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園打工記』
新燈伯父子,在我們村裏是以敢闖出名。農會每有新的作物引進,如不找這對父子試種過,有多好的收成也沒人敢栽種。想當年草莓、蘆筍、牛蒡、胡蘿蔔、康復利與明日葉的引進,要不是他父子倆的勇敢試種,哪有機會在此生根哪。
這年父子倆看準「埔里蔗」前景看好,於是動起腦筋,想把它引進江子翠河口新生地栽植。為此他們向農會推廣股提出計畫,希望農會能夠助他們一臂之力。這些來自全省的農業精英,接到他們的計畫傻了眼。明知北台灣種甘蔗不甜,卻有傻子願作犧牲打,不過還是婉拒了他們的計畫。
新燈伯想想,農會既然不准不如自己著手,即便沒有輔助款配合,自己能力也還可以負擔得起。於是從選種、阡插、施肥、除葉、按步就班的邊做邊學習。三個月後,一甲多地面上已長滿了綠油油的蔗苗。
蔗苗成長迅速,每次施肥或培土或除葉都需雇用童工。童工待遇不高,不過每天管五頓吃食又有錢領。因此,前村後莊的小孩紛紛前去應徵。我因家母在他的蔗園當常工,所以不需和他們競爭,每回都有一份實缺等我去做。
在蔗園打工待遇還算可以,不過工作卻是相當辛苦。比如說除葉工作若碰雨天,蔗葉的邊緣銳利割手。當時尚無手套,一不小心手掌便被割得鮮血直流。天氣放晴太陽直射,熱得你大汗淋漓之外,蚊蟲肆虐讓你受不了。蚊蠅嗡嗡揮之不去,讓你幾乎發狂。
話雖如此,剝蔗蟲和抓蔗鼠卻是額外的收穫。這兩種動物一是寄宿於甘蔗的嫩莖內,一是挖洞傷害蔗根。蔗園主人對牠們恨之入骨,可是對牠又無可奈何。所以在工作中,抽空抓牠們是被允許的行為。抓多還有賞金,那些常工多半會鼓勵自家孩子多抓些。
轉眼甘蔗已經超出人高,它的含糖度越來越高。這時候偷蔗賊開始活躍起來,於是守夜就成為必須工作。守夜工多由男人擔任,但為了安全都以父子檔上工。童伴阿喜是守夜專家,每次他和父親同守半夜才睡。可是次日上學,他仍然精神奕奕毫無倦態。
抽芽時還看不出甘蔗的顏色,可是它的芽殼粉紅是可確定的。蔗莖越抽越長,顏色自粉紅轉紫。色自深紫轉紫黑,這時的甜度濃得恰到好處。收成學問不大,掃尾輕彎蔗莖喀嚓一刀蔗倒,削去蔗根堆放成埒然後捆成一束,堆置園頭曠地上等候車載。
中醫師阿祥伯最喜歡甘蔗,他說甘蔗皮、蔗渣與甘蔗芽都可入藥。可以用來醫治疳瘡口痛和口乾,又可用來潤肺躁。他說最好由醫生開藥方,因為甘蔗也會引起中毒,弄不好會得不償失。
他說:甘蔗毒是因保藏不良生黴菌引起的,毒發容易損害中樞神經,而且會留下永久的後遺症。所以,阿祥伯勸諭大家勿吃發霉的甘蔗。萬一不小心惹禍上身,最好立即送醫院求診,以免留下終身遺憾。
在我印象裡,甘蔗皮與蟹同煮可去毒。但是老兵彭宏則利用蔗皮燻雞鴨,燻乾魚或臘肉。我吃過無數次他的燻臘物,馨香裡帶著甘甜,尤其燻臘腸的味道最棒,每次下筷幾乎都是挾它。
新燈伯的蔗園只栽種過兩次,每次我都參與其中。之後為何不再繼續?根據家母說是甜度不夠銷路不好,所以趁早打住以免血本無歸。拿得起放得下固然遠見,但我沒工可打又得大傷腦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