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盤也似的月,正以豪放之姿,向下灑落滿地銀輝,照醒這條僻靜小徑,如舞台般華麗登場。而早秋涼爽的風,吹起浪漫因子在樹影間婆娑,與陣陣人聲交響合奏,悠揚迴盪於山谷間。
民國七十六年的這輪中秋明月,讓這條奮起湖及瑞里間荒僻的上山小徑,明亮的不須靠任何照明就能輕鬆行走,凌晨四點,我們這一班急行軍,正努力走著,希望趕在六點前登上觀日峰,探一探跟阿里山不同格調的日出。
那時我剛服完兵役,全身佈滿著用不完的精力,加上跟死黨小唐同樣為攝影痴迷,所以只要連續假日,便相約爬山獵取美景。因為探到這裡有座觀日峰,日出美景不亞於阿里山峰,只是地方偏僻,再加上攀登辛苦,所以遊人罕至。然而這可就對了我的胃口,很討厭那種美景當前,周遭環境卻如菜市場般的擁擠與喧囂。
由於是冷門景點,手上資訊並不多,因此求助我們入住的飯店老闆,不問還好,這一問才知道糟糕,原來登山口離住處大約二個鐘頭路程,爬山到峰頂還要二個半鐘頭,算一算,如果想看到日出,不就凌晨一點就得要出門!
所幸老闆願意開車載我們,但要收費二仟大洋,乖乖!我那時月薪才一萬六,這筆金額可不算小,而且嚴重超出預算。那該怎麼辦?難道要馬上出發,去擁抱酷寒露宿峰頂?老闆笑笑,再點我一條明路:「車是廂型車,可坐滿十人,一趟一樣是二仟哦!」暗示著可以去找人同行。
我鋼鐵的意志在這時完全被激發出來,從來就是如此認為,克服愈多的磨難,獲得的果實將會更加香甜。
「好,我找!」,霍然起身雄壯的一喊,我撇下愁容滿面的小唐及帶有冷嘲諷笑的老闆,大步轉身往客房走去。
當然,憑我堂皇的儀表及不俗的談吐,配上侃侃而談的三寸金舌,再加上一間間客房敲門問候的誠意,馬上讓我找齊另外人數。裡面有一對情侶、一組四人團體以及二名從未爬過山的美眉,而收費一人二佰伍,總計八人,剛好湊足二仟(奸笑)。沒錯,應該啦!算是犒賞我東奔西走的辛勞,倒是小唐賺到一個便宜。再說他們原該是擠小火車一路烏煙瘴氣而上,然後再跟五、六百人亂哄哄一同擠在阿里山峰頂看日出,是我拯救他們,是我提供了一次意外及健康的旅程。
如預期,四時正我們從登山口出發往上爬,這條登山小徑非常狹窄,雜草亂生,中間僅留一人寬的步道可供行走,所幸明亮的月光由上灑下一地幻白,讓照明工具全省了。環顧四周,清風徐徐吹來,帶動樹影微微晃動,靜夜,正從四面八方掩來妄想吞噬一切,卻被我們聒噪的歡笑聲從中劃破,我們竭盡所能發出聲響,縱情高呼長嘯,這是都市生活壓抑的人們,第一次放肆的面對寧靜。
然而隨著坡度愈變愈陡,我們的聲音也愈來愈微弱,最後靜默還是征服了我們,只剩下重重的喘息聲飄動,我甚至還接到凌厲的目光──那種帶著悔恨的殺意,逼射而來。
「我不行了,走不動了!」終於那位較嬌小的美眉首先發難:「你們走吧,我在這兒等你們。」
隊伍馬上停了下來,出這個狀況很突然。「走啦,快到了!」隊伍中有人出聲勸導。「不要!不走!」美眉堅決的語氣下還帶點哽咽,明確宣示難以撼動的決心。「那好吧!你們先在這兒休息,我們看看就回來。」說話的人也沒多少考慮便做此決定,因為是雜牌軍,誰也沒義務幫誰。情侶檔率先走人,然後四人組也跟著去了,最後只剩下我和小唐及她夥伴陪著休息。等著等著,隨著日出時間慢慢逼近,我和小唐內心是愈來愈焦慮。私下暗忖,該留下她們嗎?然而這地方又黑又偏僻,放心嗎?畢竟是我誘拐來的,可是不走,那千辛萬苦來此空走一趟又很不甘心。
「好!我背你。」
習慣將國家興亡背負在肩上,這副嬌小的身軀算什麼!這該是最好的決定,我想。她倒也沒拒絕,我將她背上後,就馬上開拔,剛開始還好,還能談笑風生,然而我終究不是鐵人,和小唐及另一名美眉的距離是愈拉愈遠,最後他們全溶入黑暗中,山路上只剩我和她以及低垂的明月相陪。
軟玉在背,少女的清香迷漫,我雖然累但卻不覺得苦,尤其她的嗓音如珠落玉盤,在耳畔傳來更令人心醉。有人服侍她可樂了,調皮開朗的個性便開始顯現,隨便一二句笑話逗弄她便吃吃嬌笑,高亢的音調如風吹吊鈴,悅耳動聽。然後她唱起歌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一首首鄧麗君唱紅的小調歌曲由她口中傳來依然圓潤甜膩,我不覺痴了,渾然不知疲累。
我們終於趕在日出前登上峰頂,算算總共背她個把鐘頭,也賺到了同日出一樣熱烈的掌聲。這一段山路,這一段奇遇,這一份情緣牽起了台中與高雄的線,因為迷戀她帶溫柔的嗓音,而她也迷戀我的體貼,我們之間的長途熱線不斷,邀約同遊的次數也愈頻繁,二年後我娶了她,雖然我們從此未再爬過大山。
僅以此文慶賀我倆結婚廿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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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七十六年的這輪中秋明月,讓這條奮起湖及瑞里間荒僻的上山小徑,明亮的不須靠任何照明就能輕鬆行走,凌晨四點,我們這一班急行軍,正努力走著,希望趕在六點前登上觀日峰,探一探跟阿里山不同格調的日出。
那時我剛服完兵役,全身佈滿著用不完的精力,加上跟死黨小唐同樣為攝影痴迷,所以只要連續假日,便相約爬山獵取美景。因為探到這裡有座觀日峰,日出美景不亞於阿里山峰,只是地方偏僻,再加上攀登辛苦,所以遊人罕至。然而這可就對了我的胃口,很討厭那種美景當前,周遭環境卻如菜市場般的擁擠與喧囂。
由於是冷門景點,手上資訊並不多,因此求助我們入住的飯店老闆,不問還好,這一問才知道糟糕,原來登山口離住處大約二個鐘頭路程,爬山到峰頂還要二個半鐘頭,算一算,如果想看到日出,不就凌晨一點就得要出門!
所幸老闆願意開車載我們,但要收費二仟大洋,乖乖!我那時月薪才一萬六,這筆金額可不算小,而且嚴重超出預算。那該怎麼辦?難道要馬上出發,去擁抱酷寒露宿峰頂?老闆笑笑,再點我一條明路:「車是廂型車,可坐滿十人,一趟一樣是二仟哦!」暗示著可以去找人同行。
我鋼鐵的意志在這時完全被激發出來,從來就是如此認為,克服愈多的磨難,獲得的果實將會更加香甜。
「好,我找!」,霍然起身雄壯的一喊,我撇下愁容滿面的小唐及帶有冷嘲諷笑的老闆,大步轉身往客房走去。
當然,憑我堂皇的儀表及不俗的談吐,配上侃侃而談的三寸金舌,再加上一間間客房敲門問候的誠意,馬上讓我找齊另外人數。裡面有一對情侶、一組四人團體以及二名從未爬過山的美眉,而收費一人二佰伍,總計八人,剛好湊足二仟(奸笑)。沒錯,應該啦!算是犒賞我東奔西走的辛勞,倒是小唐賺到一個便宜。再說他們原該是擠小火車一路烏煙瘴氣而上,然後再跟五、六百人亂哄哄一同擠在阿里山峰頂看日出,是我拯救他們,是我提供了一次意外及健康的旅程。
如預期,四時正我們從登山口出發往上爬,這條登山小徑非常狹窄,雜草亂生,中間僅留一人寬的步道可供行走,所幸明亮的月光由上灑下一地幻白,讓照明工具全省了。環顧四周,清風徐徐吹來,帶動樹影微微晃動,靜夜,正從四面八方掩來妄想吞噬一切,卻被我們聒噪的歡笑聲從中劃破,我們竭盡所能發出聲響,縱情高呼長嘯,這是都市生活壓抑的人們,第一次放肆的面對寧靜。
然而隨著坡度愈變愈陡,我們的聲音也愈來愈微弱,最後靜默還是征服了我們,只剩下重重的喘息聲飄動,我甚至還接到凌厲的目光──那種帶著悔恨的殺意,逼射而來。
「我不行了,走不動了!」終於那位較嬌小的美眉首先發難:「你們走吧,我在這兒等你們。」
隊伍馬上停了下來,出這個狀況很突然。「走啦,快到了!」隊伍中有人出聲勸導。「不要!不走!」美眉堅決的語氣下還帶點哽咽,明確宣示難以撼動的決心。「那好吧!你們先在這兒休息,我們看看就回來。」說話的人也沒多少考慮便做此決定,因為是雜牌軍,誰也沒義務幫誰。情侶檔率先走人,然後四人組也跟著去了,最後只剩下我和小唐及她夥伴陪著休息。等著等著,隨著日出時間慢慢逼近,我和小唐內心是愈來愈焦慮。私下暗忖,該留下她們嗎?然而這地方又黑又偏僻,放心嗎?畢竟是我誘拐來的,可是不走,那千辛萬苦來此空走一趟又很不甘心。
「好!我背你。」
習慣將國家興亡背負在肩上,這副嬌小的身軀算什麼!這該是最好的決定,我想。她倒也沒拒絕,我將她背上後,就馬上開拔,剛開始還好,還能談笑風生,然而我終究不是鐵人,和小唐及另一名美眉的距離是愈拉愈遠,最後他們全溶入黑暗中,山路上只剩我和她以及低垂的明月相陪。
軟玉在背,少女的清香迷漫,我雖然累但卻不覺得苦,尤其她的嗓音如珠落玉盤,在耳畔傳來更令人心醉。有人服侍她可樂了,調皮開朗的個性便開始顯現,隨便一二句笑話逗弄她便吃吃嬌笑,高亢的音調如風吹吊鈴,悅耳動聽。然後她唱起歌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一首首鄧麗君唱紅的小調歌曲由她口中傳來依然圓潤甜膩,我不覺痴了,渾然不知疲累。
我們終於趕在日出前登上峰頂,算算總共背她個把鐘頭,也賺到了同日出一樣熱烈的掌聲。這一段山路,這一段奇遇,這一份情緣牽起了台中與高雄的線,因為迷戀她帶溫柔的嗓音,而她也迷戀我的體貼,我們之間的長途熱線不斷,邀約同遊的次數也愈頻繁,二年後我娶了她,雖然我們從此未再爬過大山。
僅以此文慶賀我倆結婚廿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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