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你笑的樣子,像烈陽般的溫暖,總是可以在我最徬徨無助的時候,輕易的安撫我脆弱的靈魂;一直以來,沉迷於你的呵護,以為那樣的對待,便是愛,只屬於你和我。然而,我們之間,不僅止於愛的愛,真是愛嗎?
從外表看來,其實很難讓人相信,我會是個受虐兒,一個滿身被菸疤和拳腳征服的孩子;是的,在還沒逃離那個家的時候,我確實是個挺容易受傷的孩子。我常在恐懼的夜裡,躲在棉被哭著對自己說,我只是上蒼賜予父親的點心,是他的出氣筒,等他氣消之後,或者,可以換得些許溫情的目光吧!
年輕總是懷著天真的夢想,對這樣日復一日的折磨與愴痛,驚惶的眼裡,卻看不出任何悲與喜交雜的情緒,也許,心早已死。要是,要是母親不和那個男人離開!我和父親之間的緣分,也不會如此草率的了結,那,該感謝母親嗎?讓我有機會脫離黑暗深淵,再尋得活著的勇氣,是嗎?不,是因為你,是你讓我可以抬頭挺胸的走入人群,因為你,讓我重新找回自己,因為你啊!你知道嗎?子昂。
母親和另一個男人離家之後的第一年,父親勉強還有點慈顏,對於家中獨子的我,父兼母職,照顧的無微不至,那年冬天,我才十五歲。隔年,不知怎麼著,父親心性猛然大變,發狠的眼神,藏不住的怒火,總在客廳裡咆哮上演,菸、酒與碎裂的杯,在無盡的暗夜,陪伴我一路的恐懼與成長,躲在暗角的生命,終於懂得慨嘆。眼角的淚,不覺然的狂洩,穿透偽裝堅強的我,赤裸裸的被愛灼痛全身,真要有痛才有愛嗎?那是先有痛才會有愛?還是先有愛才會有痛呢?愛啊!你還在嗎?還在嗎?
離家的那一年,約是入秋時節,微涼的天候,確實適合流浪。漫無目的,獨行於街道上的我,望向天邊那一輪姣美的月,是否已到中秋,都已無關緊要了。支身處於偌大的公園暗處,疲累的躺在芳香的土地上,頭一回放下心頭的恐懼與沉悶,平靜的睡著於柔美的夜色之中。終於,我笑了!我在夢裡驚見自己,真的笑了!
流浪的青澀歲月,在好同學和朋友的鼎力相助之下,挨過了近三個月。為了斷絕接續不斷的閒雜耳語和父親的找尋,於是,我選擇離鄉背井,澈澈底底的斷離沉痛的源頭,轉往新生的旅程邁進。不再熟識的背影,就當是曾經有過的痕跡,在心上停也好,走也好,最終,總是要被遺忘。
如果,可以掏空腦海裡的所有記憶,我想,我絕對不會遲疑。尤其是看到『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不得了。』這幕母親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孩,顯露著慈祥和藹的滿足笑容,輕聲哼唱著歌的畫面,格外的讓人揪心痛恨,痛恨這一生無法割捨的親情與遺失不全的愛,卻不得不忍痛,含著淚離開。我若是風,情願一去不再,不再撫觸你的未來,該我的,不屬於支離的片段,終將還給我。
天,到底會不會絕人之路?我不知道,也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此刻,流落異鄉的我,遇上繁華的夜景,舞上霓虹瞬變的幻彩,頓覺生命一陣茫然,不知何去何從,一束無奈的光線,射痛無覺的雙眼,是啊!我還有痛啊!我還有痛啊!
認識子昂的那晚,台北下著細雨,氣溫偏低;我,終按捺不住寒風冷冽的侵襲,全身冰冷顫抖,體溫急速流失,不得不求助於路上的陌生行人,然而,乞憐的眼神,卻喚不住溫情的對待,對一個才十六歲的孩子而言,不覺得殘酷了些嗎?等我再度恢復意識時,好似被神引領到了另一端,未曾去過的國界,走進情真與幻的世界裡,只見寬容,只見喜捨,愛,不再是如此昂貴。朦朧中,突望見父親蒼老的笑臉,笑臉的動能,卻是手上緊握不熄的菸。
人生,也許不盡然如眼下所呈現的那般無情,總是在緊閉一扇門的同時,會開啟另一扇窗,照耀人性的貞潔。當初,在我最脆弱、最孤立無援、最迫切需要幫助的時候,是你,適時的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給我禦寒的火把,陪我一同熬過生命底層的滄桑。如果,這是個債,那肯定是我這輩子還都還不完的債;如果,還可以有來世的話,我願用來生償還。對於你,我只有愛,我,只有愛。
也許,是因為缺乏父母的愛吧!那種渴望被愛的感覺,格外強烈。隔日黃昏,見著下課後的子昂大哥,快步走向床緣,親切的關懷問候,像是久違的親情投射一般,無可自拔;瞬間,內心緊鎖的情感,崩潰逆流。娓娓重述著一段不堪的往事,是心痛過之後,無法癒合的傷疤,近乎全身的摧殘,那是父親的愛啊!
淚,鎖不住情真意切之人,不到傷心處,不覺傷心苦,十六歲的黯淡年華,豈止悲字啊!那一天的夕陽最美,因為,我把淚融入了你溫暖的胸圍,知道嗎?被你緊緊擁在懷裡的感覺,像不可近鄰的愛情,永遠最真、最善、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