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月 12, 2005 9:06 am
『唸唸打鐵仔店』
隔壁間的空廂房，老祖母將它租給一對年輕的夫婦。這對夫婦新婚不久，男人長相斯文沉默寡言。太太與先生如出一轍，踹三腳也踹不出屁來。儘管如此，左鄰右舍對他們的評語都不錯。
這天剛吃過早飯，耳聽一陣雜沓人聲傳自空廂房附近。人聲之中還夾雜著重物落地聲，我知道房客搬過來了。基於好奇，我踱著閒步走過去看看。正好瞧見一票男人，合力從車上抬下一座龐然大物。他們嘴裡齊喊著「嘿唷！嘿唷！」可見那傢伙相當的重量。
那重物搬下車後，它被放置在廂房的角落上。經男主人多次的調整方位之後，這才將它固定下來。我好奇的問主人：「這是甚麼？」他告訴我說它是鼓風爐。接著搬下車的是大批的雜物，長短不一的大小鐵鎚，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鐵器。數十包焦碳與水泥，則全堆疊在廂房的另個角落裡。
女主人因忙著整理內部，因而錯過了煮飯的時間。這時媽媽送來一盆糯米飯當賀禮，夫婦兩千謝萬謝，並自內間拿出一盒牛奶餅當回禮。餅乾盒是鐵製品，盒內餅乾吃完後，母親將它賞給我當玩具，它陪伴著我渡過很長的童年時期。
翌日清晨，那對夫婦在曬穀場邊拌水泥。為了敦親睦鄰母親派我去幫忙，同時也將後門借給他們做出入。由於天天進進出出，兩家人越來越熟幾乎熟如家人。四天後水泥地面已乾透，他們就開始疊砌打鐵爐灶，並在灶角上加裝一支煙囪。又三天爐灶升火啟用，這天鐵店搓湯圓祭灶神。主人送一大碗給我們，左鄰右舍也都各一份。
記得大家都有包紅包回禮，內容雖不多但對鐵店不無小補。即日開工已有許多訂單，主人母親拉風箱照顧爐火，妻子拿大鎚從旁協助丈夫，男主人則自兼師傅設計打造，並還負則招攬業務。
打鐵店的老闆娘生得一副好體魄，孔武有力處事果決，在我們眼裡，她就像是一位女泰山。每天爐火生好溫度夠用之前，她就灑掃內外上好神茶。之後她便走近鐵鉆畔，將那大小鐵鎚檢視牢靠與否？
打鐵有如俗話所說「百煉成鋼」。師傅夫婦將燒紅的生鐵，利用大小鐵鎚假以錘打精煉。他們先用小錘捶打定型，小錘還需當作指揮棒，它與大錘互相引導「乒碰嘀咑」合作無間。清脆聲音挨戶穿限，這才真正的夫唱婦隨哪！
這對夫婦每天賣力敲鐵打造，將一塊生鐵錘鍊成有用的器具。不論農用的鋤鏟刀犁，或是軍用器具，他們都能供應不誤。這些用具有些需要夾鋼有些不必，他們都能依照需要絕不偷工減料。因其成品經久耐用且又真才實料，所以名傳千里爭相傳頌。
夫婦的手藝登峰造極，只要客戶提出要求絕不失望。他們包打包修一貫作業，舉凡農工器具、家用刀器、或者採礦用的鶴嘴鋤、寺廟用的法器、或神明手中的兵器、七星劍方天戟或流星錘等十八般武器，他們都可打造得維妙維肖。故爾開業未久，生意已做得熱鬧滾滾，從早到晚忙得不亦樂乎。
人怕有名豬怕肥，夫婦兩盛名遠播之後，接踵而至的就是困擾。有一回，某黑道老大前來委託打造一把武士刀。潤資儘管開得不錯，但被老闆予以婉拒。原因並不是他不會，而是不願為不法之徒造作罷啦。
誰知這一婉拒招來麻煩，這位老大老羞成怒揚言報復。屢屢派出嘍囉騷擾鐵店，並還做出許多惡事。鐵匠夫婦一忍再忍，黑道則是得寸進尺。近鄰看不過去代為報警，但因警察不敢得罪黑道而拖延下去。
這日黑道再度登門騷擾，扁鑽橫擺桌面，惡聲出言再不識相就給好看。年輕師傅忍耐到極點，雖然早已怒火沖天頂，可是他還隱忍不發，寄望黑道能夠回頭是岸。此時黑道再度進逼，師傅便叫妻子帶著母親走避到我家。
他見家人已離現場，隨即擺出黑道見面禮向這老大問候。擺過家譜，這老大才知大水衝翻龍王廟。萬沒想到青年竟是他的祖輩人物，這下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是好？幸虧青年不為己甚，僅只口頭交代幾句便原諒了對方。
五O年代台灣經濟曙光初露，百業興盛而生活大為改善。打鐵行業風光一時，接著機器替代人工，它卻變為夕陽產業。然而這青年的鐵店，仍堅持不以機器替代人工。夫婦倆一如往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們認為，機器打出的鐵器打不出鐵的精質。而且它的成品，更缺少那份人心的關懷。哪天您若造訪山村，聽到乒碰嘀噠的鐵鎚聲，不妨停步欣賞一下他們的手藝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