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2月 28, 2005 9:35 pm
「好了，差不多了，妳要去車站了吧﹖我送妳去捷運站。」
「嗯。」我輕輕答應一聲。妳把茶壺調整成加溫狀態。
椰林大道很長，也很短；我原來就不喜歡下午，現在更體會到下午的昏怠使人心情鬱鬱。胸口，悶悶的。
捷運站的樓梯很長，也很短。站在插票口前，我轉身，有點無奈的笑著說：「哎呀，又是這種時候。」
「黑阿（台語）！」妳也笑「每次都是這樣，被刀子一遍又一遍的劃開……」
「最後失去知覺」我們異口同聲。
「恩，好啦，拜拜。」機器吃了卡片「嗶——」水開了，差點從眼框中滿出來，我想像妳眼中的影像，應該是我沒入湍急的人群中吧，像是被撈起來後又放生的金魚，啪噠啪噠，擺幾下尾巴，游入魚群，然後與其他金魚無異。也或許，妳不想看，踏著不輕也不重，不緩也不急的步伐離開了。
＊ ＊ ＊
「喂，妳明天有事嗎？我會上去……」我把香皂、衣服、洗髮精一樣樣擺入臉盆中，卻沒發現有東西被遺漏。
「嗯嗯，好啊，應該是晚上八、九點多吧。對啊，我住他們師大宿舍那邊，會先去找妳。好，再連絡，我要去洗澡了，拜。」
我忘了帶毛巾，不過今天卻不怪自己糊塗。
「您有一通新留言：『我是狗狗，我排的行程是這樣的：妳先去找妳同學，晚上住這裡；隔天去吃火鍋，然後傍晚和婷會合，上陽明山，住小明那裡。星期日去擎天崗。有什麼問題再問我。』」聽起來太真實，以致於我差點和手機對話。
＊ ＊ ＊
車內的風景像曬衣場，每件衣服都沉默的審視自己被洗滌的程度，和煽情的窗外霓虹比起來有些冷漠。我在搖搖晃晃的電車廂內想像著復興號火車駛過平交道時快速逼近又消逝的警鈴聲，好像想讓自己沉睡在比當下稍微復古的年代。
「喂，以如嗎？我現在在火車上。嗯……沒有啦，搞不好可以，可是我想機率不大，這次時間有點趕，下次會去找妳跟狗狗。恩，掰掰。」
「各位旅客，台北站到了，請準備下車。」原來新竹到台北不過是一個夢的距離，只是那個夢離我有點遠：我們一起坐火車，回到了夏天的國中。
那個富有綠草的操場永遠都是夏天，有風的日子，陽光和雲影競賽於草地上，我們會坐在球場和跑道間的欄杆上，榕樹也參與我們的對話。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既然有命運這種東西，又怎麼可以改呢？」
「對啊，我也想過，也許是……嗯……」
「我們不懂吧。」榕樹撫著長長的鬍鬚說。
是啊，是啊，我們都太年輕，踏過的歲月短到不足以嘆一口長氣。妳在來信中提到「我還沒說可惜，你已經在嘆惜」是吧，是吧，我們嘆的這口氣，是迎上料峭春風，微冷吧？是命運讓我們連風雨晴的味道都常來懵懂。雖然我不知道現在蘇軾同意我懂了幾分，但想必你的酒量也比當時更深厚了些吧？
「妳等很久了嗎？」
「還好啊，要不要吃宵夜？我幫妳拿那個吧！」
「好啊，台北的夜景……」妳接過提包「跟高雄比較像，新竹像個小鎮，很多店不到十一點就關了。」
雖然小鎮風情也很不賴，但是沒有淡淡的，耐人尋味的故事。在這裡，我想當個失憶症患者，有過去，卻沒有回憶；這麼一來就不會緬懷而裹足不前，當我的足知覺我踏著北上的步伐，那記憶才會流進我空著的左心房。
那晚的宵夜，叫做杜康。
＊ ＊ ＊
「小明」我們一湧而上，以如用手一點都不客氣的揉著他的臉。
「我們有買零食喔！」狗狗說，我和婷則站在一邊笑。
「唉唷……」小明稍微側身想閃開「你們剛到嗎？」用一張扭曲的臉問。
「對啊。」以如這才玩夠。
晚上，我們在微冷的陽明山小屋中，酒、牌、零食，散亂一地，還有情緒。
「其實啊，我們學美術的真的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小明喝了一口酒說「就算你自己覺得沒什麼差別，還是不一樣。好比說看部電影，我們和普通班的笑點就差很多了。」
高中之後，就一直是這樣了，一直以這樣迷濛的眼光去看身旁的光影，以免陽光太過亮眼而將我刺傷。如果要把時間劃分的更精準些，就是在我們離開那個有天光雲影徘徊的操場，跑道向未知的兩端展開時。
從那時起，我避免太個人化想法的言談，因為我明白那只是徒勞。和夜曇花訴說陽光的耀眼是沒有意義的。
「一直到遇見你們吧……」我忘記那時狗狗是不是已經醉倒在桌邊，是啊，自從和你們比較有交集後，我才覺得圍繞在身旁的灰藍色氤氳霧氣漸漸散去。
當天晚上，又有一朵佛洛依德開在腦中，上面站了個拇指姑娘，神色哀傷的唱著歌，往來的人們只是腳步匆匆，說是沒人理會倒不如說是根本不曾被注意到。
拇指姑娘還是唱著歌，神色哀傷的。
我趕在花謝掉之前醒來，看錶，原來才過了十五分鐘。拇指姑娘絕對唱了不只十五分鐘，我非常確定。
＊ ＊ ＊
「唉呀，其實我是很希望有些人陪的，只是……」喉嚨緊緊的，我得稍微嚥嚥口水「人山人海中，要找某些人……」狗狗輕輕的握著我的手。
「小淳，轉學吧，來台北」以如看著我說。
「可是……」狗狗接口「這不是轉學……」
「對啊，再來一次，還是要重新適應環境一次。」心情又跟著腳步開始南下了，不長也不短的，依舊是往車站的潮濕柏油路。
捷運內的擁擠似乎讓我遺落了東西，是什麼呢，我一直想不起來。
＊ ＊ ＊
果然有我的包裹，不太重，打開，是我的眼鏡，但是裂了，可是我卻高興的笑了出來。
有紙條，上面寫：笨蛋，眼鏡不要了是吧？
另一個地址飛來的是張明信片，妳說妳坐在舟山路上，聽著音樂，前面有小孩在踢球，還有四棵白千層，心情很美麗，希望也能有天早上一起坐在某地悠閒的喝著什麼。
喝什麼呢，我倒不想立刻思考，我在想如何讓舟山路能像傑克的仙豆樹一樣迅速的長到我腳邊來。
想想看，那會有多長呢？
「嗯。」我輕輕答應一聲。妳把茶壺調整成加溫狀態。
椰林大道很長，也很短；我原來就不喜歡下午，現在更體會到下午的昏怠使人心情鬱鬱。胸口，悶悶的。
捷運站的樓梯很長，也很短。站在插票口前，我轉身，有點無奈的笑著說：「哎呀，又是這種時候。」
「黑阿（台語）！」妳也笑「每次都是這樣，被刀子一遍又一遍的劃開……」
「最後失去知覺」我們異口同聲。
「恩，好啦，拜拜。」機器吃了卡片「嗶——」水開了，差點從眼框中滿出來，我想像妳眼中的影像，應該是我沒入湍急的人群中吧，像是被撈起來後又放生的金魚，啪噠啪噠，擺幾下尾巴，游入魚群，然後與其他金魚無異。也或許，妳不想看，踏著不輕也不重，不緩也不急的步伐離開了。
＊ ＊ ＊
「喂，妳明天有事嗎？我會上去……」我把香皂、衣服、洗髮精一樣樣擺入臉盆中，卻沒發現有東西被遺漏。
「嗯嗯，好啊，應該是晚上八、九點多吧。對啊，我住他們師大宿舍那邊，會先去找妳。好，再連絡，我要去洗澡了，拜。」
我忘了帶毛巾，不過今天卻不怪自己糊塗。
「您有一通新留言：『我是狗狗，我排的行程是這樣的：妳先去找妳同學，晚上住這裡；隔天去吃火鍋，然後傍晚和婷會合，上陽明山，住小明那裡。星期日去擎天崗。有什麼問題再問我。』」聽起來太真實，以致於我差點和手機對話。
＊ ＊ ＊
車內的風景像曬衣場，每件衣服都沉默的審視自己被洗滌的程度，和煽情的窗外霓虹比起來有些冷漠。我在搖搖晃晃的電車廂內想像著復興號火車駛過平交道時快速逼近又消逝的警鈴聲，好像想讓自己沉睡在比當下稍微復古的年代。
「喂，以如嗎？我現在在火車上。嗯……沒有啦，搞不好可以，可是我想機率不大，這次時間有點趕，下次會去找妳跟狗狗。恩，掰掰。」
「各位旅客，台北站到了，請準備下車。」原來新竹到台北不過是一個夢的距離，只是那個夢離我有點遠：我們一起坐火車，回到了夏天的國中。
那個富有綠草的操場永遠都是夏天，有風的日子，陽光和雲影競賽於草地上，我們會坐在球場和跑道間的欄杆上，榕樹也參與我們的對話。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既然有命運這種東西，又怎麼可以改呢？」
「對啊，我也想過，也許是……嗯……」
「我們不懂吧。」榕樹撫著長長的鬍鬚說。
是啊，是啊，我們都太年輕，踏過的歲月短到不足以嘆一口長氣。妳在來信中提到「我還沒說可惜，你已經在嘆惜」是吧，是吧，我們嘆的這口氣，是迎上料峭春風，微冷吧？是命運讓我們連風雨晴的味道都常來懵懂。雖然我不知道現在蘇軾同意我懂了幾分，但想必你的酒量也比當時更深厚了些吧？
「妳等很久了嗎？」
「還好啊，要不要吃宵夜？我幫妳拿那個吧！」
「好啊，台北的夜景……」妳接過提包「跟高雄比較像，新竹像個小鎮，很多店不到十一點就關了。」
雖然小鎮風情也很不賴，但是沒有淡淡的，耐人尋味的故事。在這裡，我想當個失憶症患者，有過去，卻沒有回憶；這麼一來就不會緬懷而裹足不前，當我的足知覺我踏著北上的步伐，那記憶才會流進我空著的左心房。
那晚的宵夜，叫做杜康。
＊ ＊ ＊
「小明」我們一湧而上，以如用手一點都不客氣的揉著他的臉。
「我們有買零食喔！」狗狗說，我和婷則站在一邊笑。
「唉唷……」小明稍微側身想閃開「你們剛到嗎？」用一張扭曲的臉問。
「對啊。」以如這才玩夠。
晚上，我們在微冷的陽明山小屋中，酒、牌、零食，散亂一地，還有情緒。
「其實啊，我們學美術的真的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小明喝了一口酒說「就算你自己覺得沒什麼差別，還是不一樣。好比說看部電影，我們和普通班的笑點就差很多了。」
高中之後，就一直是這樣了，一直以這樣迷濛的眼光去看身旁的光影，以免陽光太過亮眼而將我刺傷。如果要把時間劃分的更精準些，就是在我們離開那個有天光雲影徘徊的操場，跑道向未知的兩端展開時。
從那時起，我避免太個人化想法的言談，因為我明白那只是徒勞。和夜曇花訴說陽光的耀眼是沒有意義的。
「一直到遇見你們吧……」我忘記那時狗狗是不是已經醉倒在桌邊，是啊，自從和你們比較有交集後，我才覺得圍繞在身旁的灰藍色氤氳霧氣漸漸散去。
當天晚上，又有一朵佛洛依德開在腦中，上面站了個拇指姑娘，神色哀傷的唱著歌，往來的人們只是腳步匆匆，說是沒人理會倒不如說是根本不曾被注意到。
拇指姑娘還是唱著歌，神色哀傷的。
我趕在花謝掉之前醒來，看錶，原來才過了十五分鐘。拇指姑娘絕對唱了不只十五分鐘，我非常確定。
＊ ＊ ＊
「唉呀，其實我是很希望有些人陪的，只是……」喉嚨緊緊的，我得稍微嚥嚥口水「人山人海中，要找某些人……」狗狗輕輕的握著我的手。
「小淳，轉學吧，來台北」以如看著我說。
「可是……」狗狗接口「這不是轉學……」
「對啊，再來一次，還是要重新適應環境一次。」心情又跟著腳步開始南下了，不長也不短的，依舊是往車站的潮濕柏油路。
捷運內的擁擠似乎讓我遺落了東西，是什麼呢，我一直想不起來。
＊ ＊ ＊
果然有我的包裹，不太重，打開，是我的眼鏡，但是裂了，可是我卻高興的笑了出來。
有紙條，上面寫：笨蛋，眼鏡不要了是吧？
另一個地址飛來的是張明信片，妳說妳坐在舟山路上，聽著音樂，前面有小孩在踢球，還有四棵白千層，心情很美麗，希望也能有天早上一起坐在某地悠閒的喝著什麼。
喝什麼呢，我倒不想立刻思考，我在想如何讓舟山路能像傑克的仙豆樹一樣迅速的長到我腳邊來。
想想看，那會有多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