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9月 02, 2005 3:52 pm
【媽媽的龍眼樹】
媽媽的老家在苗栗大湖，從小在那長大，雖然結婚後搬到台北，但幼稚園時期的大哥還留在那給外婆帶，所以每回回老家時，總會看到大哥比手畫腳指著那些小時走過的地方。
對於大湖老家我總覺得生份，以前小時阿公太和阿婆太（客家語的外祖父母）還在，因為自己對老人家海陸腔的客家話半懂不懂的，所以總是躲在外頭玩，後來老人家相繼過世，連外婆也走了，古老的三合院辦了幾回喪事，在那兒，我守著外婆的靈哭了許久，對這老房子才留了記憶。
大湖是純正的客家城鎮，近幾年因為大湖採草莓而開始聞名，托媽媽友人的福，每年旺季家裡總是有整籃的新鮮草莓可吃，因此看到別人對草莓的那種熱切樣，反而使我有些不以為然。雖然說因為觀光和民宿讓大湖變的熱鬧，但相較於都市生活，那兒仍舊純樸而安靜，矮矮的房子襯著綿延的山，翠綠的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帶著一點模糊的霧，風涼涼的，一下就吹跑了惱人的事。
這是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大湖老家原是典型的ㄇ型三合院，後來因為人口增多而加蓋，於是變成躺下的Ｆ型，原本的ㄇ型還是瓦磚的一樓房子，但多出來那一横，就蓋了二樓屋，仔細算來，這老家有十幾間的房間。媽媽的家族在小時是地方上的大戶人家，人口自然不少，阿公太的小孩、孫子及二個弟弟，大的小的算算，最熱鬧時這個家住了十八個人。外公還沒過世前，這個家是以銷售木材為生，小舅指著外頭的田和遠處幾甲的地，那時全是咱們放木材的地方，還有更遠更遠的幾個山頭，也是自己家的。只是後來外公生意失敗，這些祖產也就沒了，大夥生活不再如之前富裕，不過客家人原就本勤儉，如今只是變得，更加勤儉些。
老房子右手旁的小地種了二棵樹。樹幹不粗，但盤結交錯著，樹葉總青綠的展著姿態，這是二棵中型的樹，能夠遮蔭的面積並不大，但今年，它們都結著纍纍的果實。
五月是龍眼花開的季節，到了八月，那果實就沉甸甸的壓低了枝椏，如果不趕在中秋摘了下來，就可惜了這些甜滋滋的果實。而這個時節，也正是中元普渡，我們回老家祭祖的時候。
老家的樹其實存在已久，只是一直被自己當成屋旁的幾許點綴，就連這次回去也沒注意，直到聽見大舅媽在樹前吆喝採龍眼的聲音，才發現這二棵不起眼的老樹，竟是道道地地的龍眼樹。我這都市小孩會吃豬肉沒看過豬走路，所以吃龍眼當然也沒看過龍眼樹，尤其這樹還長了成串成串的果子，而這果子還要自己摘。
「妹妹，你爬上去。」看著我在樹前晃了半會兒，大舅媽突然冒出這一句。
呃，爬樹？
從台北出生，長大也在台北，我會爬的除了樓梯還是樓梯，爬樹！這可新鮮了。其實樹並不高大，憑我身高要爬上去應當不難，不過不知為何腦海裡老想著要是一個滑腳掉了下來的情景，我思付著這第一次的難度，一邊摩拳擦掌嚷著說沒問題，踩著微抖的步子，準備和眼前這棵龍眼樹奮力一搏。
本想施展一招猴子上樹，可惜我在樹前掙扎了快五分鐘才順利把腳踩上樹幹，好不容易上了樹，聽著舅媽的指示，如履薄冰的一步一步的住上踩，爬到約莫半層樓高度後，再拿著有勾把的雨傘去勾樹枝，費了好大力氣才抓住結著龍眼串的樹枝，扯了半天，奇怪了，怎麼就不斷？又要擔心腳會打滑，又要使勁折斷樹枝，那串龍眼，我拔了快一分鐘。
好吧，我承認我很遜，所以才上去不到十分鐘就就氣喘噓噓的被趕下樹來。
這時媽媽早出來看個究竟，看我摘個老半天，她也沒吭聲氣，就繞到樹旁找了根長竹竿做道具，媽媽在竹頭劈了個縫，又縫裡卡了根小樹枝，讓前端呈現Ｙ字型，我下了樹後就站著一旁看著她採，瞧她手一抬，竹竿頭就卡到了最樹頂的枝椏，對準了結果的樹枝插上去，手一轉一扭，啪！的一聲，龍眼連枝帶葉掉了下來。
看到這光景，我忍不住興奮鼓當大叫，這比我爬樹可要好玩多了！
舅媽大概也是看的興頭起了，白步鞋一穿，外套一套，蹬蹬蹬的就跳到樹上愈攀愈高，五十多歲仍身手矯健，三二下就爬到最高處開始摘龍眼。而我這個小孩子，就負責在樹下四處奔走，接著媽媽和舅媽丟下整串整串的龍眼。
媽媽說，當年她就是這樣和外婆大清早的摘著這整棵樹的龍眼，拔除多餘的葉子後就推上菜市場賣。小時候，身為大姐的她總要幫忙很多事，早起煮飯，上課前就推著攤子去賣菜賣水果，賣完了才去上課。所以摘這龍眼，可是她的絕活呢。
只見媽媽和舅媽合作無間，舅媽在樹頂挑勾著大顆的龍眼串，再指揮著媽媽將竹竿對準樹枝，對好了就喚一聲，媽媽便扭著竿子，啪！啪！這龍眼就像下雨一樣，一串一串掉了下來，忙的我奔來轉去，連新鞋都沾了一層泥。
沒一會，帶枝帶葉的龍眼就堆的像小山。
看著她們，我忽然覺得好像看見了當年的孩子。她們摘著龍眼爬著樹，笑鬧著、穿梭著，而在一旁吆喝著的大人，正催促她們動作再快些。
她們都變小了，而我，則回到了當年。
彷彿看到了我未曾蒙面的外公，看見那老三合院裡穿梭的熱鬧身影，那曾經生氣勃勃的大家庭，看他們在這人去樓空的老宅子，認真的過生活。
回去時，我們每個人都提著大包小包的龍眼。
才進了家門，媽媽就開始著手整理眼前的東西，將整大袋的龍眼一小把一小把分開，嘴裡還盤算要送給誰，我順手取了一串吃了起了，一邊剝著一邊讚美著這龍眼很甜。只見媽媽樂呵呵的回我說：
「這是從我們家龍眼樹摘下來的，當然甜囉！」
媽媽的老家在苗栗大湖，從小在那長大，雖然結婚後搬到台北，但幼稚園時期的大哥還留在那給外婆帶，所以每回回老家時，總會看到大哥比手畫腳指著那些小時走過的地方。
對於大湖老家我總覺得生份，以前小時阿公太和阿婆太（客家語的外祖父母）還在，因為自己對老人家海陸腔的客家話半懂不懂的，所以總是躲在外頭玩，後來老人家相繼過世，連外婆也走了，古老的三合院辦了幾回喪事，在那兒，我守著外婆的靈哭了許久，對這老房子才留了記憶。
大湖是純正的客家城鎮，近幾年因為大湖採草莓而開始聞名，托媽媽友人的福，每年旺季家裡總是有整籃的新鮮草莓可吃，因此看到別人對草莓的那種熱切樣，反而使我有些不以為然。雖然說因為觀光和民宿讓大湖變的熱鬧，但相較於都市生活，那兒仍舊純樸而安靜，矮矮的房子襯著綿延的山，翠綠的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帶著一點模糊的霧，風涼涼的，一下就吹跑了惱人的事。
這是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大湖老家原是典型的ㄇ型三合院，後來因為人口增多而加蓋，於是變成躺下的Ｆ型，原本的ㄇ型還是瓦磚的一樓房子，但多出來那一横，就蓋了二樓屋，仔細算來，這老家有十幾間的房間。媽媽的家族在小時是地方上的大戶人家，人口自然不少，阿公太的小孩、孫子及二個弟弟，大的小的算算，最熱鬧時這個家住了十八個人。外公還沒過世前，這個家是以銷售木材為生，小舅指著外頭的田和遠處幾甲的地，那時全是咱們放木材的地方，還有更遠更遠的幾個山頭，也是自己家的。只是後來外公生意失敗，這些祖產也就沒了，大夥生活不再如之前富裕，不過客家人原就本勤儉，如今只是變得，更加勤儉些。
老房子右手旁的小地種了二棵樹。樹幹不粗，但盤結交錯著，樹葉總青綠的展著姿態，這是二棵中型的樹，能夠遮蔭的面積並不大，但今年，它們都結著纍纍的果實。
五月是龍眼花開的季節，到了八月，那果實就沉甸甸的壓低了枝椏，如果不趕在中秋摘了下來，就可惜了這些甜滋滋的果實。而這個時節，也正是中元普渡，我們回老家祭祖的時候。
老家的樹其實存在已久，只是一直被自己當成屋旁的幾許點綴，就連這次回去也沒注意，直到聽見大舅媽在樹前吆喝採龍眼的聲音，才發現這二棵不起眼的老樹，竟是道道地地的龍眼樹。我這都市小孩會吃豬肉沒看過豬走路，所以吃龍眼當然也沒看過龍眼樹，尤其這樹還長了成串成串的果子，而這果子還要自己摘。
「妹妹，你爬上去。」看著我在樹前晃了半會兒，大舅媽突然冒出這一句。
呃，爬樹？
從台北出生，長大也在台北，我會爬的除了樓梯還是樓梯，爬樹！這可新鮮了。其實樹並不高大，憑我身高要爬上去應當不難，不過不知為何腦海裡老想著要是一個滑腳掉了下來的情景，我思付著這第一次的難度，一邊摩拳擦掌嚷著說沒問題，踩著微抖的步子，準備和眼前這棵龍眼樹奮力一搏。
本想施展一招猴子上樹，可惜我在樹前掙扎了快五分鐘才順利把腳踩上樹幹，好不容易上了樹，聽著舅媽的指示，如履薄冰的一步一步的住上踩，爬到約莫半層樓高度後，再拿著有勾把的雨傘去勾樹枝，費了好大力氣才抓住結著龍眼串的樹枝，扯了半天，奇怪了，怎麼就不斷？又要擔心腳會打滑，又要使勁折斷樹枝，那串龍眼，我拔了快一分鐘。
好吧，我承認我很遜，所以才上去不到十分鐘就就氣喘噓噓的被趕下樹來。
這時媽媽早出來看個究竟，看我摘個老半天，她也沒吭聲氣，就繞到樹旁找了根長竹竿做道具，媽媽在竹頭劈了個縫，又縫裡卡了根小樹枝，讓前端呈現Ｙ字型，我下了樹後就站著一旁看著她採，瞧她手一抬，竹竿頭就卡到了最樹頂的枝椏，對準了結果的樹枝插上去，手一轉一扭，啪！的一聲，龍眼連枝帶葉掉了下來。
看到這光景，我忍不住興奮鼓當大叫，這比我爬樹可要好玩多了！
舅媽大概也是看的興頭起了，白步鞋一穿，外套一套，蹬蹬蹬的就跳到樹上愈攀愈高，五十多歲仍身手矯健，三二下就爬到最高處開始摘龍眼。而我這個小孩子，就負責在樹下四處奔走，接著媽媽和舅媽丟下整串整串的龍眼。
媽媽說，當年她就是這樣和外婆大清早的摘著這整棵樹的龍眼，拔除多餘的葉子後就推上菜市場賣。小時候，身為大姐的她總要幫忙很多事，早起煮飯，上課前就推著攤子去賣菜賣水果，賣完了才去上課。所以摘這龍眼，可是她的絕活呢。
只見媽媽和舅媽合作無間，舅媽在樹頂挑勾著大顆的龍眼串，再指揮著媽媽將竹竿對準樹枝，對好了就喚一聲，媽媽便扭著竿子，啪！啪！這龍眼就像下雨一樣，一串一串掉了下來，忙的我奔來轉去，連新鞋都沾了一層泥。
沒一會，帶枝帶葉的龍眼就堆的像小山。
看著她們，我忽然覺得好像看見了當年的孩子。她們摘著龍眼爬著樹，笑鬧著、穿梭著，而在一旁吆喝著的大人，正催促她們動作再快些。
她們都變小了，而我，則回到了當年。
彷彿看到了我未曾蒙面的外公，看見那老三合院裡穿梭的熱鬧身影，那曾經生氣勃勃的大家庭，看他們在這人去樓空的老宅子，認真的過生活。
回去時，我們每個人都提著大包小包的龍眼。
才進了家門，媽媽就開始著手整理眼前的東西，將整大袋的龍眼一小把一小把分開，嘴裡還盤算要送給誰，我順手取了一串吃了起了，一邊剝著一邊讚美著這龍眼很甜。只見媽媽樂呵呵的回我說：
「這是從我們家龍眼樹摘下來的，當然甜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