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编草鞋』
民國四O年代,國勢疲弱百廢待舉。台灣剛自日本手中回歸自由,人民生活清苦且又物質缺乏。當時的食衣住行一切從簡,甚至我們都光著腳丫子上學。書本只用一塊方巾裹著,雨天也只能披件麻布袋擋雨而已。由於人浮於事工作不易,鄉村婦女農事之餘,唯有在家編織草鞋賺點小錢貼補家用罷了。
在那個年代裡,山村的男人大都走入深山當起伐木工人。個個家窮買不起膠鞋,雙腳只依靠著稻草编織的草鞋,防濕防滑保護腳底。這種草鞋鞋面粗糙,新穿上腳底常被磨出水泡,水泡一破皮腳底就疼痛異常。但是等到稻草鞋面鬆軟好穿,鞋底早已磨平又要丟棄換新鞋了。
山村家家都在編織草鞋,從早到晚都可聽到操作手具的嘰嘎擠壓的聲音。黃昏男人回家,他們沒得清閒還須幫忙捶打稻草。未經捶打的稻草生硬脆弱,不但編織困難而且還會傷手。編織草鞋非常容易,可是要賣得出去才是師父。熟手每月可编出百來雙草鞋,鈍手也有七十來雙的成績。成品大都送到雜貨店寄賣,有人則是親自挑去遠方沿路叫賣。
記得託售的草鞋一雙只賣八角,自己挑去販售每雙一元五角。幾近一倍的差價,在當時來說乃是一筆大錢。因此村婦有空之時,三五好友結伴挑到市集去販賣,旣可見見世面又可多點收入何樂不為。不過自賣需要用力氣叫喊,否則嘴拙不敢出聲喊叫,挑個半天也賣不出半雙。
遷回山村那年祖厝還在,左廂與大廳分租給理髮店,右廂與後院留下自己居住。因為空曠人少,所以,母親邀雜貨店阿木哥的妹妹一起編織草鞋。兩人年紀差不多,個性相近,因此搭夥非常融洽。天天早上七點開始,黃昏四點收工,數年如一日從未缺席。
收工後,還要捶打稻草準備明日所需之草料。捶打稻草非常耗力,阿木哥的妹妹人高馬大力氣過人,故爾都由他舉捶敲打稻草,我和母親負責去草衣和分捆捶軟的稻草。從生草到捶軟,一上手就不得休息,若無她的幫忙我想母親一定會做得很辛苦。
編織草鞋的工具設備需要一張長條板凳,一座木製馬頭形狀的繩勾座,馬頭勾座上有五支直徑一公分的支柱,這些支柱用來勾住编織草鞋的主繩。一支長約一呎半的牙板,波浪狀的板齒用來縮緊鞋面的間隔,使得编好的鞋面能夠緊密結實。編織動作有如編織竹籬笆,上下交錯層層反覆動作,約在半尺之處加上鞋耳,直將尺餘長的鞋面编完收尾,然後用利刃將鞋底長短不平的稻草尾割齊,一隻草鞋就算完成。
草鞋無分左右,造型頭尖尾鈍。穿上它上山下水可以防滑,晴雨皆可穿它不用顧慮乾濕。通常,粗工挑夫或山民最常穿著它工作。葬儀社工人跋山涉水更需用它。伐木割香茅不穿它就會把腳底弄得面目全非,甚至被硬物玻璃碎片割破腳底,草鞋之用大矣。
草鞋可以說是時代產物,它對台灣的開拓史佔有極大份量。古早先民依賴它保護雙腳,一步一腳印開創出寶島風光。穿著它一寸一寸的墾荒開拓,這才有了今日的良田萬頃和美好的家園,直到膠底鞋問世之後,它才光榮的走進歷史。現在回憶起來,能夠與它一起見証歲月,可說是個人此生最大的幸運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