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5月 17, 2007 7:13 am
如果，不是在那千鈞一髮時刻，一隻陌生的手曾輕輕呵護風中吹緊的箏線，風箏一但斷了線，不知要飛往何處。
大約是一九八四年仲夏七月間。印象中的新店小碧潭河總是淙淙急奔。縱然夏日裏常常河乾水淺，多處河床就這麼赤裸裸地攤在太陽底下。能見的是，佈滿河床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高低不平，這使得急湍屢屢夾帶暗流和漩渦。
小碧潭的危險幾乎是眾所週知的。學校老師一到放暑假前，就叮嚀著學生，千萬別到河邊玩。歷年，也常聽說有溺水事件。就連小碧潭的水鬼故事，也因警惕而誇大流傳。
但是，到底為什麼一到夏天，在小碧潭裏游泳玩水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這就令人好奇了。說真的，炎炎日下，沁涼的河水確能讓人通體舒暢。一個乾淨而安全的親水空間，像是太陽對人間熾烈而善意的建言，好教我們親近河流，愛惜河流。
一日午后，哥哥、弟弟、堂弟妹和我一起到河邊玩。小河像是急急忙忙奔離漸漸擁擠的新店市。離開城市，跟著河水的脈動，那是五節芒與鵝卵石的對話，也是我們小小的身體，從人文展向水文的奇妙體驗。水下總給人一種特別的壓迫感，但這種壓迫，卻能衍伸出冒險的浪漫。身體浮浮沉沉，有些自主與不自主間的奇想。或許是種欲求與妥協間的拉鋸；也或許是人體和水體間的腕力吧！
一陣浮沉嘻鬧後，哥哥突然大喊一聲，說他踩不到底！一看，他已經游到河中間去了。我以為是英勇上前相救，不顧一切地向河心移去，直到能拉住哥哥的手。他漸漸能踩著水底實地，我的腳卻在那一刻懸空了。我當真忘了自己比哥哥矮小一些。這一腳踩空，就迅速被水流拉到水底，連呼救的時間都沒有。
我當時在水底直覺心口涼颼颼一片。眼是圓睜的，卻看不見任何東西。手腳兀自慌亂抽慉，心思卻難得像心一樣冰雪冷靜。這時，彷彿所有傳說中的閻羅王、牛頭馬面、和地殿審判的情節，都以道家廟宇壁畫的樣貌，幻燈片似地在腦際旋轉。這回不好好聽老師的話，下地獄大概也不意外吧！越想心越寒。一念乍起，我自幽幽回想，臨出門，母親還說：「我會帶冰豆漿到河邊接你們。要很小心喔！」現在，哪還有冰豆漿可以喝，眼看和家人說聲再見都不可能了！
就在快要憋不住氣的一剎，我被一個強壯的臂彎撈起，先是含胸掛在那隻大手臂上，接著被安置在岸邊石塊。那隻大手還在我的背上重拍好幾下。我早已驚嚇得說不出話，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依稀看見一雙男子強壯的腳，肌肉發達，腳毛還黑呀呀的一片濕黏在他腳上。當我回過神來，已不見那男子去處。我向岸上和水中搜尋，希望能找到可能的身影。但來往嬉戲的人，多是和我一樣年輕的孩子，怎麼也找不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蹤跡。
大家仍開心地任水玩弄著身體，好像剛才沒發生過什麼事一樣。我的兄弟姊妹還天真地要我加入行列，多打幾顆水球。他們都不曉得，剛才水玩過了頭，淹沒了我，也淹沒了繼續玩的勇氣。
許多年後，我還時常想起那天的驚險。那條消暑的小碧潭河成了夏天最奔放的記憶。而那天，那隻手臂，卻是一道溫暖的河流，流過我曾經快要乾竭的生命。河流的記憶與我生命的河流交會。偶然的救命大恩，卻是我心頭源源不絕的長河。
風箏能繼續徜徉天空，都因為有心的手，逆風拈來，驅雨迎晴。
大約是一九八四年仲夏七月間。印象中的新店小碧潭河總是淙淙急奔。縱然夏日裏常常河乾水淺，多處河床就這麼赤裸裸地攤在太陽底下。能見的是，佈滿河床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高低不平，這使得急湍屢屢夾帶暗流和漩渦。
小碧潭的危險幾乎是眾所週知的。學校老師一到放暑假前，就叮嚀著學生，千萬別到河邊玩。歷年，也常聽說有溺水事件。就連小碧潭的水鬼故事，也因警惕而誇大流傳。
但是，到底為什麼一到夏天，在小碧潭裏游泳玩水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這就令人好奇了。說真的，炎炎日下，沁涼的河水確能讓人通體舒暢。一個乾淨而安全的親水空間，像是太陽對人間熾烈而善意的建言，好教我們親近河流，愛惜河流。
一日午后，哥哥、弟弟、堂弟妹和我一起到河邊玩。小河像是急急忙忙奔離漸漸擁擠的新店市。離開城市，跟著河水的脈動，那是五節芒與鵝卵石的對話，也是我們小小的身體，從人文展向水文的奇妙體驗。水下總給人一種特別的壓迫感，但這種壓迫，卻能衍伸出冒險的浪漫。身體浮浮沉沉，有些自主與不自主間的奇想。或許是種欲求與妥協間的拉鋸；也或許是人體和水體間的腕力吧！
一陣浮沉嘻鬧後，哥哥突然大喊一聲，說他踩不到底！一看，他已經游到河中間去了。我以為是英勇上前相救，不顧一切地向河心移去，直到能拉住哥哥的手。他漸漸能踩著水底實地，我的腳卻在那一刻懸空了。我當真忘了自己比哥哥矮小一些。這一腳踩空，就迅速被水流拉到水底，連呼救的時間都沒有。
我當時在水底直覺心口涼颼颼一片。眼是圓睜的，卻看不見任何東西。手腳兀自慌亂抽慉，心思卻難得像心一樣冰雪冷靜。這時，彷彿所有傳說中的閻羅王、牛頭馬面、和地殿審判的情節，都以道家廟宇壁畫的樣貌，幻燈片似地在腦際旋轉。這回不好好聽老師的話，下地獄大概也不意外吧！越想心越寒。一念乍起，我自幽幽回想，臨出門，母親還說：「我會帶冰豆漿到河邊接你們。要很小心喔！」現在，哪還有冰豆漿可以喝，眼看和家人說聲再見都不可能了！
就在快要憋不住氣的一剎，我被一個強壯的臂彎撈起，先是含胸掛在那隻大手臂上，接著被安置在岸邊石塊。那隻大手還在我的背上重拍好幾下。我早已驚嚇得說不出話，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依稀看見一雙男子強壯的腳，肌肉發達，腳毛還黑呀呀的一片濕黏在他腳上。當我回過神來，已不見那男子去處。我向岸上和水中搜尋，希望能找到可能的身影。但來往嬉戲的人，多是和我一樣年輕的孩子，怎麼也找不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蹤跡。
大家仍開心地任水玩弄著身體，好像剛才沒發生過什麼事一樣。我的兄弟姊妹還天真地要我加入行列，多打幾顆水球。他們都不曉得，剛才水玩過了頭，淹沒了我，也淹沒了繼續玩的勇氣。
許多年後，我還時常想起那天的驚險。那條消暑的小碧潭河成了夏天最奔放的記憶。而那天，那隻手臂，卻是一道溫暖的河流，流過我曾經快要乾竭的生命。河流的記憶與我生命的河流交會。偶然的救命大恩，卻是我心頭源源不絕的長河。
風箏能繼續徜徉天空，都因為有心的手，逆風拈來，驅雨迎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