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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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麻吉林思彤鄭琮墿胡也

  離開的那天,很晴朗,空氣中如此沉默而寧靜,也沒有潮濕的氣味,離開的那一天,是五月,好晴朗,我卻錯覺像在冬天。相戀七百多個說故事的日子,能不能回到故事的開始我的十九歲。如果愛情走到最後換來是現在的結尾;他,還敢不敢訂婚?假使現在我死去如一隻螻蟻般容易而輕忽,我的父母啊會不會還要堅持在愛情的墓塚裡生下我?

  我在心裡不停的默唸背頌著他的名字。可是現在我們心裡的靈犀,還相通嗎?我活了這把年歲還不知道什麼是愛,你懂嗎?故事可以回到十九歲生日前夕,我微笑點頭當你的女朋友,誰能預知這是誰悲傷命運的開始?是我還是你還是我們或是他們?我總覺得是我對不起你,我願意跪下來求你。請不要跟我道歉,這比眼淚跟愛情更讓我承受不起。我知道你愛我可我太年輕卻不懂如何愛人,最大的遺憾是當我學會愛人,卻也是我失去你的那一刻。

  回憶如跑馬燈一樣旋轉不休的暈眩。我一直記得那是哪一天,陽光的氣味,空氣的潮濕度,風的溫度。一直在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發生在冬季,那年的冬天很溫暖,不需要長及腳踝的毛呢大衣──那是個晴朗到有夏天錯覺的冬日。

  那一年,我正在唸高三,寒假;那一年,他當完兵了,工作。

  我們在人聲雜沓,熙來攘往的大街上,錯身了彼此好幾次。靠著手機聯絡,我們找來找去,就像玩捉迷藏一樣。我說了我的衣著,他錯聽成了紅色外套,淺灰毛衣。還是我認出他的呢。

  那一刻,我真的看見他,掩藏在無框眼鏡後面眼神突然閃亮,他一直找的就是我,這樣一個外表、年紀、談吐、興趣,都是他在尋找已久的百分百女孩。而且生日跟他只差半個月的雙魚座女孩,居住地的郵遞區號也是一樣的。我看見了他驚豔我的美好,這之前的網路聊天,我們對彼此沒有太多的想像,只是聊得來的網友。他說,半年前分手了,因為距離,因為她不愛閱讀,她不是他的小公主,不是他的玫瑰。

  那麼他呢?他種種的好,至今我仍難以忘懷。他好高,我站著只到他的肩膀,他的頭髮比我略長,那時候的他在維修部門,不需要穿西裝,不需要剪短頭髮。他的聲音很好聽,很讓我驚訝的好聽。那一個下午的茶涼得很快,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愛情。我以為他抽菸,可他菸酒不沾,也不賭博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我們聊喜歡的書籍電影,好愉快。


  二零零一年的二月二十三日,我十九歲那一天。他,就是我最美好的十九歲生日禮物。

  他幫助我,讓我唸完高三,我夜裡氣喘,他擔心得睡不著,一聽說哪邊有治療氣喘的好醫生就趕忙不迭的帶我去,花了好多的錢。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晚我出車禍,被撞到站不起身,當下他憂心如焚抱起癱軟的我直奔醫院急診,急到就要哭出來,眼眶紅了一整夜,擔心我從此不良於行,並且自責沒好好牽住我,才會被撞倒。而且他,他沒有嫌我是負擔過。我太年輕,一直以來我就是很張狂很跋扈,頤指氣使,脾氣暴躁,當街就可以跟他發飆然後甩頭就走,甚至氣到甩他巴掌,他很怒,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後來他買了新房子,我把我跟他的房間用油漆彩繪成藍天白雲,床具組都是藍色的海洋系列,我們的房間我很用心地佈置,終於有自己的家了。我跟他的家,未來在閃耀,新房子一切入定完成後,他接我過去同居。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每個晚上他緊緊的擁抱我,不用抱泰迪熊,睡得一樣恬靜,那種幸福的感覺,我相信自己就會這樣了,這樣結婚了。因為我愛貓成痴,竟為了我養兩隻貓咪,也要我辭掉原本雜誌編輯沉重的工作,專心養好身體,我親愛的家庭好美滿,波瀾不起。

  我問他說,我們結了婚,會是什麼樣子呢?他說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很幸福。他的表情,栩栩如生地,依然好清晰記得他由衷的幸福微笑。那時候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住在他家的時光每天都很美好,現在最常懷念的就是他媽媽的廚藝,還有我喜歡打麻將,總是我替我找來牌搭子,坐在旁邊抱著貓咪靜靜看我打牌。他媽媽燉的苦瓜排骨湯,讓一向厭惡苦瓜的我,竟然喝了一碗,就變成迷戀苦瓜。也或許苦瓜的苦,比不上我沒有遇到他以前,過得那樣顛沛流離辛苦的生活。

  在他之前,我看不見幸福。親情對我而言好單薄,比彈鬆的棉絮還要輕薄,風一吹啊我就不知道漂浮到哪兒了。然後我服貼他,像找到信仰,把跟他的愛情當成是唯一的財富。現在想起來,現在經歷幾個男友下來,自身體認,朋友們也公認。他是最愛我,對我最好的男人。朋友常說也許以後我再也遇不到那樣的男人了,愛我百分之兩百的好男人。

  起先我的母親是很厭惡他的,他並不富裕,卻總是竭盡所能的,就算我只要能笑一下,他都願意去換。我喜歡聽音樂,他馬上買了音響,我玩電腦繪圖,他就買專屬的電腦給我,我上網寫作,他讀我的作品。說世間只得一個我那麼通透靈慧,常望進我深深的眼眸裡,我不懂在我的眼裡望穿了甚麼,是一個美好的天堂嗎?還是墮落的地獄?逢人就說我是他的寶貝,他的驕傲!夜裡咳嗽,他緊張得更緊緊擁抱並且拍拍前胸。我的母親同意我們訂婚,是因為他感動了我的母親,讓我母親覺得他愛我照顧我,無微不至,她完全放心地將她相依為命的女兒,交給他。

  沒有多久,他買了戒指,請幾個好朋友吃飯,我們就很簡單的訂了婚。啊,關於他種種的好,我是怎樣也感激不完,感動不完的。現在身旁的男友感動我的良善溫柔,請你將一切都歸功給他,因為他敎會我怎樣愛,他用最適合我的方式愛著我,呵護我。於是我也懂得如何對現在身旁的你,如何呵護。這都是他以前對我的關愛跟包容。

  只是他走後,我留下很多的習慣。譬如說已經習慣愛人抱著我睡,習慣愛人早上只要一睜開他的眼睛第一件事情是就輕柔的,充滿愛的吻我,見面的時候擁抱。我一直很相信身體,肢體語言不會說謊,他沒有間斷過,就算吵架吵得再兇。他一定照樣吻我、緊緊擁抱我。也許表面上還氣著不說話,但我們都了解,其實已經不氣對方了。

  我記得他最喜歡我的頭髮,因為那時候我還在唸書,學校髮禁很嚴格,我不染不燙,自然髮質漂亮。他最喜歡梳理我的頭髮,只是很可惜我一直留不長。因為每一次我跟他大吵大鬧之後,就會非常生氣的去把頭髮剪得很短。因為他最喜歡最寶貝我的長髮,只要他又讓我稍微不如意,我就剪頭髮,示威似的。他只是很心疼的道歉。其實我總是在挑他毛病,遷怒他,連他生日我都可以耍脾氣甩頭就走。

  我已經經歷了最完美的被愛,才了解幸福的可貴,才了解愛人很累,被愛遠比愛人幸福多了。當我了解最美麗的愛情之後,失去的瞬間就像被打入地獄。那麼我們是怎麼分手的呢?二十歲的我,不懂得珍惜。大吵一架後,賭氣要搬回家,他當然挽留,可我只會挑戰他的耐性,不多說的,我就自己整理東西回家住,那一天,他買給我的衣服,所有用品,塞滿了整個計程車後座跟後車廂。他讓我衣食無虞,我搬到他家的時候,只是一大袋的衣物,回來時已經累積四大袋。回家了之後,他還是每天怎樣忙碌怎樣疲累,都一定要打給我,跟我說話。我常常遷怒他,講話很冷硬。現在想想,很多時候,明明不想這樣冷硬,可就是還耍了脾氣。他說我口是心非,愛逞強。但他願意包容這樣的我。

  我們的愛情,是磨損的,錯在我揮霍了他給我的愛情,人與人之間沒有理所當然。他容忍我兩年的脾氣暴躁,喜怒無常。

  我搬回家後還是每個週五讓他接我過去過夜,星期一再直接去上班。最後導致分手是因為我又開始無緣無故的吵鬧亂摔東西。他說,兩個星期吧;我們分開冷靜一下。吵架的那個晚上是星期五,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一樣抱著我。隔天週六,他醒來時很倔強的跟以前一樣吻我,像沒有吵架一樣。於是,兩個星期後,我回去找他。

  他抱著我哭,說他好恨,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說他很難過,我們抱著哭,他說小瑀,我們繼續下去,只會繼續腐爛。我說我會改啊,請不要離開我。他只是哭著說,越來越激動的哭著說,很努力忍耐兩年了,但我沒有改變過,而他好累好累,已經是極限了。

  後來他離開,還是常常打電話給我,很關心我的狀況,怕我冷了餓了或怎麼了,可我冷硬的擋回去,我媽媽哭著問他,以前那個跟她一樣愛我的他,怎麼了?他說,他給了我太多機會,於是寵壞了我,讓我沒有長進。母親也知道是我的問題,我的脾氣,所以也怪不得他。我在那時候開始,打耳洞、刺青,紀念我人生所有發生的大事,學會抽菸,開始失眠,開始厭食,開始恍神,開始自殘……然後診斷是重度憂鬱症。

  有時候想到過往快樂的相處,閉上眼睛。彷彿就像他在我身邊一樣,聲音表情好清楚。人都會把痛苦放大,流於自憐自傷的刑地;反而會把快樂縮小,認為快樂就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感受到多少的幸福都不夠,然而十倍的痛苦就能無限孳生成百倍千倍。所以我要自己想好不要想壞,就算他不在我身邊也能感受到殘存的溫度。於是乎,不再在意了,已經經過最美好的,只是都結束了。能跟他相戀,並且讓我學會愛人,這是我最大的福報。我可以大聲地驕傲說:我曾經去過天堂,曾經是最幸福的女人。有多少人學不會愛,學不會珍惜,有多少人嚐過幸福?默默的想念他就夠了,真的夠了,我得到的太多了,以後靜靜的回想,連眼淚都會是甜的。所以,直到現在,提起他,我仍是祝福跟感激,雖然沒有跟他聯絡了,但是我覺得,就算失去這段愛情,但成就了更圓融的我,他是個稱職的男友。我怎樣想起的都是他的美好,這,也算是另一種永恆。

  2005.01.07  

  後記:書寫他,是我的驕傲也是我的遺憾。應自由時報花編副刊的邀稿,才將塵封的記憶撫拭。此為完整版,94/01/15已刊登見報,遂張貼出來。他將永別於我的作品裡面,亦絕口不提。此後,我們都要為自己往後的生命負責以及盡全力。

他是當初那個我在台後面吵起來的男人嗎?

看完妳這篇,我的眼框開始冒著霧氣─亦或,只是整夜的疲憊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難過吧

謝謝妳的勇敢,讓我們看到了妳了解被愛與愛人的歷程

馮瑀珊 寫:我的父母啊會不會還要堅持在愛情的墓塚裡生下我?
這麼說來 我們是不是陪葬品而已呢?

被愛的一方在分開後總是最懊悔的一方
或許他給你的好他自己都不自覺
但現在想來 當時所承受的美好 無不是對殘忍的我們一種懲罰?

眼淚的版圖是全版的!

琉璃貓.優 寫:他是當初那個我在台後面吵起來的男人嗎?
馮瑀珊 寫:他將永別於我的作品裡面,亦絕口不提。

夏霏 寫:這麼說來 我們是不是陪葬品而已呢?

被愛的一方在分開後總是最懊悔的一方
或許他給你的好他自己都不自覺
但現在想來 當時所承受的美好 無不是對殘忍的我們一種懲罰?

眼淚的版圖是全版的!
謝謝阿霏,眼淚的版圖我希望可以綿亙為對國家民族的大愛。現在的阿瑀,有時候跟文字妓女無異,寫可以填飽肚子的文字,拍賣那些美好的或是不堪的關係。新的期許是自己不再書寫自身,而將是文學,那些關於創作的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