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而不活;死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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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他痛不欲生的看著我,嘴裡直喊「唉::痛啊!痛啊!這樣我怎麼活下去啊?」開始是一小便就疼,現在似乎隨時都能疼的要命。
伯父是膀胱癌末期,已經擴散至骨盆,除了尿膿血還有清不完大大小小的血塊。

當醫生把父親與伯母叫出病房時,伯父激動的喊著「幹嘛出去講?就是癌嘛!就是癌啦::唉呦:痛啊!」,又疼了.....。
伯父一手緊抓著病床右邊的護欄,一手使勁兒的握著我的手,他虛弱的身軀卻還使著一絲的氣力,藉著那雙枯瘦的手幫助自己強忍過一陣又一陣要命的疼痛。伯父扭曲的那張臉,使我心疼的不知所措。
在我看到那鮮紅色血塊的同時,「癌」這才真正震撼了我。
癌症末期的病人,我從來沒有接觸過。許多年以前,姨丈因為膽管癌住院,我沒有去過醫院探望姨丈,只聽妹妹形容姨丈膚色膽黃,幾乎是人形銷毀。現今我看到世人聞而色變的它如何折磨還有生命氣息及靈魂的軀體;也看到面對它時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意志力。
突然,我認為要癌症病患樂觀開朗的與病魔搏鬥,實在是一件極為不人道且過份殘忍的事。可怕的不是在形而於外的枯瘦形骸,而是那抽象無形的疼痛折磨,要如何感同身受的奢求他堅強的與病魔搏鬥?
如果說人往生後的去處真有天堂與地獄,那麼癌症末期的病患在最後這一段日子已有如活在煉獄裡。

伯父的疼痛呻吟與日俱增,對癌症末期病患的家屬來說,眼見那臥躺在床佝僂身影,在生命即將終了的最後這些許日子,除了心疼憐憫之外還能給予病患什麼實質上的幫助呢?在我覺得很難。就現實面來說,雖說「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之路,但是,面對死亡之際要真正能豁然無懼的放得開談何容易?
說實話,即便是世上難能可貴的親情都無法讓一個恐於面對死亡的人絲毫無懼的勇於接受死亡。

癌的疼痛讓伯父幾乎是變了一個人,和藹可親的他,時而無理取鬧裝瘋賣傻;時而惡言相向薄情寡義不留餘地。如此反覆無常的狀況,隨著病情的加重越是頻繁。為了減輕伯父的疼痛,父親請求醫生給予幫助,盡量不讓伯父受到癌痛的侵襲。
想想,即使是壯年都不堪抵擋癌痛的折磨,更何況是八十五歲高齡的老人?在醫生宣佈伯父來日不多的當時,我們能做的似乎就只求幫助他減輕疼痛,少為癌痛所苦。

或許是施打嗎啡劑量加重所致,伯父開始有虛幻妄想的情形。言談中虛虛實實,甚而是憑空捏造。有時候他會很清楚的敘述當年如何帶著父親飄洋過海來到台灣。可有時候,他又會神情詭異言語小心地將對面那病床上小他自己五歲,平凡又無辜的老爺爺給稱做是匪方「情報頭子」。隨便一個陌生人都能讓他面部呈現詭譎的表情。他宣稱自己已掉入這圈圈無法脫逃,他認了,但要我們小心,千萬別也如他一樣掉進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想,伯父是將自己的病與共產黨給等化了。

拉開布簾,我疼惜的看著已斑白髮絲的伯父,不禁澘然淚下。剛剛又打了一針,這會兒疲憊伴隨著他淺淺入眠……。
望著窗外,夕陽餘暉,在暖淡又有些激情的橘紅色的天空裡,彷彿又看到小時候伯父那張慈祥和藹的面孔。而那張我懷念不已的臉孔在不久的未來,將會讓文明病「癌」給奪走臉上每一絲祥和的表情。

隔著布簾,隱約中我聽到伯父喃喃自語地「怎麼辦哪?活而不活;死而不死啊!」

活不了 死不了
還是多拍點照吧 至少那框框的裡頭還能用科技讓他微笑

早已化為灰燼~~~~~
灰燼無法微笑!

謝謝

病是讓人提前體驗死亡的恐懼
死亡讓未亡人體驗病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