碼輕狂地縱放過一次,壯烈地奔馳在逐夢的路道上,縱使最後敗下陣來,能夠血血肉肉地廝殺過一回,才是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