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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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麻吉林思彤鄭琮墿胡也

那一盆火

1.

獨自坐在後門的水泥地上,竹椅被我搖得發出伊歪伊歪的聲音。

這晚是大年夜,冷風由北而來,也正奔回家吃年飯,我晃了一下手表,看著時間,四周的悄靜,只聽的見我的喃喃自語。

2.

車子開進了村莊,過幾條小路,就可以到了阿公家。我在路口下車,拐個彎,斜看了路燈一眼,光亮中的蚊蟲似乎才剛醒來,準是要喧嘩平常村莊的沉默,守過一歲。我先行走到祠堂,點了三炷香。香煙飄在我的心間,我盡量的挽住,但難免洩漏了一些到神桌上,散在那三牲四果,我低頭行了躬,表情有些木訥。這祠堂是左鄰右舍一起供奉的,無論姓氏,是讓人親近的地方,每逢節慶,各家拿出幾道拿手菜,香味融入話語,瀰漫整個矮厝。

門外傳來了年菜的呼喊,我便跨出門檻。

阿公家是兩條龍形式的房舍,前後平行的矗立著。後面的就是主廳,前面的則是置放農具,每每踏入便有濃重的溼氣。看著生疏的農具,輕的被吊掛在牆上,重的則是倚在角落,我很難想到稻米是如此而來,或許也該秤一下它們的重量,是如何令我這個都市小孩,使起來感覺到愚鈍。那逢雨呢?阿公說是一種天公的賜與,就如同他貼在門上的春聯是一樣的──風調雨順。披著蓑衣,遠處看來瘦小的身影,村人們都是如此,土地是走出來的,要踏實了,才不會荒蕪。

我並沒有徘徊很久,厝外的年飯聲依舊頻頻傳來。

跨入主廳的門檻,老調的菜色先揭開了我的眼簾,然後一聲聲的招呼、問候,調味了年飯的滋味。北部回來的伯父,侃侃道著過去整年的新聞,我和父母也是,但阿公總是問著兒孫們的功課,語氣充斥著期待,又大口的啃食大骨,我們尚未答話,他又開始談起他的田地,直到飯訖。

我並不是很在意年飯的好壞,卻衷心盼著阿公彈奏二胡,聽著從小到大的那首歌。阿公的二胡不用說,是老舊的,我用手指去觸摸卻十分的平滑,而它的當年呢?它是如何的新穎呢?而阿公的手是充滿厚繭的。「思想起」是阿公最熟悉的曲子,並常會再加入自己的詞去唱出來,當兒孫們向他誇讚,他不免要收起笑容,開始講著背後的人生哲理或是故事,但兒孫們未必聽得入耳,因為很多都是膨風的,可冷冽的風竟如孩童一般,聽著聽著,慢慢的睡去,再也感覺不到寒冷。

而我的疑惑,卻始終在阿公的那一盆火。

因為我們不會在阿公家過夜,故約莫我們要啟程回家的前幾個時刻,阿公都會拿出一個鐵製的盆子,顯然可以看出它已經被燃燒過無數次了。這東西看起來有如破銅爛鐵,阿公總是要敲一敲澱積的髒物,放入幾根木頭,用火柴畫出一句叮嚀,彷彿要讓冉冉上升的煙,託給不能歸家的遊子,但我卻聽不到什麼,只是看著火燄狠狠的舞動,金黃地隨風掃向四周,在我幼小的心底好像留了些什麼。這時阿公便拎出紅包,我們彼此行禮,坐上車子往來時路走。

記得那夜晚,村莊裏的每戶人家,都會和阿公一樣,點燃一盆火。

3.

北風宛若已經忘了回家的路,一直撫摸著我的臉龐。長大後,我才發現阿爸也會跟阿公做同樣的事情──點燃一盆火。攏過去了!攏過去了!我聽到了當年阿公的歌聲:思阿想阿起,那一盆火燒落去…

「啊!」我的心臟驀然疼了起來,也只有落葉颯颯的聲音向我問著要緊否?路燈下的蚊蟲,在這個大年夜開始愛睏,停在我的手腕,我也用手掌蓋上作為棉被──我點燃的火是鮮紅色的!對!對!兒孫們不能回來團圓,但我至少還有阿公,還有心底即將熄滅的那一盆火啊!

這讓我想起那首歌
歌聲很遠也很近
北風不會冷
只有遺忘才是無法昇華的冰山

伊玫 寫:北風不會冷
只有遺忘才是無法昇華的冰山
真動人的話,在此謝讀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