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碎月】:溶掉的童年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路上。有一種斜光很底很底,風絮而起都不知為何,倒是幾片樹上的葉幾片道上的葉,一塊捲起、飛遠。之後。我恰好站在葉落之處,像十顆初播種的豆子,在此處俟等二十三個春天才長出這麼一點靠近神明的高度。

之下。一個小孩狠狠地用樹枝在泥沙地上寫字:木。寸。

有點歪。有點誇張的大。有點不平衡。還有點……懷念記憶的字。

那是被罰的記憶。早不知為何原因,就一個小孩的氣忿和自願自哀的,坐在廳後的飯桌前。空蕩蕩的空間裡,兩條小腿椅下搖、搖、晃、晃,噙滿溼意的眼眸裡,一隻麻雀突兀降在後門斜照下來的夕陽裡。在一條一條被光拉長、拉斜的鐵欄門的光影中,牠彷彿被關其中,卻雀躍自在。這是孤寂。以為自己太小一切都會遲到一些,一些些。沒想到,在我面對一個個方型的藍線格子;笨拙的手;一筆筆橫、豎、撇、捺的骨子;都一股兒深深寫入。像賜予牠魂魄血肉地捧在手心,以太陽光香的溫度孵育牠。是以,當我耐心而又傷感地寫完一本六十頁,大方格簿子;當我跳下椅子,奔向那隻麻雀。一陣涼涼的大風吹來,翻飛著一、頁、一、頁紙張。隨風,我親眼看見,那隻麻雀,領著簿子裡頭迅飛出來的小小麻雀,飛出飯廳,飛出天際。在鐵欄門之後,我發覺我有點遙望且羨慕的姿勢。原來孤寂,這麼靠近這麼迷眩這麼安靜。

小孩像望了我很久,很久才問我:“這字怎麼讀?”

也不為甚麼就沒回答。心想,“村。和春天的春同個音。”心頭卻像小孩捻著泥路上蟻隊中的一隻螞蟻,一緊,也就痛了。

那是死亡的記憶。夢似的就出現了。偌大的祖屋,大門前大片石灰地跪滿了人。我也太小了,甚麼也沒見到所謂十個兄弟兩個姊妹的臉孔,印象裡只是一片灰淡色調。卻清楚是祖母的祭典。再大一些才知道祭典的喧鬧和鬱悶,當時卻一絲都感覺不及,只出其的寧靜,檀香煙薰得眼淚汪汪;再大一些才知道那時不過兩歲,妹妹剛出生,媽媽坐月的不能出席。再大一些祖父也跟著走了,沒有祖母突然吐血離去的情境,只是多年來以楊協成豆奶為糧食的祖父,在兒孫滿堂的陪伴下離去了。祭典的喧鬧和鬱悶,疲累和恐懼首次像大鐘邊的鐵塊擊響心底不曾醒覺的獸。父親的嚎哭,母親的啜泣,整個家族的悲傷,讓我站在喧鬧與孤寂的邊緣地帶,驚怕且安靜地哭泣。也不為甚麼忽然想起,那隻橙色透明的塑膠燈籠,飛馬樣,從早已不見怎麼不見的記憶中,從祖母在流動雜貨攤位伸出的手中,飛出。原來死亡,這麼靠近這麼迷眩這麼安靜。

又望入天空出神了。那種感覺像花整個下午躺在床上,望著喀啦喀啦轉動的風扇發呆。就整個下午喀啦喀啦地流過去。我感覺到,那時的幸福。

像現在,小孩拉拉我的褲腳,有點氣忿堅決地說:“這個字唸樹。”“那麼哪十顆豆子呢?”小孩沒回答我,只回頭狠狠地看我,像說:“你不知道嗎?”漸漸。黑暗襲來,滾動的落葉在道上颳出了安靜和穩定的聲響。我以為有人,回頭。一陣風飄過。當我再次實實在在地凝視那個小孩,誰會想到,他正邪笑地在我面前溶化。像一顆糖果,在落日前,溶掉在影子與記憶裡。

原來,童年即是忘記。

讀來讓人悚然
很有自己風格的片段書寫方式

也許,痛苦的童苦還是忘記的好
但記憶是鮮活的
溶掉,也只是暫時
當再一次的夕落溶溶,誰能了解記憶是又怎麼被溶開來了

賦雲有感並問候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