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情書怨念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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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００７．１１．１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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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初雪了，我記起一種淺灰色的感覺，因為雪就是埋藏。

　　我在練習和你說話，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其實只有一個月多一點）
我很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但是我不會問。我知道你一定會回答：「很好」，
所以我會相信。我過得一點也不好，可是如果你打電報給我了，那我會告訴你我
很好。

　　我記不清楚你的面貌了，但我記得你是最美麗的人。我正在經過一種屠殺，
希特勒是我自己，猶太人也是我自己。寫這封信給你的時候我身在銅牆鐵壁的
毒氣室裡面，等待坑殺。時間漸漸腐蝕了我的所在，鐵牆苔出血紅的鐵鏽。我所
害怕的正一點點發生在我身上，接下來只是時間的問題。我正在一點一點失去
有關我們瑣碎事情的記憶。我記不清所有的事了，但我仍記得被你所愛的記憶。

　　集中營沒有郵差，我在寫給你的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騷亂結束以後你如果
來了，你就會看到。或許我其實沒有寫信，全都是我的幻覺，這樣也很好。

　　我的信隨著思念越寫越長，但是你寫我卻會越寫越短。「上一段遠距離戀情」
、「上一段戀情」、「上一段」，最後你提也不要提起，我變成了「小時候一場
糊塗，你不要說。」我變成了「你不要說，」。

　　原來蛞蝓是越來越短；
　　我練習和你說話，口中的舌頭越來越短，最後消失不見。

　　我也可以做一條蛞蝓的；我已經不會再傷害你了。我欣然把手斬斷、腳斬斷
，甚至把舌也斬斷。我變成一條蛞蝓，無手、無腳到沒有嘴。我不會再刺痛你了
，我也不會再對你說話。一切都像蛞蝓，蛞蝓的世界又是怎樣的？我曾想像過
蛞蝓的世界就是微小就是靜而慢；初雪也是靜而慢。我在鋪滿尖銳玻璃碎屑的
雪面上以腹部蠕行；蛞蝓的世界沒有光，蛞蝓無眼耳鼻舌幾乎是佛，蛞蝓伸長了
觸角，蛞蝓是無骨無聲息的纏綿，蛞蝓照原始感覺在玻璃刺上騷爬，蜷曲成為
一種必然流血成為一種必然（如果蛞蝓有血）。我想冬天是不適合蛞蝓生息的吧。

　　我好累。不知道是不是毒氣的關係。我已經不再講話了，周圍都是沒有臉的
死體，語言已經失去意義，而我很快就要加入它們，成為第１１１３號遇害的
猶太人。我正在寫給你，既是一封遺書也是一封情書。我的世界非常小到除了
你，我的世界並無其他。

　　如果路過我的屍首，不必取走我的骨骸，取走這封信就是取走我的愛與死，
　　
　　取走我的所有。

　　初雪的日子，蛞蝓真的好想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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