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期末考。教室裏只能有窸窸窣窣、不斷摩擦著空白試卷的筆聲。無力地撐著脖子,兩眼無神凝望著窗外飛行機雲的我,不停旋轉手中黝黑的鋼筆,直到它掉在地板上,發出微弱的鏗鏗聲為止。

  我沒有時間擔憂他人對這微小噪音的不滿,我唯一能作的就是移開椅子,曲起身體,跪在地上找尋那枝遺失的筆。地板沾染著一層厚厚的灰,手掌上摸到的除了碎砂石便是錯落的毛髮;眼前看見的是各式各樣的腿,有的細長白皙,有的結實強壯,有的則佈滿濃密的腿毛。

  那都不是我想看見的事物。令人詫異的是,沒有人在乎我的行為,講桌後的老師翹著腿看著報紙,脖子上烙有不明顯的吻痕。

  我還沒有找到我的筆。右手掌已經有些許擦傷,而傷口早在不知不覺中凝固。此時,距離我的座位已有一段城市的距離,沒有人在乎我的考卷飛出窗外。我的眼睛停在某個女孩的裙底之下,悄悄拉開沉重的眼簾,我很想知道,黑色的百葉裙中藏著什麼凹陷的故事?

  昧著日光燈的照耀,我抬頭往那禁忌的場所看去,卻發覺什麼也沒有,一片空白,沒有絲毫起伏,也沒有血液與情慾的流動。但我很清楚,我掉落的鋼筆就嵌在那個黑暗的空間裡,輕輕一晃,烏黑的墨水便源源不絕流出,濡濕乾燥的地板和我早已褪皮的膝蓋。

  下課鐘響了,大家紛紛交卷,溢著笑容一一穿過我的身體。我只是像一條狗忍受不了夏季靜靜趴著,找尋一隻可能從來不存在的鋼筆,而事實上它也寫不出任何答案。而我在等下一個女孩走進我的視野,並猜想她的裙底埋有我鋼鐵的奔泉。

  我只能選擇趴下。被他們雜沓的腳印蓋下一層模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