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不疲於奔命,在這個規定不煞車如亡命砂石車的時代,洗衣精可以不小心多倒好幾匙,但不可不簇新如洗,很難靜下心來。有時候想,過著秦漢陰陽家所說的生活該有多好,隨著四季的更迭春耕夏種秋收冬藏,未來是循環不已的,時間到了總知道該做些什麼,不需要奇技淫巧,整天想破頭要革新、要創意,得全時間接收最新的資訊(最慘的是還要反芻寫報告)。順著天地的循環安定地生活,心情比較內陸的湖,水面平緩,不必海面的潮起潮落加颱風。雖然陰陽家的理想世界有些苦悶、又是全面的專制,務農的初級產業樸素清寒、腳底結繭手掌結痂的過程總少不了泥土,可是不必整天憂心忡忡,生怕被前進的時代撞翻腦漿塗地。陰陽家理想的生活如同上了時間的滾輪在暈眩中忘了過去的痕跡、也不在意前方,專注在眼前的農忙、農閒與農樂,一年一年的旋轉,然後在意識模糊、肉體撐持不住的那一刻,輕輕「啪」一聲,像螞蟻被車輪碾過一樣,離開這個世界。

但剛才所說的狀態可說是奢求,在這個極速的時代,很難「啪」的一聲消失。因為「螞蟻被車輪碾過」的比喻早已過時,它已經過「如煤炭投入蒸氣火車的鍋爐」、「如剪接師將膠卷『喀喳』一聲去掉」、「汽車油表見底突然發不動」的時代,現在「啪」的消失,要「按下delete 將dot key掉」的比喻才恰當。但是,當你要「啪」的消失時,恐怕剛才的比喻早已「delete」掉,你已早跟不上時代最尖新的比喻,懷抱著舊的喻體、找不到新的喻依,被時代拋到倉庫去,是沾滿污油的螺絲依舊生鏽,脆弱的蜘蛛絲就能將你囚禁。

這F1的時代,渺小的人連最卑微的消失都找不到最適合的比喻。於是枯燥呆板如秦漢陰陽家學說,只要可以調養生息,都令人嚮往,都舒服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