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月 12, 2005 11:33 pm
紅色
在那個時候，拜拜的煙跟著人飄來飄去的時候，我怎麼有時間低著
頭哭來表示我的傷心難過。好像每次遇到這場合，天氣都很不錯，太陽
曬得每件事每個人都熱熱的。
祖母像一隻老鷹，像電視裡面動物奇觀播出的那種；可以張開翅膀
飛行很久很久；翅膀都沒有動也不需要休息的那種老鷹。結果那天祖母
哭得很傷心。第一次看見祖母哭。我從來不知道大人會哭，以為只有小
孩和被爸爸打的媽媽才會哭。我知道祖母的媽媽去世了，可是那裡其他
的人都沒有像祖母這樣傷心，他們好像很忙都在走來走去，表情不像是
要生氣時要罵人的樣子，也不像媽媽手指頭被菜刀切到時那樣的皺眉頭
，怪怪的表情，他們講話的聲音不是很小聲，但我就是聽不懂他們在說
什麼。我知道人去世的時候，他的家人不能穿紅色的衣服，大人小孩都
一樣。我想到我的便當袋子是紅色的；白色制服上的校徽也有紅色的線
，不過應該沒關係，上學的事情大人都認為是對的。放在桌上拜拜的食
物，有一盤裡面有幾片紅蘿蔔，不過也沒關係，紅蘿蔔是橘色的，所以
悶著臉來拜拜的人；看到也不會覺得準備拜拜食物的表嬸不懂事。
祖母一直哭沒有停，跟插在白米飯中間的香已經點很久都沒有變短
一樣。那三柱香跟家裡吃飯用的土黃色筷子一樣粗，不過冒出來的煙也
是有點透明白色的。祖母的眼睛、鼻子、耳朵跟那三柱香不斷跑出透明
白色煙的香頭一樣，是紅色的，脖子也快要變成紅色的了。桌子左右二
邊的白色蠟燭和有很多辦家家酒的表姐；她燒的紙錢的火；像海底世界
的昆布類一閃一閃的飄動；也是紅色的。
今天看到好多人，比過年時跟著媽媽一起來拜年的時候還要多人，
我還記得其中有一位表叔給我的紅包袋子上畫著一隻金色的猴子，表叔
說那是他自己畫的。今天一定不是可以高興的日子。沒有人是快樂的，
我也不快樂，因為我的脖子都是汗，很熱，愈來愈熱，就像星期日時背
著不會走路的堂弟，他在我的背後一直亂動，二隻手都要一起伸到我右
邊的耳朵抓媽媽給我新買的草莓髮夾，在身體上的背巾就把我纏得更緊
更熱，頭髮裡的汗都流到脖子上，很不舒服。我沒有問大人什麼時候可
以回家，因為只要在很多人不高興或說話很大聲的時候，小孩子最好不
要問問題。
我看到和尚了，還有穿黑色袍子嘴巴一直念經的人，和尚每念一段
我聽不懂的話就敲一下木魚，那個木魚是紅色的，看起來很舊很舊快變
成咖啡色，其他穿黑色長袍子的人每個人都拿一種演奏念經的樂器，我
都不知道那些樂器的名稱，其中有個樂器很像菜市場的中藥店老闆秤中
藥的小秤子，因為那個樂器敲出來的聲音跟秤桿碰到秤盤的聲音幾乎一
樣，我不敢走到前面問他們那些樂器的名稱，而且我從來沒有跟和尚說
過話，現在看起來好像他們最大，因為大人要跟他們說話前都先點點頭
再說：「師父，請教一下......」後面的聲音就變小了，跟我一年級手摔
到很痛而且不能彎時，爺爺帶我去給另外一位爺爺看手，那位爺爺在我
的肩膀摸來摸去又在手臂上抓來抓去，就在我很痛的地方貼上一張比作
業簿大還有中藥味道的貼紙之後，爺爺就叫我到旁邊坐好不要吵，轉過
身去向那位爺爺說：「師父，請教一下......」後面的話也是小聲小聲的
，可能對著被稱呼師父的人說話，態度都要恭恭敬敬的不能太大聲，可
是老師說，對人說話要口齒清晰，不要像嘴巴裡面含著糖果在說話。
今天的太陽動作特別慢，院子前面那棵樹也被曬得動也不動，也沒
有其他人在那裡玩，倒是堆了很多東西，一箱一箱的，我看到有一枝白
色燭掉在地上了，沒有人去把它撿起來，躺在樹下的蠟燭不知道會不會
感到涼快舒服，以前有放幾把藤椅在樹下，是給種很多菜的三舅公與種
很多漂亮的花的大舅公；跟其他我不認識的人一起乘涼聊天用的，舅公
他們聊天的聲音都很大聲，笑聲更是大聲，坐在樹下的感覺一定是很好
的，可能跟我坐在盪鞦韆上的感覺一樣高興吧。那藤椅的顏色與盪鞦韆
板子的顏色很像，也跟和尚敲的木魚顏色很像；舊舊的顏色。
今天的日子一定是很怪，沒有人喝茶也沒有人在吃東西，大人全都
在忙。表叔從裡面拿出一個小板凳，突然覺得腳很痠。正低頭想著也要
找一個板凳來坐坐就被敲牆壁的聲音嚇一跳，是表叔在客廳牆壁的中間
釘鐵釘，表叔每敲一下桌上蠟燭的火好像也跟著跳一下，表叔將鐵鎚拿
給旁邊的表嬸；再接起一幅照片掛在牆壁上，掛好之後表叔站在小板凳
上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敲牆壁的灰塵跑到他的眼睛裡去。表叔跳下小
板凳直接走到裡面去，他忘記把小板凳收進去了。我慢慢走到前面去再
慢慢的把小板凳搬出來，還好沒有人注意到。我坐在板凳上望著牆壁中
間的照片；是阿祖的照片；第一次看清楚阿祖的臉，白白的小小的；頭
髮很整齊眉毛彎彎的，記得上次跟媽媽一起來看阿祖時，我站在一邊看
，只看到阿祖與她蓋的紅花棉被擠在一起，棉被上的花皺皺的；阿祖的
臉和眉毛也皺皺的。
不知道去世的人的臉會是什麼樣子，應該不會很漂亮，不然祖母不
會這麼傷心哭這麼久。祖母哭這麼久不知道會不會累，坐在小板凳上看
著祖母，突然鼻子也變的酸酸的，老師說沒有媽媽的小孩很可憐，不知
道沒有媽媽的祖母是不是也很可憐。現在覺得祖母很可憐。但是我不知
道要怎麼安慰她，如果是堂弟或堂妹在哭，我可以做一個小玩具給他們
玩，他們就不會哭了，我沒有看過祖母的玩具；也沒有做過大人的玩具
，回家後再問媽媽下次母親節時，我可不可以也送祖母一朵康乃馨。送
紅色的康乃馨，祖母最喜歡我們穿紅色的衣服了。
在那個時候，拜拜的煙跟著人飄來飄去的時候，我怎麼有時間低著
頭哭來表示我的傷心難過。好像每次遇到這場合，天氣都很不錯，太陽
曬得每件事每個人都熱熱的。
祖母像一隻老鷹，像電視裡面動物奇觀播出的那種；可以張開翅膀
飛行很久很久；翅膀都沒有動也不需要休息的那種老鷹。結果那天祖母
哭得很傷心。第一次看見祖母哭。我從來不知道大人會哭，以為只有小
孩和被爸爸打的媽媽才會哭。我知道祖母的媽媽去世了，可是那裡其他
的人都沒有像祖母這樣傷心，他們好像很忙都在走來走去，表情不像是
要生氣時要罵人的樣子，也不像媽媽手指頭被菜刀切到時那樣的皺眉頭
，怪怪的表情，他們講話的聲音不是很小聲，但我就是聽不懂他們在說
什麼。我知道人去世的時候，他的家人不能穿紅色的衣服，大人小孩都
一樣。我想到我的便當袋子是紅色的；白色制服上的校徽也有紅色的線
，不過應該沒關係，上學的事情大人都認為是對的。放在桌上拜拜的食
物，有一盤裡面有幾片紅蘿蔔，不過也沒關係，紅蘿蔔是橘色的，所以
悶著臉來拜拜的人；看到也不會覺得準備拜拜食物的表嬸不懂事。
祖母一直哭沒有停，跟插在白米飯中間的香已經點很久都沒有變短
一樣。那三柱香跟家裡吃飯用的土黃色筷子一樣粗，不過冒出來的煙也
是有點透明白色的。祖母的眼睛、鼻子、耳朵跟那三柱香不斷跑出透明
白色煙的香頭一樣，是紅色的，脖子也快要變成紅色的了。桌子左右二
邊的白色蠟燭和有很多辦家家酒的表姐；她燒的紙錢的火；像海底世界
的昆布類一閃一閃的飄動；也是紅色的。
今天看到好多人，比過年時跟著媽媽一起來拜年的時候還要多人，
我還記得其中有一位表叔給我的紅包袋子上畫著一隻金色的猴子，表叔
說那是他自己畫的。今天一定不是可以高興的日子。沒有人是快樂的，
我也不快樂，因為我的脖子都是汗，很熱，愈來愈熱，就像星期日時背
著不會走路的堂弟，他在我的背後一直亂動，二隻手都要一起伸到我右
邊的耳朵抓媽媽給我新買的草莓髮夾，在身體上的背巾就把我纏得更緊
更熱，頭髮裡的汗都流到脖子上，很不舒服。我沒有問大人什麼時候可
以回家，因為只要在很多人不高興或說話很大聲的時候，小孩子最好不
要問問題。
我看到和尚了，還有穿黑色袍子嘴巴一直念經的人，和尚每念一段
我聽不懂的話就敲一下木魚，那個木魚是紅色的，看起來很舊很舊快變
成咖啡色，其他穿黑色長袍子的人每個人都拿一種演奏念經的樂器，我
都不知道那些樂器的名稱，其中有個樂器很像菜市場的中藥店老闆秤中
藥的小秤子，因為那個樂器敲出來的聲音跟秤桿碰到秤盤的聲音幾乎一
樣，我不敢走到前面問他們那些樂器的名稱，而且我從來沒有跟和尚說
過話，現在看起來好像他們最大，因為大人要跟他們說話前都先點點頭
再說：「師父，請教一下......」後面的聲音就變小了，跟我一年級手摔
到很痛而且不能彎時，爺爺帶我去給另外一位爺爺看手，那位爺爺在我
的肩膀摸來摸去又在手臂上抓來抓去，就在我很痛的地方貼上一張比作
業簿大還有中藥味道的貼紙之後，爺爺就叫我到旁邊坐好不要吵，轉過
身去向那位爺爺說：「師父，請教一下......」後面的話也是小聲小聲的
，可能對著被稱呼師父的人說話，態度都要恭恭敬敬的不能太大聲，可
是老師說，對人說話要口齒清晰，不要像嘴巴裡面含著糖果在說話。
今天的太陽動作特別慢，院子前面那棵樹也被曬得動也不動，也沒
有其他人在那裡玩，倒是堆了很多東西，一箱一箱的，我看到有一枝白
色燭掉在地上了，沒有人去把它撿起來，躺在樹下的蠟燭不知道會不會
感到涼快舒服，以前有放幾把藤椅在樹下，是給種很多菜的三舅公與種
很多漂亮的花的大舅公；跟其他我不認識的人一起乘涼聊天用的，舅公
他們聊天的聲音都很大聲，笑聲更是大聲，坐在樹下的感覺一定是很好
的，可能跟我坐在盪鞦韆上的感覺一樣高興吧。那藤椅的顏色與盪鞦韆
板子的顏色很像，也跟和尚敲的木魚顏色很像；舊舊的顏色。
今天的日子一定是很怪，沒有人喝茶也沒有人在吃東西，大人全都
在忙。表叔從裡面拿出一個小板凳，突然覺得腳很痠。正低頭想著也要
找一個板凳來坐坐就被敲牆壁的聲音嚇一跳，是表叔在客廳牆壁的中間
釘鐵釘，表叔每敲一下桌上蠟燭的火好像也跟著跳一下，表叔將鐵鎚拿
給旁邊的表嬸；再接起一幅照片掛在牆壁上，掛好之後表叔站在小板凳
上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敲牆壁的灰塵跑到他的眼睛裡去。表叔跳下小
板凳直接走到裡面去，他忘記把小板凳收進去了。我慢慢走到前面去再
慢慢的把小板凳搬出來，還好沒有人注意到。我坐在板凳上望著牆壁中
間的照片；是阿祖的照片；第一次看清楚阿祖的臉，白白的小小的；頭
髮很整齊眉毛彎彎的，記得上次跟媽媽一起來看阿祖時，我站在一邊看
，只看到阿祖與她蓋的紅花棉被擠在一起，棉被上的花皺皺的；阿祖的
臉和眉毛也皺皺的。
不知道去世的人的臉會是什麼樣子，應該不會很漂亮，不然祖母不
會這麼傷心哭這麼久。祖母哭這麼久不知道會不會累，坐在小板凳上看
著祖母，突然鼻子也變的酸酸的，老師說沒有媽媽的小孩很可憐，不知
道沒有媽媽的祖母是不是也很可憐。現在覺得祖母很可憐。但是我不知
道要怎麼安慰她，如果是堂弟或堂妹在哭，我可以做一個小玩具給他們
玩，他們就不會哭了，我沒有看過祖母的玩具；也沒有做過大人的玩具
，回家後再問媽媽下次母親節時，我可不可以也送祖母一朵康乃馨。送
紅色的康乃馨，祖母最喜歡我們穿紅色的衣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