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疾(一)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這是一些深藏心裡的故事,會經過適度的包裝,但是那些感覺卻是很純粹的。

人的心理有會擁有一塊殘疾,這是我深信的。那份殘疾也許病態、也許抽象,甚至有人當作美麗在收藏。

我不曉得別人怎樣看待童年的,只是有時回想,會認為那無知懵懂得可怕。我家以前住在三重一個靠近河堤的街巷,而右邊上方緊靠著高速公路,車子往來總激起一道迷塵網住天空。附近有破舊工廠、殺豬的屠宰場,鄰居的職業有賣菜、賣臭豆腐、賣鞋的,全是在菜市場上可以看到的形形色色。當時我母親作得是家庭縫紉,沒日沒夜的,當然不全是在縫衣服,晚上她的副業就是統整大家「六合彩」的賭注,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關於香港的名詞。

母親曾說我以前是「號碼神童」,是某位阿姨在我年紀尚小的時候要我猜號碼,後來被她簽中了,犒賞我一番,名聲也不脛而走了。至從我長大後,那份神力就消失了(神力這種東西總是莫名其妙的,在成人世界裡,它的朝生暮死已被合理化)。在我的記憶裡,對那條街巷的記憶,是一種遠方的虛無大道,我怎樣也無法踏出去;就像我曾經看到一隻待宰的豬衝出屠宰場、四處逃竄找尋未來時,卻被無情的劊子手抓回去。我以為我應當是活在未來的,但是環境似乎不允許,教育似乎不允許,我的範圍只有那條街,抬頭看的竟也是一層蒙霧。

我父親當時是收購五金的(台語稱賣破鐵),也做過水泥工,他常誇耀圓山飯店的屋頂有一些是他的功勞,從河堤上遠望,就是圓山飯店那蒼綠的屋頂,父親的功績。我還記得他滿臉鬍碴、髒兮兮血盆大口所流露的得意笑容(不過近年屋頂似乎被祝融燒了一半,但父親也過世了)。他喜歡穿花襯衫、露出圓滾的大肚,滿嘴檳榔,對人熱情,但說話粗俗,一句話夾雜兩三個語氣詞。孩子裡我最機伶,他也最疼愛我。我對父親的感覺一直像是爺爺,他反應駑鈍、低知識,脾氣暴躁,但某些時候和藹可親。他只疼愛小孩子,我們長大後,關係便更疏遠了,我知道,只有在孩子的世界裡,他才是大人。

母親是個很有先見之名的人,她鼓勵我們求學,因為她認為那是唯一的出路(我感激她,但現在對於這樣的看法不太認同),也怕我們學壞,她禁止我們離街巷太遠,而我也到近乎到了高中才第一次自己搭公車。母親的家族比較貧窮,和我們同輩的孩子,表哥表姊啊,出路都不好,有得作過牢、吸過毒、不務正業、早婚又離婚…等等;父親的家族雖然較富有,但看不起我們,關係相當冷淡。

我們和母親娘家的關係比較好,或許是因為貧窮才需要緊緊相靠。他們都很善良
,只是有的誤入歧途。或許母親早算到這一步,寧願把孩子養得異常謹慎惶恐,也不要膽大妄為,她的教育能力不佳,但至少孩子們世界封閉,還沒走錯到所謂「致命的一步」。母親總怕我們學壞,但是她的職業大部分都是不合法的、遊走法律邊緣的,例如違法流動攤販。我知道家裡一輩子都在躲警察,那很稀鬆平常,就跟人會亂丟垃圾、闖紅綠燈一樣,那種看似對社會傷害小的事情,大都過意得去。尤其啊,我們窮,連神明都替我良心掛保證的,難道不能擁有一些權力嗎?這是母親安慰自己的想法。

後來母親作雞販長達數十年,有一天她跟我說:「人家雖說殺生的人以後進入輪迴會不好,我雖然只有賣雞,但也算是助長人家的殺念。不過我們這麼窮,神明會體諒的,以後啊多唸些菩薩,做些功德來抵過。」但其實我們沒有太多能力作功德,母親忙碌的連休息時間都沒有,只有時常會拿些客人剩下的雞肉給流浪貓狗吃。我不知道什麼是好人,但我們肯定作的在法條上不是好事情;但我們也不是太壞的人,因為老師跟來買肉的警察會說母親很辛苦(只要卸下職位,公義就不會這麼傷人)。

有時候我會幫忙去賣雞,我的母親總會在雞場點到幾隻無辜肥美的,然後送去屠殺。我有很深層的羞恥感,因為看著籠子裡的雞在哀嚎,牠們彷彿還含著晶亮的眼淚,而上街販賣還要躲著「正義的使者」警察。這社會雖然體諒我們的苦處,但我們的行為終究是「不對」的,那種感覺至今我仍相當矛盾。

其實我從來都不怨恨自己的環境,也不自覺窮有什麼不好,只是因為窮而必須犯罪,因為窮而必須被悲憫特赦,不管是選擇原諒自己、還是周遭人的體諒,抑或是神明的請示。直到我長大後,看見越來越多的不完美,看見更多的殘疾,才驚覺原來啊,這世界很多理想與光明面並不是絕對,是我一直太看重它。

明白後,我稍微釋懷了。

特麗沙你好:
我看過你寫的小說──我們的色情。
真是一部令人激賞的作品。

小說重敘述、情節及人物側寫,
你這篇散文幾乎囊括了這些特性,
基本上近乎瑣碎,而且牽涉的範圍太廣,
讓人難以在殘疾上聚焦,
比如說你在描述環境的惡劣,
忽然間就轉到六合彩去了,
(或許六合彩於你認為是低劣職業)
提到父親,卻轉為對父親的思念,
(你描述父親給我的感覺是熱情爽朗熱愛小孩的個性)
其實以你這些敘述,
幾乎可以寫上好幾篇散文,
建議該作些去蕪存菁的修正,
讓某些詞句更簡潔有力,
我相信以你的思路及觀察力,
一定會寫出更好的作品。

在文學的路上我們一同切磋學習,一起加油。
祝文安。 :D


『人的心理"有"會擁有一塊殘疾,這是我深信的。
那份殘疾也許病態、也許抽象,甚至有人當作美麗在收藏。』
這句話我深切認同(有字多餘了)
如果以"暗藏"替代"擁有",好像更有隱密性

一篇散文若能囊括敘述、情節及人物側寫,
文章會更靈活、感人、雋永,我喜歡這樣的散文。

特麗莎,我也很喜歡「我們的色情」。
你在這篇散文可將環境、父親與母親帶給你的影響分開側寫,表現會更佳喔

妳母親給我的感覺,好像是現代版的孟母。

理想和光明只是天平的同一側
若是天平只往一個方向傾斜
這世界依然是混亂的
為了平衡
所以醜陋和黑暗的事物
必須存在
必須再天平的另一側
搖擺我們的生活

我們的生活就這樣左右上下地懵懂
只因為我們必須接受
釋懷,相信是個過程
而面對,或是執行
是我們必須走的路子

本來是打算寫很長的回憶
但是目前的年紀 回想起來 又太近些
且涉及一些隱私而有所顧慮

感謝你們的建議
我會多思索 多練習
我對文學認識並不多
如何寫好小說 還在思量琢磨
感謝大家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