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2月 17, 2005 12:26 pm
很多時候，我會把憂傷找個地方藏了起來，甚至挖了個洞深埋起來，以為它將消失且不再存在；然而，當生活上那些不順遂的土石流，帶走了覆於其上的掩蓋時，我才明白：原來，所有的痛，都將再次捲土重來……；或許，我可以再一次把洞挖的更深，再一次把傷痛壓縮的更緊、埋的更沉，然後用記憶的放大鏡，來放大那些細碎如沙的喜悅與感動，並且加以掩埋、裝飾那些充滿愛憎傷痛的悠悠歲月……。
今晚，想起了公公過世前的最後一抹笑容；他對我的最後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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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面聽到了前室中傳來嚶嚶的哭泣聲，繼而聽到更多的哭泣跟說話，我訝異著：「是誰呢？會是誰在靈堂前如此說話？誰在哭呢？」我走到前面看到了婆婆傷心的哭泣著，我環過她的肩膀把她帶到椅子上坐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失去了丈夫，多日來的悲傷終於化成淚水，洶湧的流下。
「別哭啦，再哭下去眼睛又要看不清楚啦……！」我拍拍婆婆的肩膀，她的嬌小讓這時候的我必須堅強。我指著公公的遺照說著：「爸爸是一個勇敢的人，他真的很勇敢呢！可是，妳再哭下去的話，爸爸也要跟著哭啦；妳看，照片的爸爸似乎也要掉眼淚跟著哭囉。」
平日堅強的婆婆這時哭的像個小女生一樣：「我只是跟妳爸爸說：『再過兩天你就真的不住在家裡啦，平時我再怎麼跟你嘔氣，這時我還是會捨不得你呀，無論如何……你讓我見你最後一面吧，你回來呀……到我夢裡，跟我說說話也好呀，你臨走前都沒跟我說上話，你……回來跟我說話呀！』」
我看著公公的壽棺，腦海中不斷的回想起，他之前躺在棺木中的面容，我無法忘記那最後的那一眼；我的心頭忽然無法呼吸，雖說我是安慰人的那個人，可是此時我哽咽著告訴婆婆：「那一天在醫院裡，爸爸還有跟我笑。」
婆婆張大眼睛看著我，「那一天，我餵爸爸吃豆花，爸爸吃了幾口之後，對我說了一些話，可是我聽不懂、也猜不到爸爸要說什麼？我一急就跟爸爸說：『爸爸，你多少吃點東西唷，要不然我聽不到你的說話，連嘴型你都沒力氣讓我看清楚喔，我猜不出你要什麼耶？』然後爸爸就笑咧了嘴，我又問：『爸爸，我說的話很好笑嗎？』爸爸點點頭說：『對啦。』然後就閉上嘴吧，再也不吃、不喝也不說了……」。
婆婆羨慕卻又哀怨的看著我，我垂下我拍著她肩背的手，又一次盯視著棺木；在一片無言當中，兩個流淚的女人各自懷想心事，想起我們在許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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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想起我受諸於公公給我的點點滴滴……如生活上的智慧、精神上的磨鍊、或是金錢上的支援？我不得不說：我只有一些不愉快、痛苦的回憶，然而，我卻在今日十分感念公公，我當初受到的種種精神磨練，讓我今日決定反抗，活出自己且不再柔弱；我的生活從嫁入許家起，讓我學會了與靈魂中的多個自我共處，我終於因為精神壓力太大而得了躁鬱症！
家裡每個人都是好人，但是家庭教育的養成，讓這個家彷彿多年前的戒嚴時期；家中的兄弟姐妹絕對的孝順，然而說任何話都得小心翼翼的，因為公公的威嚴沒有人敢忤逆，他開心──全家就跟著有好心情。任何人說話都得小心謹慎，我只能用伴君如伴虎的心情來過日子！
我是嫁進來的一個外人，無論我做的再怎樣好，家族親人也都對我幾多包容與誇讚，然而我始終覺得：公公對我的態度，讓我覺得我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人。當我做的事情讓他有意見的時候，他總不直接對我說明，而是透過婆婆，婆婆透過小姑，小姑又透過年紀跟我相同的另一個小姑，小姑再透過許先生之後，我由許先生口中得知公公對我的誤會；簡單的事情卻複雜化，我十分頭痛！公公的解釋是幫我留面子，但是這麼一來全家都知道我的糗事了，我有何面子可言？我寧願他當面指正我！
家裡任何一個人都這麼跟我說：「當爸爸會開口直接罵妳的時候，他就是拿妳當自己人看了。」「那我現在的定位是什麼？家人？還是外人？」我傷心的問著。
「妳已經做的很好了，爸爸不怎麼誇人的，可是他在外人面前總是誇獎妳，他總是說他有一個孝順、乖巧聽話、勤勞的兒媳婦；他總誇耀妳把家裡整理的如何乾淨的事情說給大家聽呢。」
可怕的家庭教育讓我的先生、我的豪哥也變成了吝於誇獎他人的人，我不知道我何時變成了躁鬱症患者，我只知道：我恨透了表裡不一、口是心非的情感表達！
說出誇獎帶給別人自信心，很難嗎？愛，說出口很難嗎？
在淚眼模糊中，我把思緒拉回現實裏，在阿彌佗佛的唱經聲中，我在心裡問著：「爸爸，我已經是自己人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