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憶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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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麻吉林思彤鄭琮墿胡也

雜憶過年

不知道爲什麽,現在的孩子們對於過年的興味,比起我們小時侯對於過年的興味真是淡然多了。就拿兒子來說,年節的腳步已咚咚來到了身旁,他都還渾然未覺。直到看見我們忙忙碌碌地準備年夜飯,他才猛然驚覺

道:“哦?過年了嗎?”但他也只是這麽驚覺一下,年節的腳步幾時過去的,他又懵然不知了!
我們小時侯可不是這樣的,我們那時侯對於過年的興味和渴望那真是沒法形容,離過年還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在我們的心靈裏就已經響起了“劈劈啪啪”的炮仗聲和“咚锵咚锵”的鑼鼓聲了。還只進農曆十月,我們就開始扳著小手指在叨念著“還有幾天幾天過年”了!
那時候生活還不是很好,食物不豐富,但盡管這樣,各家各戶在臨近過年的時候,還是想盡辦法置辦些年貨。比如用木薯粉做些“玉蘭片片”,用紅薯做“紅薯片片”,用爆米花做“米花糖”,用米粉做“油果”,“蓮花”,“糖糕”和“米餅”,此外還用糯米做“糍粑”……還在農曆十二月初,就開始準備這些東西了。也從這時候開始,過年的氣氛一點一點地濃起來了。而我們小小的心靈裏,也從這時候開始逐漸地興奮起來了!

當除夕夜的炮仗響起來的時候,當拜屋的獅子舞起來的時候,當咚锵锵的鑼鼓響起來的時候,我們更是欣喜得連年夜飯也無心吃了,丟下碗筷就朝外瘋跑……我們喜歡铿锵有力的鑼鼓聲,喜歡龇牙咧嘴的“獅子”和“大頭狗”,喜歡頑皮機靈的“猴子”,還有胖態可掬的“笑羅漢”。但我們最喜歡的還是“劈劈啪啪”炸響的炮仗。如果說我們盼望過年,是因爲過年有好的東西吃的話,那只說對了一小半,這些令我們樂而忘歸的好玩的東西才是我們盼望過年的重要的原因啊!
不過,若跟“拜年”比起來,這又算不得特別重要了。拜年,不但可以得到“紅包”和“炮仗”,還可以得到好多好吃的東西。盡管“紅包”不過是一兩角錢,“炮仗”也不過是一小串串,但已足以令我們那小小的心欣喜若狂了!所以,對我們來說,拜年是過年中的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除夕夜玩到深夜的我們,好不容易在大人們的逗哄下迷迷糊糊睡去,可是很快又爲新年的鞭炮聲喚醒了。於是我們急嚷著要大人們幫穿上新衣,新衣穿好後,我們臉也顧不得洗,便趕著給大人們“拜年”了。
照例首先是給爺爺奶奶拜年,然後再給父母和叔伯嬸娘們拜年。我們在拜年時通常念這樣的詞句:

拜年,拜年,
不要粑粑不要錢,
不要蓮花和餅子,
只要炮仗響連連。
也有貪心的孩子這樣念:

拜年,拜年,
既要粑粑又要錢,
又要蓮花和餅子,
又要炮仗響連連。

當然,大人們都不會令我們失望,即使不要“粑粑不要錢,不要蓮花和餅子”,也照給不誤。
那時,我們最喜歡去給六叔公拜年了。六叔公沒有老婆,也沒有子女,生活也很困難,但每年的大年初一,他都早早起來,在堂屋中間正襟危坐,等候村上的小孩們來拜年。他沒有“紅包”賞賜,也沒有好吃的東西,每人只有幾顆小炮仗,但我們並不在乎這些,我們喜歡的是他分發給我們的木頭手槍。他制作木頭槍的技術非常高超,槍身不但精致光滑,槍上還鑿了槽,安了槍栓和扳機。而且,最絕的是,槍管還镂空,不但可以打硝結,還可以把炮仗放進槍管裏點燃朝外放……
拜完年的我們,手裏拿著木槍,衣兜裏裝著紅包,炮仗和好吃的東西,嘴裏哼著“咚咚锵咚咚锵”的鑼鼓聲,腳下踩著鑼鼓點子,盡情地玩樂去了。所謂的“玩樂”,自然就是玩放炮仗了,炮仗有各式各樣的放法,有時把炮仗放進槍管裏,仿佛放槍一般;有時丟進水裏,象魚雷一般悶響;有時我們還把炮仗插進泥粉裏,爛泥巴裏,或牛屎裏,那種象地雷開花般的爆炸情景,真是非常的好玩,也非常使人開心。但是,這樣玩卻是很危險,有些響得快的炮仗,常常沒等我們跑開,就爆炸了,那些被炸得稀榮八爛的泥粉,爛泥巴和牛屎全飛濺到我們的新衣服上了,還不到半天,我們的新衣服就不成樣子了!但盡管這樣,不過正月十五我們是決不讓大人脫下來洗的。
然而大人們呢,這時候其實也根本沒有閑心管我們的,他們早已沈溺進“調子”裏了。所謂“調子”,就是“彩調戲”的別稱,流行於桂北一帶鄉村。那時,稍大一點的村子都有自發組織起來的戲班,冬天農閑時排練節目,到了過年便出發到各村各寨去唱,叫做“唱調子”,觀看的人呢,就叫做“看調子”。演員們一般都不計報酬,只要管住宿和吃喝就行了,我們村沒有戲班,每年都是選派幾名長者去別村請戲班來唱的。
戲台就搭在村中間的曬谷坪上,用木柱和木板搭成,就象電影裏打武的擂台一樣。戲班的構成也非常的簡單,人數只有十來人,道具呢,除了演出必須的幾件服裝外,再就是幾把刀,槍,劍,戟和幾件伴奏的鑼,鼓,钹,二胡,唢呐,此外還有一塊挂在台前作啓幕和落幕用的髒兮兮的幕布。所有的道具只要一兩個小木箱就可以囊括了。
戲班所唱戲目大都沒有現成的本子,戲本都裝在老師傅的腦子裏了。只有在排練時,老師傅才一個角色一個角色地口授演示,故而在排練和演出期間,老師傅常常就充當了編劇,導演及演員多種角色。由於這些原因,台詞也就不是一成不變的了,只要不太離譜,演員們在台上可以即興發揮,隨口編唱。但這樣一來,也常常造成了粗話,水話連篇,使演出顯得有點庸俗不堪。還有,演出過程也是非常的隨意,演老生的忘了戴胡子,演醜角的忘了戴帽子那是經常的事。不過,這並沒有影響人們的情緒,大家仍然興趣盎然地觀看,到好笑處仍然笑得前仰後合,到悲傷處仍然淚如雨下!我們小孩子可不管什麽歡笑流淚,只在台上台下鑽來鑽去,爭搶那些沒有炸響的炮仗!
村上對於招待戲班沒有什麽硬性規定,只隨大家的意願。到吃飯的時候,各家各戶派出人來到台後守著,等演出一結束,一窩蜂沖上去,拉了演員就走。由於戲班人少,常常有些人家拉不上演員,情急之下便跟那些拉到演員的人爭奪起來,有時爭得面紅耳赤,搞得演員們無所適從。到後總得村上幾名長者出來調停,講定今天輪到你家,明天輪到他家,後天又輪到他家……大家才歡喜而散。
“調子”通常要唱過正月十五才盡興。十五一過,雨季來臨,炮仗聲和鑼鼓聲逐漸消失了,我們那髒得不成樣子的新衣服也不得不脫下來洗了。但是,在我們的夢裏,仍然響著鞭炮聲和鑼鼓聲,醒來時,又扳著手指開始數著下一個年的到來了……

這些情形,在兒子,在現在的年輕人,是絕沒有過的了。現在的年輕人,對於過年的興味,已遠沒有我們那時候濃厚了。唉!不說年輕人,就是現在所有的人們,就連我自己本人,似乎也沒有從前那份渴望,那份熱切,那份興奮了。過年給我的不再完全是渴望和欣喜,而多了一種無法排解的迷惘和慨歎了!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那種對於過年的興味將只能在記憶中尋找了?
年味似乎只存在於童年裡

讀後有感

向您問好了

海揚
海揚好!謝謝你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