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6月 14, 2006 11:41 am
長信之二
「說真的，不管我給妳開再多的藥，還是敵不過妳心情的破壞。」
星期六照例去看病，醫生很無奈地勸我。
「如果真的無法調整，建議妳找個時間去看心理醫師。」他看了我一眼，以一種幾乎詞窮的語氣說，「不然妳的過敏和胃的毛病會愈來愈糟。」
說實在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全部釋放。本來對於C的事就已經使得我過敏到去動手術了，而最近媽媽的肝和D的事又一塊兒掺進來，我胃的毛病又復發了。國中時了不起飯前飯後痛一下，可現在不僅會不定時食道逆流，有時甚至想吐。
我只能說C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完的。在那樣渴望擁有兄長的年紀，他可以說既是我的長輩也是哥哥。昨天用開玩笑的口吻問我母親：「如果我將來嫁個大我十幾歲的人，妳會怎樣呢？」她偏著頭想了好一會兒，說：「再過十年他就四十幾歲了。」「嗯。」「等你們的小孩上國中時他就五十幾了，可妳可能還沒四十喔。」
所以說這世間當真狹小呵。情感，一段歷近十年的情感，卻也飽受時間折磨，飽受年齡折磨。更何況我們之間的血緣，以及一些隱喻的意外，無疑又是更難以跨越的障礙了。所以為什麼我說，我們之間看似可以牽手和擁抱，實際上卻橫亙著無以越渡的隱形大河。
還記得濱海一路上的風景嗎？那時你仍在念書，寒暑假我們要不是坐火車去親戚家串門子，就是你開著那台白色的老式手排車或是小小的摩托車，載著我到處發現新奇。年幼如我，對於那一片看似沒有盡頭的海總十分著迷。十五歲那年獨自前往墾丁，才赫然發現少了你的海景原來是這般模樣。淺淺的海水漫上又退回，一向害怕陡坡的我只能對著喧嘩的同學望洋興嘆。他們畢竟非你，不會察覺我的窘境並伸出援手。
後來我略照幾張灰灰的海水，洗出來之後，像片中的色調就比當下看見的更為清冷了。即使說當時是夏天蒸騰的溫度和濕度。
前陣子無意間聽見張學友「雪狼湖」中的「一等再等」，內心頓時溢滿思念與哀愁。我總感慨，為什麼即使已是在用代號書寫這些，卻仍必須如此含糊而隱秘？我是十分不願修改那些美好的。畢竟，書寫的過程和目的，無非就是為了能精確地過度那些似乎已將要長滿白髮的巷弄，以及過程中，我能夠細細回憶、反覆推敲，並嘗試歸納出些許我們的可能性。
我想我之所以會接觸席慕容也是因為你吧。小學時無意間在你的書架上看見《無怨的青春》，只是當時翻了幾頁就興趣缺缺地擱著了。直到後來在國語日報的新詩鑑賞偶然讀到〈酒的解釋〉。畢竟尚且懵懂的我並不明白你內心的掙扎，不知道你的迫切性。甚至曾開玩笑地說：「以後你要娶我喔。」當然這勢必是引來你的沉默，或者，在很久以後回想才發現，也帶了些許壓抑的哀傷。
高二那年暑假，我打算再參加一次YAMAHA的五級檢定考。本想選波蘭舞曲、無言歌和一首莫札特的奏鳴曲當自選曲，卻在實際彈奏後才發現我竟因手指太短還是無法彈我最想要彈的波蘭舞曲。想到你曾在舊家中彈了幾首夜曲和波蘭舞曲，而琴房外卻是鄰居夫妻摔碗盤的聲音。曲罷，我們都爆笑出聲。回想起你的彈奏，好起年前我曾想過要試試，只是當時我還太小手指不夠長。所以說該怎麼形容呢？等待了那麼多年，卻是等到悵然。所以即使說我莫札特彈得再好，彈鋼琴這件曾令我十分著迷的事也不再吸引我，而最後我也沒打算再去考五級了。
那片一到六號的波蘭舞曲，我已聽不下百次了。多數時真的很怨藥物對我的傷害。我幾乎可以說是被藥物抑制成長的。如果沒有這層障礙，那麼熟悉的曲子怎麼可能彈不出來呢？畢竟曲中強弱快慢都已耳熟能詳，或者說貼切點兒，多年前你是如何在琴前坐下，掀開琴蓋彈奏，以及你彈奏時的表情配合著曲調和力度，全都深深嵌入我腦海最深最深的地方。
你寫來的散文〈海〉中，以那麼不相干卻切身於我們的句子為提引──「舞曲中，我們都是波蘭和蕭邦。」是的，看見你以海為題，我還一度以為是因為羅德麥昆或是德布西的緣故。
海對我而言總那麼特別，而這無非都因著記憶中第一次的海是你帶我去的。幾個月前因一些事使我幾乎瀕臨崩潰，並很陡然地異常想念那些或許都已消逝的景象和聲音。打開瀏覽器後抓了數十張的海，包括波蘭和愛爾蘭。愛爾蘭的海景和我們去過的多麼像，西部海岸那幾乎不曾藍過的海。也因此藍色對我而言既是幸福也是悲傷，而對海的眷戀就轉移到了有著相似顏色的天空。畢竟並非每個地方都能見到海，而天空卻只要仰臉就行了。高中畢旅在花東看見了一整片的藍天，偶有幾朵白雲點綴──它們都刺痛了我。你曾說有一天你要去蔚藍海岸，你說那種專屬於天空的藍色要是也給了海一起，海天一色，就無涯了。
下遊覽車，有那麼一瞬彷彿你就在我耳畔重複這些。幾乎是失去理智地拍下所有我能拍的藍天，直到數位像機的記憶卡額滿。同學都不解地問我，而我能以什麼作答覆呢？當然是「很漂亮」或「我高興拍嘛」等等很合乎我形象且一筆帶過的回答。畢竟我是不能因此掉淚的，那麼隱喻的哀傷，有時後令我幾近自虐式地，是不願和別人分享的。當然，也是不能的。
當天晚上我在浴室待了好久。同學們都洗好在床聊天打牌聽音樂，我是最後一個洗的。她們在門外不停催促，我在門內蹲著讓眼淚一直一直流。「必須要讓它流完，我才能好好地出去」，我是這樣想的。而我是最早醒的。不到五點就梳洗完畢了。那時天際微亮，而現在也是。
我想起幼年時的晨間散步。想起葉緣將落未落的水滴，以及一整片半開的紅花。我想我們必定都曾以為一切能就這麼筆直地向前延伸。起碼在那樣懵懂的時光裡，的確曾視這一切為自然生長，毫不需費力的。
但我並不明白那是因為你多麼小心翼翼去營造，帶著我以多麼微微的步伐走過那些很可能事發的外在，很詭譎很多變，很狹隘無情的外在。
「那樣貧乏而悠長，卻無法忘記。」讀到這題為〈童騃〉的詩已是好幾年情的事了，但如今不時回想仍是十分貼切當下的。童年這個名詞之於我，幾乎可以說就是你。無論是天空或海，森林、山或紅花，甚至是閃著火花的仙女棒。前幾天洗了張網路上的風景照，其中一張金黃色的山徑令我出神了好久好久。我把它用磁鐵固定在K中座位的正前方，在我所抄錄的你和詠墨的詩文的旁邊。仰臉就看見了，一如我多年來注視你的方式。
一年前讀小墨的七年，一年後的今天重讀還是如當時一般顫慄。真的就是顫慄這個那麼激烈且奇異的形容詞。無論是「你是這麼的美好，陡峭如琴弓擦過小提琴琴身時的高八度顫音，如光」、「震盪的時候，我們無色的憂傷還是會有許多極細微的表情」、「之於你，其實沒有真正什麼東西能夠因為密封深藏就逐漸消失，相反的封存得越久就發酵得越濃烈，濃烈到即使不開封都能夠讓人迷醉，我是知道的」或是「因為想念是那麼，一旦稍為承認就會全盤崩解的情緒」等等都是一讀再讀總會令我忍不住就掉淚且顫抖的波濤。
書寫這些是這麼疼痛而美好，一如等待。耳際傳來的是蕭邦夜曲中的一首，那時你說你在陽台看夜景，書房裡那對深黑色喇叭正播放這首。而事實上公寓能有什麼夜景呢？只記得你沉默抽著菸，發現我走來才趕緊捻熄它。你在這樣無聲的夜裡所思慮的到底為何，直到母親告訴我才知悉，而那已是你離去的幾年後了。
我無法怪你。回想臨別你伸出的手是那麼猶豫與不定，我甚至懷疑在我終於沒回握你的手之後你是鬆了口氣的。我毀恨與迷惘。太多太多屬於你的未知，即使明瞭你不願害我所以選擇帶著它們一塊兒飛離，而這一切最終是由非你的人轉述。我的心情就這麼懸盪著，無數個夜晚想著的都是你離去前那一夜。半自虐式地，放著夜曲盪啊盪的，無論是那間狹窄卻充斥你的身影的小公寓，或是這間專屬於我且寬敞卻陌生的臥房
我是多麼渴望與你攜手緩步於那樣美麗的山徑。無數次聽著父親買回來的Forest Piano就忍不落淚，尤其是聽到了第四首Ancient Stand更是百感交集。想像多時，想像著我們並肩走在林中的靜謐，卻也不斷回到現實。當聽聞表舅罹患癌症，我實在無法自母親平淡的表情中讀到什麼，你能明瞭斷訊的無助與哀傷嗎？面對你是否能平安抵達，是否能安穩地在異地隻身存活，而當時我還只是個孩子啊。除了綿密的擔心與焦慮，真的是沒有其它了。
我一直都是保守著自己的心的。即使過程中有幾乎以為要變心的時候，但到了最後我都還是會發現，你無論如何都是那麼深穩地駐足在我心中。
我承認我是改變許多的了。我已非當時那個愛笑的女孩。想問你：若我已是個不懂得該如何笑得真的女子，你還能一如最初嗎？我已非我，但唯一不變的是愈來愈濃烈的思念。換句話說，我已非我，但我仍是我。
昨天喪禮中大家都那麼凝重，大舅，我想他是已哭到沒有眼淚了吧。都已這麼多年了，那麼多你的親人都走了，為什麼你還不能回來？喪妻之痛的同時，大舅竟仍掛記著你這個離鄉多年的親人，這都無法不令我抽痛了起來。
十年，人生有能幾個？不光只我，時候到了你卻是不能回來的，而他們都是那麼記得你這個人。雖然，我是知道的，對你而言這十年無非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你回不來也是不得已的，但我卻矛盾地是既任性地盼你來，卻又不希望你來啊。
2006/05/08-06/01
˙Ancient Stand˙
http://grm.cdn.hinet.net/xuite/5/3/a/7/ ... 520685.mp3
˙山徑的圖˙
http://www.wretch.cc/album/show.php?i=s ... 138461&p=6
「說真的，不管我給妳開再多的藥，還是敵不過妳心情的破壞。」
星期六照例去看病，醫生很無奈地勸我。
「如果真的無法調整，建議妳找個時間去看心理醫師。」他看了我一眼，以一種幾乎詞窮的語氣說，「不然妳的過敏和胃的毛病會愈來愈糟。」
說實在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全部釋放。本來對於C的事就已經使得我過敏到去動手術了，而最近媽媽的肝和D的事又一塊兒掺進來，我胃的毛病又復發了。國中時了不起飯前飯後痛一下，可現在不僅會不定時食道逆流，有時甚至想吐。
我只能說C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完的。在那樣渴望擁有兄長的年紀，他可以說既是我的長輩也是哥哥。昨天用開玩笑的口吻問我母親：「如果我將來嫁個大我十幾歲的人，妳會怎樣呢？」她偏著頭想了好一會兒，說：「再過十年他就四十幾歲了。」「嗯。」「等你們的小孩上國中時他就五十幾了，可妳可能還沒四十喔。」
所以說這世間當真狹小呵。情感，一段歷近十年的情感，卻也飽受時間折磨，飽受年齡折磨。更何況我們之間的血緣，以及一些隱喻的意外，無疑又是更難以跨越的障礙了。所以為什麼我說，我們之間看似可以牽手和擁抱，實際上卻橫亙著無以越渡的隱形大河。
還記得濱海一路上的風景嗎？那時你仍在念書，寒暑假我們要不是坐火車去親戚家串門子，就是你開著那台白色的老式手排車或是小小的摩托車，載著我到處發現新奇。年幼如我，對於那一片看似沒有盡頭的海總十分著迷。十五歲那年獨自前往墾丁，才赫然發現少了你的海景原來是這般模樣。淺淺的海水漫上又退回，一向害怕陡坡的我只能對著喧嘩的同學望洋興嘆。他們畢竟非你，不會察覺我的窘境並伸出援手。
後來我略照幾張灰灰的海水，洗出來之後，像片中的色調就比當下看見的更為清冷了。即使說當時是夏天蒸騰的溫度和濕度。
前陣子無意間聽見張學友「雪狼湖」中的「一等再等」，內心頓時溢滿思念與哀愁。我總感慨，為什麼即使已是在用代號書寫這些，卻仍必須如此含糊而隱秘？我是十分不願修改那些美好的。畢竟，書寫的過程和目的，無非就是為了能精確地過度那些似乎已將要長滿白髮的巷弄，以及過程中，我能夠細細回憶、反覆推敲，並嘗試歸納出些許我們的可能性。
我想我之所以會接觸席慕容也是因為你吧。小學時無意間在你的書架上看見《無怨的青春》，只是當時翻了幾頁就興趣缺缺地擱著了。直到後來在國語日報的新詩鑑賞偶然讀到〈酒的解釋〉。畢竟尚且懵懂的我並不明白你內心的掙扎，不知道你的迫切性。甚至曾開玩笑地說：「以後你要娶我喔。」當然這勢必是引來你的沉默，或者，在很久以後回想才發現，也帶了些許壓抑的哀傷。
高二那年暑假，我打算再參加一次YAMAHA的五級檢定考。本想選波蘭舞曲、無言歌和一首莫札特的奏鳴曲當自選曲，卻在實際彈奏後才發現我竟因手指太短還是無法彈我最想要彈的波蘭舞曲。想到你曾在舊家中彈了幾首夜曲和波蘭舞曲，而琴房外卻是鄰居夫妻摔碗盤的聲音。曲罷，我們都爆笑出聲。回想起你的彈奏，好起年前我曾想過要試試，只是當時我還太小手指不夠長。所以說該怎麼形容呢？等待了那麼多年，卻是等到悵然。所以即使說我莫札特彈得再好，彈鋼琴這件曾令我十分著迷的事也不再吸引我，而最後我也沒打算再去考五級了。
那片一到六號的波蘭舞曲，我已聽不下百次了。多數時真的很怨藥物對我的傷害。我幾乎可以說是被藥物抑制成長的。如果沒有這層障礙，那麼熟悉的曲子怎麼可能彈不出來呢？畢竟曲中強弱快慢都已耳熟能詳，或者說貼切點兒，多年前你是如何在琴前坐下，掀開琴蓋彈奏，以及你彈奏時的表情配合著曲調和力度，全都深深嵌入我腦海最深最深的地方。
你寫來的散文〈海〉中，以那麼不相干卻切身於我們的句子為提引──「舞曲中，我們都是波蘭和蕭邦。」是的，看見你以海為題，我還一度以為是因為羅德麥昆或是德布西的緣故。
海對我而言總那麼特別，而這無非都因著記憶中第一次的海是你帶我去的。幾個月前因一些事使我幾乎瀕臨崩潰，並很陡然地異常想念那些或許都已消逝的景象和聲音。打開瀏覽器後抓了數十張的海，包括波蘭和愛爾蘭。愛爾蘭的海景和我們去過的多麼像，西部海岸那幾乎不曾藍過的海。也因此藍色對我而言既是幸福也是悲傷，而對海的眷戀就轉移到了有著相似顏色的天空。畢竟並非每個地方都能見到海，而天空卻只要仰臉就行了。高中畢旅在花東看見了一整片的藍天，偶有幾朵白雲點綴──它們都刺痛了我。你曾說有一天你要去蔚藍海岸，你說那種專屬於天空的藍色要是也給了海一起，海天一色，就無涯了。
下遊覽車，有那麼一瞬彷彿你就在我耳畔重複這些。幾乎是失去理智地拍下所有我能拍的藍天，直到數位像機的記憶卡額滿。同學都不解地問我，而我能以什麼作答覆呢？當然是「很漂亮」或「我高興拍嘛」等等很合乎我形象且一筆帶過的回答。畢竟我是不能因此掉淚的，那麼隱喻的哀傷，有時後令我幾近自虐式地，是不願和別人分享的。當然，也是不能的。
當天晚上我在浴室待了好久。同學們都洗好在床聊天打牌聽音樂，我是最後一個洗的。她們在門外不停催促，我在門內蹲著讓眼淚一直一直流。「必須要讓它流完，我才能好好地出去」，我是這樣想的。而我是最早醒的。不到五點就梳洗完畢了。那時天際微亮，而現在也是。
我想起幼年時的晨間散步。想起葉緣將落未落的水滴，以及一整片半開的紅花。我想我們必定都曾以為一切能就這麼筆直地向前延伸。起碼在那樣懵懂的時光裡，的確曾視這一切為自然生長，毫不需費力的。
但我並不明白那是因為你多麼小心翼翼去營造，帶著我以多麼微微的步伐走過那些很可能事發的外在，很詭譎很多變，很狹隘無情的外在。
「那樣貧乏而悠長，卻無法忘記。」讀到這題為〈童騃〉的詩已是好幾年情的事了，但如今不時回想仍是十分貼切當下的。童年這個名詞之於我，幾乎可以說就是你。無論是天空或海，森林、山或紅花，甚至是閃著火花的仙女棒。前幾天洗了張網路上的風景照，其中一張金黃色的山徑令我出神了好久好久。我把它用磁鐵固定在K中座位的正前方，在我所抄錄的你和詠墨的詩文的旁邊。仰臉就看見了，一如我多年來注視你的方式。
一年前讀小墨的七年，一年後的今天重讀還是如當時一般顫慄。真的就是顫慄這個那麼激烈且奇異的形容詞。無論是「你是這麼的美好，陡峭如琴弓擦過小提琴琴身時的高八度顫音，如光」、「震盪的時候，我們無色的憂傷還是會有許多極細微的表情」、「之於你，其實沒有真正什麼東西能夠因為密封深藏就逐漸消失，相反的封存得越久就發酵得越濃烈，濃烈到即使不開封都能夠讓人迷醉，我是知道的」或是「因為想念是那麼，一旦稍為承認就會全盤崩解的情緒」等等都是一讀再讀總會令我忍不住就掉淚且顫抖的波濤。
書寫這些是這麼疼痛而美好，一如等待。耳際傳來的是蕭邦夜曲中的一首，那時你說你在陽台看夜景，書房裡那對深黑色喇叭正播放這首。而事實上公寓能有什麼夜景呢？只記得你沉默抽著菸，發現我走來才趕緊捻熄它。你在這樣無聲的夜裡所思慮的到底為何，直到母親告訴我才知悉，而那已是你離去的幾年後了。
我無法怪你。回想臨別你伸出的手是那麼猶豫與不定，我甚至懷疑在我終於沒回握你的手之後你是鬆了口氣的。我毀恨與迷惘。太多太多屬於你的未知，即使明瞭你不願害我所以選擇帶著它們一塊兒飛離，而這一切最終是由非你的人轉述。我的心情就這麼懸盪著，無數個夜晚想著的都是你離去前那一夜。半自虐式地，放著夜曲盪啊盪的，無論是那間狹窄卻充斥你的身影的小公寓，或是這間專屬於我且寬敞卻陌生的臥房
我是多麼渴望與你攜手緩步於那樣美麗的山徑。無數次聽著父親買回來的Forest Piano就忍不落淚，尤其是聽到了第四首Ancient Stand更是百感交集。想像多時，想像著我們並肩走在林中的靜謐，卻也不斷回到現實。當聽聞表舅罹患癌症，我實在無法自母親平淡的表情中讀到什麼，你能明瞭斷訊的無助與哀傷嗎？面對你是否能平安抵達，是否能安穩地在異地隻身存活，而當時我還只是個孩子啊。除了綿密的擔心與焦慮，真的是沒有其它了。
我一直都是保守著自己的心的。即使過程中有幾乎以為要變心的時候，但到了最後我都還是會發現，你無論如何都是那麼深穩地駐足在我心中。
我承認我是改變許多的了。我已非當時那個愛笑的女孩。想問你：若我已是個不懂得該如何笑得真的女子，你還能一如最初嗎？我已非我，但唯一不變的是愈來愈濃烈的思念。換句話說，我已非我，但我仍是我。
昨天喪禮中大家都那麼凝重，大舅，我想他是已哭到沒有眼淚了吧。都已這麼多年了，那麼多你的親人都走了，為什麼你還不能回來？喪妻之痛的同時，大舅竟仍掛記著你這個離鄉多年的親人，這都無法不令我抽痛了起來。
十年，人生有能幾個？不光只我，時候到了你卻是不能回來的，而他們都是那麼記得你這個人。雖然，我是知道的，對你而言這十年無非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你回不來也是不得已的，但我卻矛盾地是既任性地盼你來，卻又不希望你來啊。
2006/05/08-06/01
˙Ancient Stand˙
http://grm.cdn.hinet.net/xuite/5/3/a/7/ ... 520685.mp3
˙山徑的圖˙
http://www.wretch.cc/album/show.php?i=s ... 138461&p=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