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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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有時候我會想一個人退到遠遠的角落﹐今晚就是那樣的一個時刻。
我想就像一盆養了許久的樹石盆栽那樣﹐退到庭院陰濕的遠遠的角落去﹐遠離妳身旁一切的繁華和興奮。

妳是理解的﹐雖然妳不是這樣的人﹐妳不需要孤獨﹐不需要自處。

一個遠地的友人突然遷移了﹐沒有告別。
其實﹐這樣的事情一生中要經歷許多的。就像妳我﹐在別人的生命中出現﹐又在沒特別說明的狀況下離去﹐那也是毋需數算的多了。

四季庭園﹐春梅夏荷秋菊冬青﹐如果有庭臺樓閣﹐曲水清泉﹐不論那一個節氣﹐都有應節應景的花時花事。那樣的四時雅集、與日盡歡﹐那可以模擬妳明亮的生命。

這樣來看一盆樹石﹐在花棚下的一個陰暗角落裡慢慢老去﹐就像妳偶而在人群中﹐突兀停步﹐在陽光下看到一片花陰﹐花陰下﹐濕濡的岩角上苔生若草。妳一時間看到繁華裡的暗昧﹐不禁拂一拂耳邊的髮鬢﹐驚訝於生命之有其暗淡的角落。

我這樣想著人事的變遷﹐突然驚訝於自己的幼稚。一直以為自己是那樣安穩、那樣像鐘聲一樣靜定。突然因一個沒有深交的遠地友人之遷移﹐確信地底有一度無聲無感的震裂。

所有表面的安定因此都戴上虛偽的面具。原來世界的真象就是這樣的﹐一直都戴著或厚或薄的假面。我一直都是這麼理解、都是這麼思考的。但妳思考或知道一件事 ﹐並不就是妳剔透地體會一件事。就像聽雨﹐甚至看雨﹐妳終要在雨裡、在大雨滂沱裡奔過一段泥濘的山徑﹐才知道雨水濕到骨子裡的寒冷滋味。

現在妳正上著粉底﹐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要畫下邊的眼線。
香水呢﹖大型宴會的夜晚﹐適合濃郁﹐那就畫上下眼線嘍。
妳跟鏡裡的女子點點頭﹐一切妥當。東風夜放花千樹。妳當記起我送妳的稼軒詞﹐就適合妳這個晚上的風情萬種。

但妳現在想著高跟鞋﹐便無暇打岔。

當然﹐我的因遠地友人遷移的落寞﹐跟妳的因一晚華宴的歡情﹐是沒有一點直接關係的。人世的事往往若此﹐一個人的憂喜﹐跟另一個人的﹐全不搭軋。表裡皆然。


我想這個夜晚﹐我會徒步走回老家那頭的夜市﹐到人叢裡去思索寂寞的必然性。我想我會走許多路﹐從老家再走過公園﹐再走過國宅再走過高中﹐再走過許多街道。我會想起許多失去的朋友﹐有些走過身邊、有些走過眼前。我會疑問﹐是不是﹐那些現在在我眼前的、身邊的﹐我也將失去。生命﹐就可以在一個沒有太多原因但肯定傷感的夜晚﹐就這麼找到定義。這就是一個長長的、不斷的失去的過程。這就是生命的真義。

但妳會繼續在宴會大廳裡結交新的朋友﹐有些妳一世人不會再碰見﹐有些妳會打幾次電話。但在他們都銷聲匿跡之前﹐妳會去十次新的歡宴。妳會有許多興奮的故事﹐我會聽。我一向都聽得很入神的﹐聽妳的故事。

今夜這個冷冷的城街﹐我們分行兩道歧路﹐但夜闌時我們會在另一邊交會。妳懂的﹐我必需孤獨。我必需背滿孤獨﹐才能空出手來擁抱玩倦了的妳。我必需不斷失去﹐才能扶得住滿盈的妳。

3/3/2006
閱讀《花時》,像是閱讀一個還在流浪的情書。情書投遞不出去,但似乎又非寫不可。雖是花時,但彷彿已經到了落英繽紛。飛鴻踏雪泥,人生哪付計東西。「我必需背滿孤獨﹐才能空出手來擁抱玩倦了的妳。我必需不斷失去﹐才能扶得住滿盈的妳。」我想這是一種不捨和不甘的眷戀吧。然後情書出現,不斷企圖治療無法療癒的傷。

多謝來特評讀。

我曾經停筆十多年﹐所以現在下筆﹐確有重拾那些不知流落何處的年光的感覺。

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