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2月 06, 2006 7:26 pm
95歲壽誕，阿嬤因為希望子孫們全都回來團圓，就選擇在假日慶祝，阿嬤說：「前幾個星期差點過去，若真過去，你們就看不到阿嬤了。」
我們家算是最早報到且最齊全的，九點便全家挨在阿嬤身邊，阿嬤笑得合不攏嘴，直說我們有孝。阿嬤步履蹣跚，背略顯佝僂，拄著柺杖堅持要招呼我們，折騰了好一會兒。坐下來，阿嬤觸景生情，又想起她鮮明的過往，便細細翻點起回憶了，由近而遠的開始敘述：先講前些日子因為重感冒半夜全身發紺停止呼吸，差點過去的事，接著講前陣子表妹開刀及去年年底兩位黃金單身漢表哥終於結婚的事；然後是兩年前頸椎突出住院，我這有孝的孫女無微不至地隨伺在旁。時間愈拉愈遠，推回到10年前此時最熱鬧的聚會，20年前我們這群孫子還可愛的時候，30年前媽媽因屆適婚年齡而被迫結婚，阿嬤無甘至今，40年前阿嬤最好命可以到處遊玩，50年前阿公被抓去當軍伕，回來後性情大變，不久便罹患癌症離世，60年前遭逢二次大戰成日躲飛彈，夜裡也不敢眠，70年前每日揹著一大袋花生走了六七個小時的路程到彰化市與日本婆交換麻布料作衣穿，80年前最疼愛阿嬤的阿祖過世，阿嬤便嫁給做事人的阿公，90年前被阿祖領養，從此過了十多年遭人嫉妒的受寵日子……等等，阿嬤眼神時而散發光彩，時而抑鬱憂傷，聽著阿嬤講著，我真的好想為阿嬤寫部小說，但阿嬤的故事太過精彩，我怎能寫得完整？
阿嬤講著講著，又數起兒孫了，95歲的阿嬤，一個一個算唸每個子孫（曾孫輩太多無法記得）：唸著台北的大舅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打電話也說不了幾句（阿嬤不知道近八十歲的大舅已是病魔纏身，走路都艱難了）；唸讓阿嬤帶顧到七歲的表姊無情，整年都沒回來探視（表姊隨表姊夫長期出國在外的）；唸北部的四姨媽與表哥們初四提前回來，倘若今日回來便更熱鬧了（表哥都開工了）……唸著所有沒出席的名字，即使解釋了，阿嬤依舊掛心的唸著。
阿嬤身子瘦小，臉上手上佈滿皺紋，說話語調總是平緩溫和，很少很少抱怨什麼的，若真偶有抱怨，也只想著子孫們回來探望罷了。
阿嬤95歲卻非常開明，聽了我們的建議欣然同意將壽誕延後在假日的今天過了，還記得她當時笑了：「在假日好阿，咱又不是過生日，只要大家聚一聚。」阿嬤說這話時眼神炯炯，映出期盼的光。
一直想與阿嬤照張相，今日終於如願。阿嬤認真地在木椅上端坐著，大家要她別緊張，逗著，阿嬤便呵呵地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齒的嘴，好可愛好可愛……，大家搶著與阿嬤合照，阿嬤笑得更開懷了。
照完相，阿嬤又開始招呼大家吃水果、糖果，聽說我們要走了，阿嬤趕緊走到廚房，直要媽媽多打包一些食物回家，一項一項數著。到了客廳，又一一與我們道別，說：「放假要常回來看阿嬤，不然就看不到了。」阿嬤每次都這樣說，太催人淚。
離開阿嬤家後，我們各自又回到各自的地方了。回復寧靜的晚上十點，打開電腦看了今日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阿嬤獨照：身軀小小的阿嬤坐在椅上，背後是一扇年紀比我大的紅木門與年紀與我相仿的小藤椅，旁邊的窗戶投射幾縷陽光，阿嬤微笑著。我就這麼痴痴看著這張照片，好像看見阿嬤的一生了，忽然，很想落淚……
2006/2/5
我們家算是最早報到且最齊全的，九點便全家挨在阿嬤身邊，阿嬤笑得合不攏嘴，直說我們有孝。阿嬤步履蹣跚，背略顯佝僂，拄著柺杖堅持要招呼我們，折騰了好一會兒。坐下來，阿嬤觸景生情，又想起她鮮明的過往，便細細翻點起回憶了，由近而遠的開始敘述：先講前些日子因為重感冒半夜全身發紺停止呼吸，差點過去的事，接著講前陣子表妹開刀及去年年底兩位黃金單身漢表哥終於結婚的事；然後是兩年前頸椎突出住院，我這有孝的孫女無微不至地隨伺在旁。時間愈拉愈遠，推回到10年前此時最熱鬧的聚會，20年前我們這群孫子還可愛的時候，30年前媽媽因屆適婚年齡而被迫結婚，阿嬤無甘至今，40年前阿嬤最好命可以到處遊玩，50年前阿公被抓去當軍伕，回來後性情大變，不久便罹患癌症離世，60年前遭逢二次大戰成日躲飛彈，夜裡也不敢眠，70年前每日揹著一大袋花生走了六七個小時的路程到彰化市與日本婆交換麻布料作衣穿，80年前最疼愛阿嬤的阿祖過世，阿嬤便嫁給做事人的阿公，90年前被阿祖領養，從此過了十多年遭人嫉妒的受寵日子……等等，阿嬤眼神時而散發光彩，時而抑鬱憂傷，聽著阿嬤講著，我真的好想為阿嬤寫部小說，但阿嬤的故事太過精彩，我怎能寫得完整？
阿嬤講著講著，又數起兒孫了，95歲的阿嬤，一個一個算唸每個子孫（曾孫輩太多無法記得）：唸著台北的大舅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打電話也說不了幾句（阿嬤不知道近八十歲的大舅已是病魔纏身，走路都艱難了）；唸讓阿嬤帶顧到七歲的表姊無情，整年都沒回來探視（表姊隨表姊夫長期出國在外的）；唸北部的四姨媽與表哥們初四提前回來，倘若今日回來便更熱鬧了（表哥都開工了）……唸著所有沒出席的名字，即使解釋了，阿嬤依舊掛心的唸著。
阿嬤身子瘦小，臉上手上佈滿皺紋，說話語調總是平緩溫和，很少很少抱怨什麼的，若真偶有抱怨，也只想著子孫們回來探望罷了。
阿嬤95歲卻非常開明，聽了我們的建議欣然同意將壽誕延後在假日的今天過了，還記得她當時笑了：「在假日好阿，咱又不是過生日，只要大家聚一聚。」阿嬤說這話時眼神炯炯，映出期盼的光。
一直想與阿嬤照張相，今日終於如願。阿嬤認真地在木椅上端坐著，大家要她別緊張，逗著，阿嬤便呵呵地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齒的嘴，好可愛好可愛……，大家搶著與阿嬤合照，阿嬤笑得更開懷了。
照完相，阿嬤又開始招呼大家吃水果、糖果，聽說我們要走了，阿嬤趕緊走到廚房，直要媽媽多打包一些食物回家，一項一項數著。到了客廳，又一一與我們道別，說：「放假要常回來看阿嬤，不然就看不到了。」阿嬤每次都這樣說，太催人淚。
離開阿嬤家後，我們各自又回到各自的地方了。回復寧靜的晚上十點，打開電腦看了今日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阿嬤獨照：身軀小小的阿嬤坐在椅上，背後是一扇年紀比我大的紅木門與年紀與我相仿的小藤椅，旁邊的窗戶投射幾縷陽光，阿嬤微笑著。我就這麼痴痴看著這張照片，好像看見阿嬤的一生了，忽然，很想落淚……
2006/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