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5月 14, 2006 9:10 pm
長信
收到一疊你的長信，沉甸甸的。
「這裡的海很特別，滿地都貝殼。」
「只是那時剛好有雨，我和朋友只得匆促離開。」
「我有拍幾張照片倒是，等哪天我們能再見面時，就一起看吧。」
你說那兒的海要是晴天，一定是一整片的藍。你說很可惜我不在你身邊。我說你啊，為什麼到現在還要那麼牽掛我呢？這對她而言，想必是心中的刺吧。我可不想被詛咒，帶衰上考場哩。只是話說回來，你是不知道的。
其實我讀到這兒就哭了。為什麼你要去那兒呢？這麼多年，其實以你比我豐富的年齡和閱歷，早該忘了那些枝枝節節。突然想起你還在台灣時，我們一起去桃園的某家誠品逛。可是繞了一圈，我卻悵然地說：怎麼都那麼少？
那已是好幾年前的景象了。聽我說想看看愛爾蘭和波蘭長什麼樣子，你拉著我在旅遊書籍那一區走來走去。我們取下一本又一本，翻閱又翻閱，卻還是找不著我要的亞蘭島（The Aran Islands），而波蘭連書也沒有。
只是你是不知道的，我後來買了本楊牧譯的葉慈（W. B.Yeats），以及不經意地讀到了一套少女漫畫《天使之聲》，因而約略知悉亞蘭島的地形有很壯觀的懸崖，直陡而下。如今你遊歷此地，且說著你在島上楞住的事──那兒的海岸有多麼陡峭，天氣多麼陰溼，以及，風多麼強──都是我在那一套為極少人知的少女漫畫中，就已先為之震撼，包括景色和崎嶇的故事。當然我知道這是少女漫畫的一貫手法，只是因著有那麼一些相似的情結，痛處就會重新蔓延。
所以我想你是亂寫的吧？那會有貝殼呢？只是如果我現在身旁有貝殼，我真希望它可以傳遞我這兒夏季的雨的滂沱到你那兒。只是我沒有小叮噹的百寶袋或任意門，即使有，我想我也沒有勇氣去。
畢竟無論你的信箋詩文能放滿幾格抽屜，世界一直以來都容不下走在你身邊的我。起碼在那樣漫長或其實是短暫且模糊的時間軸上，很多都已是過去式。而我只能藉由過去進行式來說服自己，你的這些密密麻麻的、紅的綠的黃的藍的的紙張裡，要我想像的不是現在或者未來。
你是知道的，之於我你永遠是座里程碑，卻也是所有不安與悲傷的起點。
C，我什麼我喊你C呢？其實這都是我自作主張，若你知道想必是又要碎碎念了。是蕭邦的緣故吧。因為你實在太不像蕭邦，卻又深深喜愛他的曲子。使得當我必須给你起一個名字時，第一個就想到C了。我想我本來是沒那麼喜歡蕭邦的。只是自那一次聽你彈奏後，每一次逛唱片行，我一定會在古典區那繞呀繞的。我還記得當時你按下播放鍵後是如何走到我的的左邊，坐下，我都還是記得的。
室內那一對深黑色的喇吧，綻放了一連串略帶悽愴的和絃。
國三時不經意地在鋼琴老師家裡聽見和那天一模一樣的旋律。不只旋律，還包括彈奏的方式和力道。因為我已為了找那片CD而聽了大量且各式各樣的波蘭舞曲，只是那些都不是、都不是。值得慶幸的是，我終於在桃園的大眾找到了。光看封面就會有好多好多泛黃卻仍清晰的巷弄飛散出來，更不用說當我自己按下播放鍵時，那些我們手牽著手的記憶，以及你那天絕決的神情。
其實外公去世時，我是很希望能因而見到你的。但是母親說外公臨終有交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知道他病危的消息。然而離外公逝世也又好幾年了，時間好像總在開一朵朵金色的花，卻非你這株，我內心永遠的紅色。
你知道嗎？我總是一邊讀著詠墨的詩文且想起好多好多關於我們很久以前的事。只是仍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在我幾乎要淡忘過去的你以及自己時寄信給我呢？尤其是那些關於愛爾蘭的描述，總叫我無法不因太過激動而爆出些許龐大的沉默。然而矛盾的是，我還是期待下次的。
前幾天在寫補習班的國字練習，看見兩個讓我波濤頓起的成語──按圖索驥和巨細靡遺。說實在的，我們之間年齡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以致於我其實是不能算懂你的。小時候總不明白你未何如此喜愛道德經和書法，也總是很不情願地坐在桌前應你的要求寫毛筆字和背誦道德經。當然現在的我是約略知悉箇中原由了。還記得小六時每天午休的書法練習，甚至是央求母親買給我新的字帖、毛筆和墨汁。然而其實你是有留一大瓶墨汁和全新的硯台給我的。只不過到了今天，我仍將之擺在櫃子的最上層捨不得用。當年那張偶然的首獎我是有寫兩張的，只是你還是看不到。無論是我已停止的書法和鋼琴，或者是現在的詩文。
即使說我一直都把你尚未離開前的幾張不完整的字句，小心翼翼地壓在你當時用的書桌透明墊下，卻還是無從釐清我們現在或者是過去與未來的處境。我們之間的秘密永遠只能以如此隱喻且匿名的方式抒發，除了我們和她以外，再也沒有人知道。而事實上，也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的。
我終於是提起筆了。說實在的，要這樣巨細靡遺地回顧且一併詳細記錄，當真是悲傷卻又美好的事。而我想我是真的病了。關於你的，以往我總是描述地模糊而龐大。總是必須讓這些真實稍稍模糊，才能為人所見。所以大部分時間裡，我是憎惡傳統、憎惡道德的。它們是死的，憑什麼限制活生生的我們呢？當然我們的關係可以牽手擁抱，但不能逾越的卻是情感。可我們都已逾越了不是？卻是不可說、不可說。
「所有的期盼與想像，都是無以彈奏的顫音。」
已經好一陣子了，即使是在這樣二十八九度的高溫，我仍因一些我也不明白的緣由，怎麼都睡不好，怎麼都感到冷。呼吸道的毛病完全阻礙我入眠，每每快睡著卻又突然因呼吸困難而驚醒。當D或者其他人穿著短袖，我前罩著毛衣後披著外套，有時甚至連圍巾也用上了，卻還是一直感到冷。
C，當我讀了你的〈海〉之後，就想到我們以前的海。還記得我當時的表情嗎？雖然我是不知道如何，但那一刻的心情卻清楚明瞭。時至今日，當下波濤微微起伏的海洋仍亮晃晃。即使說周遭與我們有關的人事物都正緩慢凋零──包括外公、表舅，或者其他我所不知的人。我想你也是有那麼點可能性的。或許你已長出些許白髮了吧？甚至我也是有點怯然的：將來見到你會看見什麼呢？
算一算，你早該過了那種專屬於青春的哀愁。只是我至今仍自你的文字中，看見大量且濃厚的、不屬於你年紀應有的哀傷。雖然我真的不願見到有人替代我的位置，卻又矛盾地希望有誰能就近撫平你的憂傷。總覺得這些年來你理當遇見比我更好更適合你的女孩才對。畢竟相較之下，我的閱歷是絕對比你狹窄甚多的。你站的位置那麼高，使得我自有記憶以來，總覺得自己是仰臉看你的。
前幾天寫國文試卷，讀到了一小段詩句：
三十年前
你從柳梢頭望我
我正年少
你圓
人也圓
三十年後
我從椰樹梢頭望你
你是一杯鄉色酒
你滿
鄉愁也滿
而此題幹竟是對應到「雁來訊無憑，路遙歸夢難成」，多麼令人心驚。當然我知道這些原是寫鄉愁。但是之於我，你的存在不也是另一種鄉愁嗎？即使在音訊斷了那麼久的情況，我們仍清楚地記得彼此，但現實的阻隔又讓一切暫生的美好瞬間消散。
其實我是想把這幾句稍稍改寫，把三十年改成十年，把年少改成年幼。這麼一來，再曲解一下不就幾乎是我們了嗎？
我深信沒有人不倍感懷疑我們。我們之間的差距是那麼大，想當時若你早些生說不定就成了我過度年輕的父親了。
「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攲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盡。」
曾經我是這麼想的。你走得又急又無聲，匆忙地令我是既無奈卻也早心裡有底。當時要是有阻止你就好了。我總這麼想。是絕對明瞭你的決心，但這豈不成了另一種逃亡嗎？假若我們真的就這麼攜手遠行，各自懷有自己遠走的理由。假若，我們真的就這麼靠在一塊兒了，是不是就真的能夠如最初所盼的到最終？我是否能如選擇今日這條路一般地烙印在你那比我來得淵深的記憶化石？或者會因為太過親近了，反而不再那麼美好？當然有些我是自私的。比起是否能相聚，我更在意的其實是我在你心中的模樣和深度。
千萬種繁複而冗長的可能都曾路過我。逐漸無力奔跑之際，你的來信使得我內心的時差再度分歧，再度無以掌喔。很多時候我想我才是自己最大的隱形障礙，即使開落的隱喻之於我是那樣一語道破，是那樣赤裸裸，我仍是沒有勇氣伸手去盛接的。
這大概又是因著我不定區域的過度敏銳。我總易胡思亂想，又容易在某些我也無法預料的時刻一併飛散出來。那一瞬，我想我是不敢去信任任何人的，甚至包括我自己。
所以，我想我是真的病了。當然，無論如何我還是會笑著，以正常的一面呈現給除了你以外的人。我知道這樣是不平衡的，但很令人唏噓的是，當某份模考的作文題目要我寫一個屬於自己的鍾子期，苦苦思索後卻是除了你再也沒有別人。畢竟現實中除了你以外，大概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接受我最最真實的樣貌。我多刺卻一點也不溫柔，我易受傷或感動。因此每一個稍稍碰觸到我內心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因為太沉重而遠離。D不就是最好最血淋淋的例子嗎？
我知道你是不能回來的。所以若想再見面，我們勢必都要付出些代價。說實在的，對於你和她的分手我是既高興卻又憂心。遙隔如此，面對你的焦慮和憂傷我當真束手無策。短時間內你不能向我透露你的去向，我也沒有能力找到你。畢竟動身無論如何都需要以大量的勇氣和代價當作賭注，我必須在不牽連任何人的前提下才能那麼做。
不曉得那一天會否到來。我只能盡我所能且衷心祈禱，我們都能等到彼此。
2006/05/01-07
收到一疊你的長信，沉甸甸的。
「這裡的海很特別，滿地都貝殼。」
「只是那時剛好有雨，我和朋友只得匆促離開。」
「我有拍幾張照片倒是，等哪天我們能再見面時，就一起看吧。」
你說那兒的海要是晴天，一定是一整片的藍。你說很可惜我不在你身邊。我說你啊，為什麼到現在還要那麼牽掛我呢？這對她而言，想必是心中的刺吧。我可不想被詛咒，帶衰上考場哩。只是話說回來，你是不知道的。
其實我讀到這兒就哭了。為什麼你要去那兒呢？這麼多年，其實以你比我豐富的年齡和閱歷，早該忘了那些枝枝節節。突然想起你還在台灣時，我們一起去桃園的某家誠品逛。可是繞了一圈，我卻悵然地說：怎麼都那麼少？
那已是好幾年前的景象了。聽我說想看看愛爾蘭和波蘭長什麼樣子，你拉著我在旅遊書籍那一區走來走去。我們取下一本又一本，翻閱又翻閱，卻還是找不著我要的亞蘭島（The Aran Islands），而波蘭連書也沒有。
只是你是不知道的，我後來買了本楊牧譯的葉慈（W. B.Yeats），以及不經意地讀到了一套少女漫畫《天使之聲》，因而約略知悉亞蘭島的地形有很壯觀的懸崖，直陡而下。如今你遊歷此地，且說著你在島上楞住的事──那兒的海岸有多麼陡峭，天氣多麼陰溼，以及，風多麼強──都是我在那一套為極少人知的少女漫畫中，就已先為之震撼，包括景色和崎嶇的故事。當然我知道這是少女漫畫的一貫手法，只是因著有那麼一些相似的情結，痛處就會重新蔓延。
所以我想你是亂寫的吧？那會有貝殼呢？只是如果我現在身旁有貝殼，我真希望它可以傳遞我這兒夏季的雨的滂沱到你那兒。只是我沒有小叮噹的百寶袋或任意門，即使有，我想我也沒有勇氣去。
畢竟無論你的信箋詩文能放滿幾格抽屜，世界一直以來都容不下走在你身邊的我。起碼在那樣漫長或其實是短暫且模糊的時間軸上，很多都已是過去式。而我只能藉由過去進行式來說服自己，你的這些密密麻麻的、紅的綠的黃的藍的的紙張裡，要我想像的不是現在或者未來。
你是知道的，之於我你永遠是座里程碑，卻也是所有不安與悲傷的起點。
C，我什麼我喊你C呢？其實這都是我自作主張，若你知道想必是又要碎碎念了。是蕭邦的緣故吧。因為你實在太不像蕭邦，卻又深深喜愛他的曲子。使得當我必須给你起一個名字時，第一個就想到C了。我想我本來是沒那麼喜歡蕭邦的。只是自那一次聽你彈奏後，每一次逛唱片行，我一定會在古典區那繞呀繞的。我還記得當時你按下播放鍵後是如何走到我的的左邊，坐下，我都還是記得的。
室內那一對深黑色的喇吧，綻放了一連串略帶悽愴的和絃。
國三時不經意地在鋼琴老師家裡聽見和那天一模一樣的旋律。不只旋律，還包括彈奏的方式和力道。因為我已為了找那片CD而聽了大量且各式各樣的波蘭舞曲，只是那些都不是、都不是。值得慶幸的是，我終於在桃園的大眾找到了。光看封面就會有好多好多泛黃卻仍清晰的巷弄飛散出來，更不用說當我自己按下播放鍵時，那些我們手牽著手的記憶，以及你那天絕決的神情。
其實外公去世時，我是很希望能因而見到你的。但是母親說外公臨終有交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知道他病危的消息。然而離外公逝世也又好幾年了，時間好像總在開一朵朵金色的花，卻非你這株，我內心永遠的紅色。
你知道嗎？我總是一邊讀著詠墨的詩文且想起好多好多關於我們很久以前的事。只是仍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在我幾乎要淡忘過去的你以及自己時寄信給我呢？尤其是那些關於愛爾蘭的描述，總叫我無法不因太過激動而爆出些許龐大的沉默。然而矛盾的是，我還是期待下次的。
前幾天在寫補習班的國字練習，看見兩個讓我波濤頓起的成語──按圖索驥和巨細靡遺。說實在的，我們之間年齡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以致於我其實是不能算懂你的。小時候總不明白你未何如此喜愛道德經和書法，也總是很不情願地坐在桌前應你的要求寫毛筆字和背誦道德經。當然現在的我是約略知悉箇中原由了。還記得小六時每天午休的書法練習，甚至是央求母親買給我新的字帖、毛筆和墨汁。然而其實你是有留一大瓶墨汁和全新的硯台給我的。只不過到了今天，我仍將之擺在櫃子的最上層捨不得用。當年那張偶然的首獎我是有寫兩張的，只是你還是看不到。無論是我已停止的書法和鋼琴，或者是現在的詩文。
即使說我一直都把你尚未離開前的幾張不完整的字句，小心翼翼地壓在你當時用的書桌透明墊下，卻還是無從釐清我們現在或者是過去與未來的處境。我們之間的秘密永遠只能以如此隱喻且匿名的方式抒發，除了我們和她以外，再也沒有人知道。而事實上，也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的。
我終於是提起筆了。說實在的，要這樣巨細靡遺地回顧且一併詳細記錄，當真是悲傷卻又美好的事。而我想我是真的病了。關於你的，以往我總是描述地模糊而龐大。總是必須讓這些真實稍稍模糊，才能為人所見。所以大部分時間裡，我是憎惡傳統、憎惡道德的。它們是死的，憑什麼限制活生生的我們呢？當然我們的關係可以牽手擁抱，但不能逾越的卻是情感。可我們都已逾越了不是？卻是不可說、不可說。
「所有的期盼與想像，都是無以彈奏的顫音。」
已經好一陣子了，即使是在這樣二十八九度的高溫，我仍因一些我也不明白的緣由，怎麼都睡不好，怎麼都感到冷。呼吸道的毛病完全阻礙我入眠，每每快睡著卻又突然因呼吸困難而驚醒。當D或者其他人穿著短袖，我前罩著毛衣後披著外套，有時甚至連圍巾也用上了，卻還是一直感到冷。
C，當我讀了你的〈海〉之後，就想到我們以前的海。還記得我當時的表情嗎？雖然我是不知道如何，但那一刻的心情卻清楚明瞭。時至今日，當下波濤微微起伏的海洋仍亮晃晃。即使說周遭與我們有關的人事物都正緩慢凋零──包括外公、表舅，或者其他我所不知的人。我想你也是有那麼點可能性的。或許你已長出些許白髮了吧？甚至我也是有點怯然的：將來見到你會看見什麼呢？
算一算，你早該過了那種專屬於青春的哀愁。只是我至今仍自你的文字中，看見大量且濃厚的、不屬於你年紀應有的哀傷。雖然我真的不願見到有人替代我的位置，卻又矛盾地希望有誰能就近撫平你的憂傷。總覺得這些年來你理當遇見比我更好更適合你的女孩才對。畢竟相較之下，我的閱歷是絕對比你狹窄甚多的。你站的位置那麼高，使得我自有記憶以來，總覺得自己是仰臉看你的。
前幾天寫國文試卷，讀到了一小段詩句：
三十年前
你從柳梢頭望我
我正年少
你圓
人也圓
三十年後
我從椰樹梢頭望你
你是一杯鄉色酒
你滿
鄉愁也滿
而此題幹竟是對應到「雁來訊無憑，路遙歸夢難成」，多麼令人心驚。當然我知道這些原是寫鄉愁。但是之於我，你的存在不也是另一種鄉愁嗎？即使在音訊斷了那麼久的情況，我們仍清楚地記得彼此，但現實的阻隔又讓一切暫生的美好瞬間消散。
其實我是想把這幾句稍稍改寫，把三十年改成十年，把年少改成年幼。這麼一來，再曲解一下不就幾乎是我們了嗎？
我深信沒有人不倍感懷疑我們。我們之間的差距是那麼大，想當時若你早些生說不定就成了我過度年輕的父親了。
「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攲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盡。」
曾經我是這麼想的。你走得又急又無聲，匆忙地令我是既無奈卻也早心裡有底。當時要是有阻止你就好了。我總這麼想。是絕對明瞭你的決心，但這豈不成了另一種逃亡嗎？假若我們真的就這麼攜手遠行，各自懷有自己遠走的理由。假若，我們真的就這麼靠在一塊兒了，是不是就真的能夠如最初所盼的到最終？我是否能如選擇今日這條路一般地烙印在你那比我來得淵深的記憶化石？或者會因為太過親近了，反而不再那麼美好？當然有些我是自私的。比起是否能相聚，我更在意的其實是我在你心中的模樣和深度。
千萬種繁複而冗長的可能都曾路過我。逐漸無力奔跑之際，你的來信使得我內心的時差再度分歧，再度無以掌喔。很多時候我想我才是自己最大的隱形障礙，即使開落的隱喻之於我是那樣一語道破，是那樣赤裸裸，我仍是沒有勇氣伸手去盛接的。
這大概又是因著我不定區域的過度敏銳。我總易胡思亂想，又容易在某些我也無法預料的時刻一併飛散出來。那一瞬，我想我是不敢去信任任何人的，甚至包括我自己。
所以，我想我是真的病了。當然，無論如何我還是會笑著，以正常的一面呈現給除了你以外的人。我知道這樣是不平衡的，但很令人唏噓的是，當某份模考的作文題目要我寫一個屬於自己的鍾子期，苦苦思索後卻是除了你再也沒有別人。畢竟現實中除了你以外，大概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接受我最最真實的樣貌。我多刺卻一點也不溫柔，我易受傷或感動。因此每一個稍稍碰觸到我內心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因為太沉重而遠離。D不就是最好最血淋淋的例子嗎？
我知道你是不能回來的。所以若想再見面，我們勢必都要付出些代價。說實在的，對於你和她的分手我是既高興卻又憂心。遙隔如此，面對你的焦慮和憂傷我當真束手無策。短時間內你不能向我透露你的去向，我也沒有能力找到你。畢竟動身無論如何都需要以大量的勇氣和代價當作賭注，我必須在不牽連任何人的前提下才能那麼做。
不曉得那一天會否到來。我只能盡我所能且衷心祈禱，我們都能等到彼此。
2006/05/0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