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話吾妻』
妻自過門以來,一大家子由她一人打理。針黹手藝非她的專長,然而弟妹衣服破洞補丁,從未有人認出它是手工縫補。全家人的外出衣服,漿漿燙燙決不含糊。老妹最會挑剔穿著,老愛嫌東挑西,但她大嫂入門迄今,未再聽她嘮叨埋怨。
老四正值愛玩年齡,每天下課回到家就像剛出坑的礦工,衣服烏漆嬤黑,臉上只剩兩顆眼球可以辨識而已。在餐桌上他喜歡高談闊論,口沫橫飛,有時講到得意之處還會縱聲狂笑。然自他大嫂進門後,所有惡習一一根除。有時還會幫他大嫂挑水淋菜,或者趕回雞鴨入窩。鄰居羨慕家母有此賢媳,家母亦以她為傲。
妻入家門一年餘長女出生,坐月子期間營養不足清瘦許多。家母心疼媳婦,餐餐裝滿大碗飯大碗的麻油雞往裡送,目的希望她能補好身子。母親怕我貪嘴爭食,故意鎮守身旁不讓我靠近。雖是如此,妻仍設法留下一些藉機偷遞給我。儘管只有幾塊雞骨或是幾片豬肝,吃入嘴裡滋味甘甜回味無窮。
「偏頭痛」是我的宿疾,婚後變本加厲。時或三天或兩天發作一次,每每發作痛得我痛不欲生。起初我怕妻曉得煩惱,只好私下偷偷去看醫生。奇怪得很,看過幾個大醫生和檢查,就是查不出毛病在哪裡?但聽醫生吩咐,放鬆情緒頭痛自然可以痊癒。我確實遵照醫生指示去做,結果病情並未獲得改善。
某日放假在家,頭痛毛病突然發作。來得突然讓我無法掩飾,妻見我臉色怪異問我原因,我只得將情況告訴她。外面正下著傾盆大雨,她二話不說撐開雨傘便往外走。她揹著女兒,冒雨涉水回對河的娘家求藥。半天回到家中,立即將求得之藥起火熬煮。說來真玄,這一帖藥竟把我的痼疾治癒,莫非是她的誠心動天而獲得良方?
「胃出血」也糾纏著我甚久,妻懷長子之時我舊病復發。一陣天旋地轉,接著兩眼昏黑吐血不止。這時妻頂著大肚子將我送去醫院,還得趕回家中照顧孩子。天天醫院家裡兩頭奔波,就像一支蠟燭兩頭燒,差點將她的身子拖垮。
她怕北部雙親知道而傷心,隱瞞狀況不向家裡報。鄰居看不過去偷偷電話告知母親,母親立刻派三弟前來看我。妻怕耽誤他的工作,兩天後我回家休養,她便趕他回板橋。三弟噙著淚眼告別,妻還挺著巨腹送他上車才回家。
居家主婦蜚短流長總是難免,可是妻對這了無興趣。一有空閒她便扛起鋤頭去菜園挖挖種種,或者到田裡鋤草拔稗巡視田水。左鄰右舍欣賞妻的憨厚執著,她的耐心和毅力更搏好評。田事家事她一手包辦,鉅細靡遺而面面俱到。當我失業坐困愁城之際,她就引用朱買臣與姜子牙的際遇鼓勵我安慰我。困厄那年一貧如洗,她更將陪嫁首飾典當淨盡。遺憾如今兩人已老,她的首飾我都還未補還她。
這段困厄糗事孩子們都不知道,但它卻是我夫妻倆難忘之痛。老天有眼!讓我逮住機會投入貿易行列。累經多年的奮鬥與奔波,終於在退休前脫離窮困。綜觀我的一生坎坷崎嶇,幸有妻的陪伴走過來,否則,恐怕早就不知被淘汰到哪裡去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