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不該等你的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

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將每本書一一從書櫃上拿下來擱置在草蓆上,以沾水的乾淨牙刷輕刷去書頁上沾到的灰塵,再放回擦拭過的書櫃上──隨著越來越龐大的書藏,往往面對有限的擱置空間只好一再移動書本擺放的位置──按照作者、書皮色澤、閱讀頻率的多寡等等不斷嘗試各種安頓這些書的方法,等到終於實驗完畢了,才籠上一層先前在布店裁好的紫色薄羅防塵。

  每到年節時分,我總要一再地上演這把數量越來越增長的書籍和影印刊物分類歸納入資料夾、依序擺放好的戲碼,整理上千本書無疑是動輒花去一整天的費事工程,但比起理清更切身相關的、關於你無從歸檔的記憶和情感思路,我還是比較願意整理書籍的。

  承受你給予過我的重量的載體散落在抽屜裡、電腦中、臥枕畔,紛亂不安得多麼像我處理心緒的表情,都是散落的,全部都是。剩下那極少部份能從篩子裡篩出來的完整,就被我一一撿拾然後仔細地刻拓在詩裡。給你寫的詩多,散文則少,大概因為散文這麼強大的結構儘管足以撐起我對你的猶豫和怦然,但必須如此巨細靡遺地回顧摸索,也同樣需要更堅決的勇氣吧!不過事實上,我的確曾經允諾過你要給你寫篇散文的。

  是去年早秋的事情了,那還是個奇妙的時候,彼此生活中隨便一點什麼都讓我們久久顫慄不已。我們屏息於彼此美好的魂靈,依偎隱於大霧瀰漫的情感高峰背後耳語、絮絮地將那些最幽深的部份坦裸在彼此面前,意亂情迷,無法冷靜地取捨掉不必要的枝節去記錄、描摹出對方最真切的形貌。像面對關於你的其他事情,我罕有地彷如小學生似的打了草稿,壓在玻璃墊下一格格綠色方格子都是認真的樣子。後來,你說我堅決的態度讓你不知如何面對,因此殘稿上一行行整齊排列好的字行,就這樣空懸在凝結著的氛圍裡。

  一切都是欲語還休,都是憂傷的樣子。不久之前我北行赴一個約,展開我孤獨的旅程,離開前最後剩下的時間,就和你在這我無數次推想過的你的城市裡遊蕩。是北部慣有的陰雨天,細雨霏霏裡我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像怕極了被迎面湧來趕著買辦年貨的人潮衝散的兩片枯葉。天空一派黯淡,不斷從我耳下流過的你的話語也是相同的色調,睜大眼睛看著你又是怕傷害我又是急著試圖描述你的不願意的可愛模樣,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咬在舌尖吞不下又吐不出來的是灰濛濛的字塊。

  其實我並不那麼地害怕迷失在人流之間,你知道,情感的地圖上,我能憑著最單純的感應找得出回家的路,我不敢正視的,是你劃清界線的刀鋒。

  如果能這樣被你緊握著手在車燈喧鬧間錯盪,即使永遠走不到城市的開口,也無所謂。誠品台大校園店裡,鵝黃色燈光輝映得木料裝潢的室內一派溫馨美好,書櫃高高立著,架子上暖和充實地塞滿了繽紛明亮的書籍。佇立在一櫃櫃散發出厚實味道的書本前方,我回過頭來輕軟地喚你的名字,咬字清晰地喚,央你介紹什麼喜歡的書給我好讓我在回程一路的顛簸上打發時間呢?你從書架上俐落地挑揀了幾本,用心說了些讀後感想提供我揀選的依據,而後我們一起決定了你熟悉的村上春樹,買的是<舞.舞.舞>。裝滿禦寒衣物的旅行袋太沉了,於是我只取了上冊,笑著說回來南方再買下冊就好,不急的。

  除了我們之外,向晚的書店沒什麼客人,你就站在我的呼吸都能靠近得到、觸摸得到的地方,我多麼想拉住你的手,在離別前夕最後一次感覺你溫暖燙手的體溫,可是不行,因為我此時已經明瞭你的遲疑、你對這半年多來蔓長出的枝椏所抱持的不確定。低垂螓首,我避開你依舊帶著微笑的深邃視線,眼眶幾乎就要燙出酸楚來。

  是的,總要等到情感的波浪退潮到最底的底線,裸露出現實生活中無數橫梗了情感的砂石礫粒,才能帶著滿身發紅的擦痕檢視這些。又或者,必須等到情感的幻象一一剝落了,才能看見最真實的自我。

  我所閱讀過的村上春樹並不多,除了此番買的就只有封面色彩對比強烈的<挪威的森林>了。懷著無以言喻的悽楚返回連冬天也顯得晴朗的南方,一路上睡睡醒醒,總也將<舞.舞.舞>看了個大概,是和<挪威的森林>類似的歪斜人們嘗試摸索死亡與自身範圍的主題探討,如書上的『我』所尋找的海豚飯店那般一磚一瓦所建築起來的概念性哀愁。連語感都和我記憶裡<挪威的森林>相似,充滿『是真的噢!真的是那樣的噢!』、『像個傻瓜一樣。』、『這是一定的,什麼也沒有改變。所以沒辦法。』之類的句子,無限疲憊地閤上書我重重靠向沙發椅墊,感覺身體裡似乎積滿了剷也剷不完的大雪。

  毫無止盡的寒冷與冬天。

  書中人物不約而同地等待一個無法具體說明,但又深深為之牽動的事物,每個等待片刻引發的反思都像針對因著莫名原因而死守的我所設的質疑。莫名的原因,其實就是最鮮明的理由。這無形的驅使,必然也就是十七歲青春的騷動吧!因為這股力量,我也曾瘋狂地在一月底大考前夕補習班上課上到一半,突然覺得再多一秒鐘也無法忍受了,抓起書包就往外衝。外頭是與內部一片認真打拼的鼓譟毫不相同的沉緩,坐在書店前的座位上,我恍若隔世地嗅著迎面吹來的寒涼。

  那是個教過你的數學老師。我是說,我所翹課的老師是個或者你也曾翹過課的老師。我曾經試著經由他的聲調表情去揣摩你上課時所見到的他,在他的課堂上坐立難安,恨不得他立刻上完整章節的平面向量,我才得以返回你所構築出的空間裡躲避這個世界。但現實有其冰冷的面向,老師一題又一題地耗費我們遠距的渴慕,我再多回歸你經緯的決心,也終究只是紙上談兵。

  不知為什麼,經過安靜的日本文學區時常看到的<舞.舞.舞>下冊竟然在我特地前往尋找時不見了。那是煙似地的徹底失蹤,一列村上春樹都還齊整地擺在書櫃裡,唯獨不見<舞.舞.舞>下冊,只有被拆開的上冊孤零零地靠著木頭櫃子的邊緣。書店經辦人員告訴我我必須訂書,因為整個嘉南區都神秘地找不著這本書了,必須從台北調貨才行。握起筆填寫訂購單上的空格,我等在南方的城,等一本會從你那裡動身、寂寞地旅行到我手上的書。

  激情褪去之後,所剩的就只有冷靜和必須小心丈量的互動了。每一滴情感在拋出之前都需要經過再次的稀釋和分配,才能一次次地擲往你的方向。然後就是等,等一封用一生寫完的長信那樣地等。

  等待需要無比的堅決,因為所有等待的人們在等待這狀態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偷偷在心底預設了失落的果實。這必然的落空將一吋吋磨蝕等待的決心,加深等待的虛無和空洞。等待是多麼毫無意義又充滿意義的事情,兩個背對的註解之間,唯一的分水嶺只有愛的存在、青春的勇氣。是要有多麼義無反顧的力量作後衛才能在身旁立起一座標幟著等待的城啊!等待必須抵禦、必須受到考驗、必須沒有終點......然而,我亦明白你是不歡喜如此的,你討厭我的堅決。更何況,我一心等待的你,被其他更多女子所等待著。

  桃花心木書櫃上最後空出的那個角落是預留給<舞.舞.舞>下冊的,此刻我已然熬夜讀完了下冊,等待一本書寄達手中畢竟是單純的過程。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書置填入最後的空白,而後鬆開了手。

  這故事畢竟是沒有結局的,沒有哪裡能讓我劃下句點。儘管百般挪移,在心中挪闢出一大片預留給你的私密,所能換取的也不過是逐漸消瘦的留白罷!書中的最末,『我』終於等到了一個能在臂彎裡安睡、能被自己所封印確認、能不放開『我』手的女子,但我畢竟不能去拉你的手。我畢竟不能等待,不能的。

  等到了最後填補起它的<舞.舞.舞>下冊的桃花心木書櫃在我眼前煥發著暖和充實的氣息,但我想我是,我想我是不該等你的。

等待需要無比的堅決,因為所有等待的人們在等待這狀態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偷偷在心底預設了失落的果實。
等待雖預設了失落的果實
不也曾因預期的喜悅而充滿過

呵呵,矛盾該是人類最點型的特徵吧

賦雲有感並
問好詠墨殘痕

  想起﹝舞‧舞‧舞﹞這一本書是我在幾時讀的?論年紀好像又比你稍長一些的時候。內容我有些忘了,但讀此書的感動到現在還是無法泯滅,那是我所讀的村上春樹的小說的第一部,爾後,我被村上的每一部長篇小說吸引,並且無法自拔。(有一部讀到最後竟然哭了)

  讀著小墨這一篇文章,想起有誰可以讓我寫下諸如此類的悸動?好久好久以前彷彿有過,後來好像不被允許了;一方面年紀長了,一些事被迫藏在心裡,另一方面人事物都不對了,對象也不再是對象了。

  曾經是否也有一個人是讓我等待的呢?我回想著從前,卻都變得模糊且苦澀了。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曾經我等著他對我開口、等著也許我們的距離更近了,等著......只剩下一抹回憶,很久很久以前,也許不真的很久。


問好小墨


霂晟 

舞舞舞啊......算是尋羊三部曲的延續吧。

當你在困惑和痛苦時,不妨跳舞吧。或許這樣,能讓自己看起來漂亮些。

而妳也了解的,刀鋒銳利得令人驚醒,卻也是十分深刻,所謂雙面任就是這個意思,只是擁有的護手,太過薄弱了......

我們都在學習接觸與離別,不僅僅是課題,而是必然。

賦雲,當然你也是對的,只是因為對我來說失望的機率向來恆大於美夢成真,所以不得不這樣感嘆了。我們都在等待,不能等待的那些。

小霂姊,我不知道其實,對我來說寫這樣的東西好困難,必須剖開自己,挖掘最深處的那些痛苦與美麗,我必須這樣地哭著忍著捨得著才能勉強完稿,因為都是必須碰觸的所以也沒有遠近之別了吧!這樣想的話,小墨真是個固執的孩子不是嗎?但也許,有一天小墨也能夠做到,忘卻傷痛的吧!深深為自己和這與我不那麼相關的這世界禱祝了。

凌雪大哥,近來好嗎?小墨知道自己是薄弱的,我一開始就知道,但還是會去妄想承載那些堅硬沉重的東西。


很久才回覆真是抱歉,謝謝你們,以及更多我認識與不認識的。

凌雪大哥,近來好嗎?小墨知道自己是薄弱的,我一開始就知道,但還是會去妄想承載那些堅硬沉重的東西。


很久才回覆真是抱歉,謝謝你們,以及更多我認識與不認識的。[/quote]

這不是妄想,而是面對。能肯去面對自己的脆弱,才是真正的想要了解自己。我們都不夠堅強,或是說我們是為了別人而堅強起來,但在那之前也得先鞏固自己的武裝,即使被敵人擊倒,也要自我了斷。

切腹是不得已的,但若有必要,絕對不能少了介錯,而那介錯者又終將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