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10月 04, 2004 12:22 am
中秋過後三日即是母親生日，細心的父親總會先來電提醒我們；自從兄弟姊妹分別因就業成家而散居海內外，除了電話請安很難有機會再全家歡聚，為父母慶生就更不可得了，爸媽又都體貼子女缺席的原因，久之我們也因此心安，所以當誰能陪父母過節或慶生時，爸媽高興的樣子我們更理得多少也算彌補先前遺憾。今年哥剛好回國，約好一齊為母親祝壽也順便接風。我們先在門口等候，不一會看見哥偕二老遠遠走來。媽是個美人胚，妹妹完全遺傳了母親的眉目，我則複製爸爸的輪廓，從小為此一直莫名不平衡，現看著老了並稍嫌臃胖的母親，所謂打扮也只添抹了口紅，但端凝風韻更勝當年。「好漂亮。」由衷的說，媽媽淺淺地笑，很自覺的美人。
爸周到的帶了一瓶酒慶祝，哥是三杯下肚即醉態可掬量淺的很，朋友則千杯不醉，陪著爸爸從旅遊、運動、政治聊得耳熱酒酣，意興遄飛，我無意間瞥見媽媽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表情奇怪的問：「怎麼了？」「妳爸胃口一直不好，但只要有人陪他吃飯聊天，他就這麼有活力，飯量也大多了。」聞言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小弟不跟您們一齊吃飯嗎？他在忙什麼？」小弟因經濟能力目前還和父母同住。「就是不知他在忙什麼，整天不見人，下班就是應酬，酒約，有時我看妳爸不想吃飯，要小弟陪他出去走走吃個飯，他總推說忙，沒空；但剩兩個老人家吃不了多少，特意出趟門又麻煩。」嘆口氣接著說：「現在妳約我們，我們還能自己開車來，再過幾年走不動，只好讓妳來接了。」心口好像被一塊巨石直接撞上久久說不出話。「我跟妳弟講，現還有老人家在是福氣，我年幼喪母，成長過程無論生病或委屈時，想到再沒有媽媽的膝頭可以趴一下撒嬌，覺得又痛又孤單。」說到此眼眶已泛紅，而我別過臉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想到是她生日又怕被爸爸看到，借著買單順便去化妝室擦乾了臉再回座，爸或酒意或談興，笑開的臉像個孩子般天真，而媽媽仍然靜靜望著他，無限滿足。
一直以來親戚們都羨慕爸媽，稱許子女孝順與成器，我也自以為是，但今天看爸爸開心的表情和媽媽的感慨，才明白自己沒盡到的部份更多。我總是相信自己這輩子是為償還太多人的好意而來，所以不論情與愛都因此沈甸甸負擔。有日主管路過我座位，看見隔板上一張張的全家福，嘖嘖有聲：「妳這麼著相。」因不解他話中含意請他更清楚解釋，他說：「看不開屬於關係，就脫離不了生離死別的苦，輪迴的苦。」我才放心的笑起來：「但我非常喜歡這輩子遇到的人，如果可以一再一再的遇見他們，我期待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或許就是這樣，每每與爸媽分別，看見他們日愈佝僂但緊緊牽手的背影，總快速轉頭不敢深想，怕有朝若是形單影隻 ……自己就不再是被稱羨有父有母的寶了。
不管家人或戀人，沒有一個我放得開手放得下心，總希望能把所有愛的人緊緊環扣成鍊貼身佩戴，在確實的溫度裡感知他們的存在與完好。今為媽媽這些話忍不住感傷落淚，人生果有太多留不住的事，也驚覺必然還有一些可以更努力而留住的部份。當我以文字記載對愛對情的戀戀不捨，未嘗不是提醒我對人對事曾經發生的珍藏，未來發展的準備，和現在點點滴滴的珍惜。我既生為情生，所有的愛戀與不捨彷彿前世註記的胎記，因此不管如何變異容貌身份，爸媽永遠認我是生來當他們的孩子，他也一眼看出我即應約而來那個深情女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