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6月 12, 2005 4:23 pm
‧0
宛若在塋地
在夾滿你影子的街衖
尋你最近的，用刀
夜的江河脈絡歸還那遙遙的星河
你歸還寂寞
—楊牧
我是S
‧1
寂寞？原來我是屬於寂寞的，在煢煢獨立的天地中我選擇了寂寞，而我們各自帶著記憶的塵沙，在南國炙熱的陽光下相遇。
風起揚塵。我認識了如風一樣的妳，S，妳是S，年輕奔放的S。
早忘了跟妳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但那些零碎無章的隻字片語至今我仍好好的收藏著。就像那年我剛結束第二年的高二，在一節枯燥無味的課堂上，我接到了妳給的字條， 發現妳也是愛楊牧的，從此，我們便時常私下筆談，就像那流動的靈光，自有時間為我們留存。我並不笨，只是有時太故作聰明，反而會看不出其間簡單明瞭的道理。有次，妳傳給我的字條上寫著「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我急於賣弄，便很快的回寫給妳：「這是元稹的『離思』，很有名的。」後來，我一直很懊悔，怎麼會回這樣的話？我該說「我了解」的。或者，什麼都不說。
如今，妳說我將歸還寂寞，歸還那遙遙的星河。若我真是，那妳獨自一人又該如何是好？當一陣風嗎？如果是的話，那我願意當妳專屬的形容詞—寂寞的風，而我們是不寂寞的。
妳喜歡披頭散髮，風的本性使然。我總是喜歡解下妳的髮圈，和妳一起走到多風的地方，讓風逐一打散妳的髮，並低聲說一些無聊或不太無聊的話。風的自由和奔放讓妳的笑容更加地燦爛，我想，妳必定是不甘寂寞的。
我嗯嗯啊啊的笑過、歌過，妳報以風的任性，極力求索。當我疲倦時，最怕的就是看到妳貪得無厭的眼神，我不善於拒絕，也不容易感到委屈，才會讓妳有一再得逞的機會，為妳歌過一曲又一曲，就算累，我也認了，誰叫我喜歡受風的輕撫？
今後妳就儘管聽罷，聽我和著風，不甘寂寞的歌聲。
‧0
當風起的時候
就請妳讓我醉—
墜入妳波光粼粼的海面
S
‧2
這是我的句子—為妳寫的詩，我早就已經忘了，幸虧有妳為我記憶。看海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賦詩、歌唱，讓海風入我的詩句，濤聲追我的旋律，或許是水性了些，但這才是我原原本本的氣質，盡興隨意，沒有一丁點的勉強。
我喜歡看海。沒認識妳以前，我經常面海獨坐，望著朦朧的海面，就像個尋夢的舟子，獨自地謳歌。這些年來，天馬行空的夢想和漫無目的地流浪，並不是為了什麼崇高的理想，而是為了要找尋遺忘在心中的記憶。我彷彿看見，童年在海邊用沙堆疊出的碉堡，仍巍峨地佇立在沙灘，恍惚中，我看見自己努力的捍衛夢的領土，不讓張牙舞爪的大浪摧毀我的夢想，就像唐吉訶德般地努力維護自己所堅持的真理。
妳聽完後，用手敲我的腦袋罵：「你神經啊？你真的常常看著大海想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喔？」我微笑不語。「只有瘋子才能瞭解瘋子。」這是日本推理小說家島田莊司筆下人物御手洗潔的名言，但我並不是瘋，只是少年時期無病呻吟的惆悵罷了。
我們沿著堤岸默默前行，妳溫柔且小心的探詢：「你生氣了嗎？」沒啊！為什麼這麼問？「因為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嚴肅。」妳嘟著嘴道：「我們來作個約定好了。」什麼約定？「從今以後，我們要用微笑度過每一天，而且麻吉一輩子。來，打勾勾，一言為定。」好，一言為定。「不許耍賴喔！」好。妳的雙手突然地捏著我的臉頰，讓我作了個古怪的微笑。「不要再去想那個什麼潔的名言了，現在記住我的名言：『要快樂唷！』」
那次我們看海，所擁有的不只是西子灣午後陽光的慵懶、海水有氣無力的散漫，還有我們幾聲響亮的笑和不可抹滅的記憶。我們將拼湊一幅看海的圖畫—有妳的笑語，有我的歌聲，有夏日、陽光、詩句，還有我們輕輕走過的事與約定。
妳是海洋，溫柔且風平浪靜的海洋。
‧0
遺忘是種美學，不留下任何悲傷的
記憶，今天，我選擇用微笑度過，用微笑
面對陽光，希望，你也是。
而我們總會長成。
S
‧3
在高速對流、湯湯濁濁的頻率中，能為自己找到一處安身立命的所在回憶總是好的，並不需要刻意遺忘。人生的過程不就是一連串的意義與追尋？探索中總會有痛苦與美好的記憶，不好的就讓它過去，淡淡地飄散，如一陣煙，自然，但不刻意。
「要用勇氣去承受過往，這才是回憶的根本。」這是回給妳的信中，至今還能記得的話。雖然妳曾說過自己的記憶力很差，美好與傷心的回憶總是留不住。那是因為妳選擇了遺忘，選擇了逃避，妳害怕面對那不好的過去—但它仍是存在的。要知道，有苦、有樂、有笑、有淚的人生才算是真正的人生啊！我相信妳是做得到的，因為妳夠勇敢！
畢竟我們都還年少，能遭逢的還是有限，迷惘與踟躕得總是些平淡可笑的少年愁。這是困頓、也是徬徨，唯有真正地承受過，才夠資格獲得這事的價值。
風簷下我們展讀流過的年歲，斑駁的牆上有著雨過的痕跡。無言的閣樓豢養著溫馴的信鴿，並飄落一片片似雪花般地絨羽。晚夕有著已很黯然的餘暉，悄悄地自離散的雲層中透出，並搭起一座虹橋，倦極的時候，讓詩句飛舞在輕柔的晚風中。唯有此時，我們才能從從容容地，隨意地談起生命中的吉光片羽。
很喜歡詩人凌性傑〈時光列車〉中的一小段：
總有綿延的軌道、消逝的靈光
可供沿循。我閉上眼睛
就能穿越一片海洋的寂靜
穿越霧中之霧，看見暗中有光
正如妳所說的，我們總會長成。
‧0
總覺得我好像限制你很多，不讓你談你
喜愛的詩與詩人，但那是你的最愛啊！今後
我將不再限制你了。
然我還是喜歡你談你自己詩時那自信的樣子，
你知道嗎？愛書成痴的大詩人。
S
‧4
對於自己所寫的詩其實是沒什麼自信的。我也曾有一段難熬的創作低潮，在那段日子，一直都是妳在旁鼓勵與關懷我，讓我重拾筆桿，找回當時創作的初衷，是妳給了我自信。我的自信，有一半是來自於妳。
而妳是懂我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有妳會和我一起分享完成一首詩的喜悅，一起分享得獎的快樂，在我遭受退稿時，妳的鼓勵總是讓我擁有繼續創作下去的動力。
我知道妳是擔心我的課業，所以才會限制我讀詩寫詩，但親愛的S，妳能想像一首詩被中斷而懸置未完內心的空曠嗎？所有的動作都凝結在記憶的邊緣，澄澈而顯明。沒錯，或許在妳的眼中，我的生活只有詩，成天掛在嘴上的就是楊牧鄭愁予羅智成陳雋弘凌性傑林達陽楊佳嫻鯨向海……在這不成熟的年代，我也只能藉著詩來檢視自我，將自己拋擲到詩與詩的對話中。因為我們都還處在指考慘澹光影下的關係吧？所以我們只能被迫在死板的教科書和教條中尋找喘息的空間，不能作自己喜愛的事物，撐過這段時日，或許我就可以盡情地寫詩了，為妳，也為我。
是風、是海洋、是我模糊的歌聲和不成熟的詩句。不眠的夜我唱歌，妳聽！那是七年級詩人林達陽的〈秘密〉—
星在夜央
被望出一只橄欖誘人的澀味
我們費不多時即走至山巔，盼望
以眉眼勾勒月光內斂的波長
「像一首熟悉的歌，當我記起
就是我的……」
宛若在塋地
在夾滿你影子的街衖
尋你最近的，用刀
夜的江河脈絡歸還那遙遙的星河
你歸還寂寞
—楊牧
我是S
‧1
寂寞？原來我是屬於寂寞的，在煢煢獨立的天地中我選擇了寂寞，而我們各自帶著記憶的塵沙，在南國炙熱的陽光下相遇。
風起揚塵。我認識了如風一樣的妳，S，妳是S，年輕奔放的S。
早忘了跟妳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但那些零碎無章的隻字片語至今我仍好好的收藏著。就像那年我剛結束第二年的高二，在一節枯燥無味的課堂上，我接到了妳給的字條， 發現妳也是愛楊牧的，從此，我們便時常私下筆談，就像那流動的靈光，自有時間為我們留存。我並不笨，只是有時太故作聰明，反而會看不出其間簡單明瞭的道理。有次，妳傳給我的字條上寫著「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我急於賣弄，便很快的回寫給妳：「這是元稹的『離思』，很有名的。」後來，我一直很懊悔，怎麼會回這樣的話？我該說「我了解」的。或者，什麼都不說。
如今，妳說我將歸還寂寞，歸還那遙遙的星河。若我真是，那妳獨自一人又該如何是好？當一陣風嗎？如果是的話，那我願意當妳專屬的形容詞—寂寞的風，而我們是不寂寞的。
妳喜歡披頭散髮，風的本性使然。我總是喜歡解下妳的髮圈，和妳一起走到多風的地方，讓風逐一打散妳的髮，並低聲說一些無聊或不太無聊的話。風的自由和奔放讓妳的笑容更加地燦爛，我想，妳必定是不甘寂寞的。
我嗯嗯啊啊的笑過、歌過，妳報以風的任性，極力求索。當我疲倦時，最怕的就是看到妳貪得無厭的眼神，我不善於拒絕，也不容易感到委屈，才會讓妳有一再得逞的機會，為妳歌過一曲又一曲，就算累，我也認了，誰叫我喜歡受風的輕撫？
今後妳就儘管聽罷，聽我和著風，不甘寂寞的歌聲。
‧0
當風起的時候
就請妳讓我醉—
墜入妳波光粼粼的海面
S
‧2
這是我的句子—為妳寫的詩，我早就已經忘了，幸虧有妳為我記憶。看海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賦詩、歌唱，讓海風入我的詩句，濤聲追我的旋律，或許是水性了些，但這才是我原原本本的氣質，盡興隨意，沒有一丁點的勉強。
我喜歡看海。沒認識妳以前，我經常面海獨坐，望著朦朧的海面，就像個尋夢的舟子，獨自地謳歌。這些年來，天馬行空的夢想和漫無目的地流浪，並不是為了什麼崇高的理想，而是為了要找尋遺忘在心中的記憶。我彷彿看見，童年在海邊用沙堆疊出的碉堡，仍巍峨地佇立在沙灘，恍惚中，我看見自己努力的捍衛夢的領土，不讓張牙舞爪的大浪摧毀我的夢想，就像唐吉訶德般地努力維護自己所堅持的真理。
妳聽完後，用手敲我的腦袋罵：「你神經啊？你真的常常看著大海想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喔？」我微笑不語。「只有瘋子才能瞭解瘋子。」這是日本推理小說家島田莊司筆下人物御手洗潔的名言，但我並不是瘋，只是少年時期無病呻吟的惆悵罷了。
我們沿著堤岸默默前行，妳溫柔且小心的探詢：「你生氣了嗎？」沒啊！為什麼這麼問？「因為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嚴肅。」妳嘟著嘴道：「我們來作個約定好了。」什麼約定？「從今以後，我們要用微笑度過每一天，而且麻吉一輩子。來，打勾勾，一言為定。」好，一言為定。「不許耍賴喔！」好。妳的雙手突然地捏著我的臉頰，讓我作了個古怪的微笑。「不要再去想那個什麼潔的名言了，現在記住我的名言：『要快樂唷！』」
那次我們看海，所擁有的不只是西子灣午後陽光的慵懶、海水有氣無力的散漫，還有我們幾聲響亮的笑和不可抹滅的記憶。我們將拼湊一幅看海的圖畫—有妳的笑語，有我的歌聲，有夏日、陽光、詩句，還有我們輕輕走過的事與約定。
妳是海洋，溫柔且風平浪靜的海洋。
‧0
遺忘是種美學，不留下任何悲傷的
記憶，今天，我選擇用微笑度過，用微笑
面對陽光，希望，你也是。
而我們總會長成。
S
‧3
在高速對流、湯湯濁濁的頻率中，能為自己找到一處安身立命的所在回憶總是好的，並不需要刻意遺忘。人生的過程不就是一連串的意義與追尋？探索中總會有痛苦與美好的記憶，不好的就讓它過去，淡淡地飄散，如一陣煙，自然，但不刻意。
「要用勇氣去承受過往，這才是回憶的根本。」這是回給妳的信中，至今還能記得的話。雖然妳曾說過自己的記憶力很差，美好與傷心的回憶總是留不住。那是因為妳選擇了遺忘，選擇了逃避，妳害怕面對那不好的過去—但它仍是存在的。要知道，有苦、有樂、有笑、有淚的人生才算是真正的人生啊！我相信妳是做得到的，因為妳夠勇敢！
畢竟我們都還年少，能遭逢的還是有限，迷惘與踟躕得總是些平淡可笑的少年愁。這是困頓、也是徬徨，唯有真正地承受過，才夠資格獲得這事的價值。
風簷下我們展讀流過的年歲，斑駁的牆上有著雨過的痕跡。無言的閣樓豢養著溫馴的信鴿，並飄落一片片似雪花般地絨羽。晚夕有著已很黯然的餘暉，悄悄地自離散的雲層中透出，並搭起一座虹橋，倦極的時候，讓詩句飛舞在輕柔的晚風中。唯有此時，我們才能從從容容地，隨意地談起生命中的吉光片羽。
很喜歡詩人凌性傑〈時光列車〉中的一小段：
總有綿延的軌道、消逝的靈光
可供沿循。我閉上眼睛
就能穿越一片海洋的寂靜
穿越霧中之霧，看見暗中有光
正如妳所說的，我們總會長成。
‧0
總覺得我好像限制你很多，不讓你談你
喜愛的詩與詩人，但那是你的最愛啊！今後
我將不再限制你了。
然我還是喜歡你談你自己詩時那自信的樣子，
你知道嗎？愛書成痴的大詩人。
S
‧4
對於自己所寫的詩其實是沒什麼自信的。我也曾有一段難熬的創作低潮，在那段日子，一直都是妳在旁鼓勵與關懷我，讓我重拾筆桿，找回當時創作的初衷，是妳給了我自信。我的自信，有一半是來自於妳。
而妳是懂我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有妳會和我一起分享完成一首詩的喜悅，一起分享得獎的快樂，在我遭受退稿時，妳的鼓勵總是讓我擁有繼續創作下去的動力。
我知道妳是擔心我的課業，所以才會限制我讀詩寫詩，但親愛的S，妳能想像一首詩被中斷而懸置未完內心的空曠嗎？所有的動作都凝結在記憶的邊緣，澄澈而顯明。沒錯，或許在妳的眼中，我的生活只有詩，成天掛在嘴上的就是楊牧鄭愁予羅智成陳雋弘凌性傑林達陽楊佳嫻鯨向海……在這不成熟的年代，我也只能藉著詩來檢視自我，將自己拋擲到詩與詩的對話中。因為我們都還處在指考慘澹光影下的關係吧？所以我們只能被迫在死板的教科書和教條中尋找喘息的空間，不能作自己喜愛的事物，撐過這段時日，或許我就可以盡情地寫詩了，為妳，也為我。
是風、是海洋、是我模糊的歌聲和不成熟的詩句。不眠的夜我唱歌，妳聽！那是七年級詩人林達陽的〈秘密〉—
星在夜央
被望出一只橄欖誘人的澀味
我們費不多時即走至山巔，盼望
以眉眼勾勒月光內斂的波長
「像一首熟悉的歌，當我記起
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