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住在山腳下,那座山真的是很高很高,從下仰望,它一直高高插入雲端。記得小時候,我常跑去跟媽說,我要去爬它。媽總是嚴厲地警告我說:
“看你敢,小心我敲斷你的腿骨!”
我總是會不服氣地問,為什麼?為什麼!?媽也老只是那樣的一句話:
“你還太小,這座山對你來說還是太高了。這座山從來沒見別的人上去過,也從來沒見過山上有人下來過,這是一座野山。”
只在有一次,被我纏得煩了,她才松口說:
“孩子,待你長大了,那時媽也老得沒力氣管你了,你再去爬吧。”
打我記事起,我就不知道有父親,是媽一個人緊巴巴地帶著我過日子,辛苦地把我拉扯長大。我知道那時她有多希望我能快點長大。小時候的我又總是很淘,總時時惹點事讓她生氣。印像中的媽脾氣很不好,惹她生氣了,她就會拿根藤條狠狠地抽我。有時,數著身上被抽出的血印子,我也會恨得咬牙地在心裡說,“媽,我還是不是你的兒子!你打我的,我會記住的。”可後來,畢竟還是忘了,小孩子的心總是有很多其他好玩的事值得惦記。但無論如何,還是會有那麼的一二件事會記在心裡,怎麼也無法泯忘;有一件是:
有一晚,媽坐在灶堂前偷偷地在哭,被我起床小便時剛巧看見。那時很想上去問,卻始終不敢。那件事就這樣在心裡留了下來。
而另一件事,就是野山了,這座迷人的,讓我充滿著孩堤時幻想的,高入雲端的山,一直想去爬它。
後來,我就這樣的漸漸長大了。心中的那兩件事也隨著年紀的長大,漸漸在淡忘,只留下了一點淡淡的痕跡。後來,我離開了村莊去小縣城裡打工,再後來大學畢業後,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漂泊,到最後終於在一個大城市中固定生活下來時,我已有了一個公司,一個家,一個可愛的兒子。只是媽住著的小村莊,也離得我很遠了。
但無論多遠,我總是一抬頭就能看見那座野山,它是那麼的高,無論我走到多遠,總是一回頭就能看見它;遠遠的,像在灰色的雲朵中的一座山。
媽就一直住在那座山的山腳下,不管我怎麼勸,她就是不肯搬來與我同住。有時真的覺得她很不近人理,固執的性子,從不會對我有一點遷就。我說,媽我不能丟下城裡的公司搬去與你同住,何況那是我的生活。你老了,而我又是您的獨子,你這樣萬一有個閃失,讓我怎辦?你這不是成心讓我丟人嗎?
可她就是不肯離開那座小村莊,連個理由也不會跟你說。妻氣惱地說,“真是個固執莫名的老太婆!”可我知道,她一直這樣,一直這樣固執,與她老了沒啥關系。那個貧瘠的村莊,甚至連電話都沒架進去。她守著一小塊貧瘠的土地,以前她每天早起晚睡地種著地瓜,收獲著土豆,以致我後來一見地瓜土豆就惡心,我是從小就天天吃這些長大的。後來,在一次她去縣城趕集時,打來電話興奮地說:
“孩子,老家的那塊地,我現在種上蔬菜了,種出來的蔬菜甜著呢。”
我說:
“媽,你就閑著不好嗎?最甜的蔬菜,只要有錢,城裡都有。”
那天,電話那頭,媽半晌沒說話,後就不聲響地掛了電話。媽很少上城裡,更少給我來電話,後人老了腿腳不好,就更沒電話了。開始我會常給她寫信,雖然知她不識字,每次只能叫識字的張叔讀給她聽,但我還是會寫得盡量多些。只是後來越來越覺得沒什麼好寫了,信也便寫得越來越像事條,後來干脆變成了一張張彙款單,我給她彙了估計她一輩子都用不完的錢。
從小,從我記事起,在我的印像中,媽就很看重錢;幾乎每一分能不用的錢,她都會摳下來積攢起來。小時候,吃怕了天天的地瓜土豆,有時不免嘴饞得緊,鼓起勇氣央求她上市集買點肉吃,她都從不肯的,往往還讓我討得一頓揍。即使後來我結婚時,她送的竟也是托人帶的一袋地瓜土豆。妻是城裡的某富戶人家千金,早有嫁給我這個窮青年的覺悟,倒不計較這些。那一袋鄉下時鮮的地瓜土豆,還能吃得津津有味。只是我一看見這一袋地瓜土豆,就忍不住巴嗒巴嗒掉了眼淚;不懂的妻還以為我是感慨得,她不知我感慨中的那份心底藏著的酸楚:
“媽,這時候你就是給我一元幾毛的,也是讓兒知道你的一份心意啊。”
我知道只有也只有那些她一點一點積下來的,即使睡下也從不離身的,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的,那些破舊卻又被疊得非常平整的毛票零錢,才是她心中不舍放下的份量。
記得我離開村莊去城裡打工時,那時我還很小,我的路費是我自己撿破爛積下的一點錢。後來,我自學考了大學,她每月接濟我的食糧,也僅是地裡刨出來的一袋地瓜土豆,剩下的用度全靠我自己勤工儉學艱難地完成了學業。再後來,在我居無定所地在城市間摸滾打爬,即使困厄得喝白開水度日時,我也會咬住牙根,從不開口向她訴一丁點苦。相反,到我有一點收入,勉強能夠生活時,我就總會從牙縫中擠出給她彙錢。到我事業有成,我給她彙的錢就越來越多了。我給她彙愈來愈多的錢,心中其實有著一個小小的念想;我是想讓她知道,在這生活中,很多是錢不能代替的,何況現在我們也無需為錢憂慮了。一次次的我都很想告訴她,無論我長得多大,我都還會需要一個媽媽。
妻常會半嘲笑半打趣地說:
“你呀,我看就是個孤兒,你到底有沒有媽的?”
我是有親媽的,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每隔一段時間,我還會照例收到她的一封信,照例的每封短短幾行的信的字依然是張叔代寫的,照例的每封都簡短得像一催款單,大體都如此寫著:
兒,家裡需要錢,望這月彙點過來。
偶爾,百忙中得點閑回去看她,去時總下著決心這次一定要把她接到身邊。可不知怎麼的,一見面總一下又消失了提起的勇氣。昏暗的燈光下,母子倆總相對無語,總是最後又各自回房休息。改天,她就會催你離開:
“你還是回去吧,別丟了正事。”
久而久之的,我也便習慣成自然;習慣得不去看她,自然得不去擔心掛念她。這之後的很久,我和她的生活軌跡,就像兩條平行線;她就像那座村邊的野山,我遠遠的也可看見。遠遠的也能望見,僅此而已。
就這樣一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張叔的一個電話,他在電話中著急地說:
“娃,你快回來一趟,你家的老婆子出了點事。”
可在我反復地問他到底出了啥事,他卻不答,只一個勁地說:
“你來了再說,來了再說。”
我焦慮得馬上喚來了妻子,帶上了兒子,就一路驅車往鄉下趕。兒子是第一次隨我去他姥姥家,一路上他興奮得手舞足蹈,小臉貼在車窗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口中一個勁地問:
“爸爸,鄉下是什麼樣子的,好好玩的吧。”
鄉下是什麼樣子的?我已記不得也說不出來了。我的那段灰色的童年時光,也便如一盤擱置已久的黑白默片,早已在腦中陳舊得模糊不清。只是還能記得的,村莊中有一座野山,不知哪朝哪代開始,它就一直矗立在那;我說:
“鄉下有一座山,很高很高的沒有人跡的野山,爸也從來沒爬過。”
“山?那一定很好玩,山上一定有小熊,老虎,猴子還有小兔吧。爸爸,我要去爬!”
兒子在車裡,興奮地大喊大叫著。不知為什麼,這時,我竟脫口說出了媽對我說過的那句話:
“孩子,待你長大了,那時爸也老得沒力氣管你了,你再去爬吧。”
就這樣的,毫無預防的,不讓人注意的,我默默流下了眼淚。
“為什麼?爸,為什麼我現在就不能爬!?”
兒子這樣問起的,也正是那時倔強的我常向他姥姥問過的話。
車到村口時,天色已晚。一道車燈的光線中,遠遠就看見張叔在寒風中候著。我停下車,趕緊迎了上去,焦急地問:
“張叔,我媽呢?到底出啥事了!?”
張叔一見我問,剎間的流下兩行老淚,結巴地說,“孩子,我說了你可千萬別急壞了,你媽他不見了,哇------”張叔就像個孩子一樣地大哭起來,“你媽這一輩子,可苦吶,嗚,嗚……”
見張叔這樣哭,我也放聲大哭起來。我邊哭邊說,“叔啊,你別哭啊,快告訴我,我媽到底怎了,怎麼不見了啊!”
一旁的妻見了,上來勸道:
“你們這樣也說不出個事來,還是上車到村裡再說吧。”
妻開著車,隨著一條泥濘的機耕路開去。一路上,很多鄉親見了車,都跟著往我老家趕。到了家,老家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座低矮破舊的泥土房,這是我媽生活了一輩子的家。它的旁邊,不知幾時建起了一座嶄新的三層洋房,它們緊挨著站在暮色下,就像一老一小的兩個人的影子。
家裡早就坐滿了人,見我來了,幾個村中老人紛紛起身勸慰我說:
“孩子,我們也是肚角裡頭沒想到出這趟子事,事已出了,也是沒辦法的,你就別太傷心了哦。”
只有張叔在一旁不停地咕噥著:
“我該早想到的,我該早想到的,她遲早會走這一步。”
原來,我媽失蹤已是前天的事了。大家都估計說我媽一定是進了那座山,他們這幾天都沒日沒夜的在找。他們說:
“孩子,全村人該找的,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你媽這次走了,就沒打算回來的啊。”
我聽了,再也忍不住地嚎淘大哭起來。我衝出屋去,就要往山上去找。鄉親們見了,趕緊抱住我,隨我怎麼掙扎,就是不松手。一直到我累得無力地一下跪在地上,聲聲哭喊著:
“媽,媽,你去哪了,你回來啊。”
就這樣,淚眼模糊中,我又一次如此這般近地看見了,屋前的那座延綿不絕的野山。它黑黝黝的山影似並沒有記憶中的那麼高,仿佛一臥著的山獸,夜色下龐大的身軀,一張猙獰的卻充滿著謎一樣笑容的臉,正側低著頭望向我……
那晚,我一直在哭著,直到哭啞了嗓子,變成了干嚎。那晚,一撥一撥的人不斷地來勸解著我,遲到夜深,勸得再也沒趣了,終於各自散去。張叔臨去時,拉著我的手說:
“孩子,你不要再存念想了。張叔知道,你媽這是去找你家老爺子去了啊,她不會再回來了。”
張叔邊說著遞過來一把鎖匙:
“這是你家新房的鎖匙,你早點安排媳婦兒子睡下吧,一切事都明天再說。”
“新房?啥新房?”
“怎了?你不知?就旁邊的那新洋房啊。”
“叔,這是咋回事呀?”
“唉,這老婆子,一輩子都怪。不是你彙的錢嗎?老婆子說這是你讓她造房子用的,說你以後回來住。房子造一下,停一下,去年才造好,她卻一直舍不得搬進去住。”
最後,張叔告別時,又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說:
“這也是你媽留給你的。”
這包東西我是最熟悉不過的了,那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的,鼓鼓的,是我媽一生的積攢。她從來都不舍得自己用一點,小時嘴饞了央求她上市集買點肉吃,她都從不肯的,而現在她卻將這一切都交給了我。
開了門進了新屋,看得出媽每天都會來拾掇。嶄新的傢具一塵不染地擺放著,收拾整齊的床輔,疊得整整齊齊的大紅綢緞被子,似乎每天都安靜地在這等著我來。睹物思人,讓我悲傷的又流起眼淚。想起結婚時的那次吵架,我真想狠狠地抽自己耳刮子。我與妻相識戀愛一直沒有告訴我媽,直到在城裡搞好房,訂好酒席,臨辦喜事了,才告訴我媽說:
“媽,我要結婚了。”
“啥?你找了對像,怎麼連媽也不告訴一下?現在又這麼急的,你看家裡沒一點准備的。”
“媽,您不要費心了。我在城裡都安排妥當了,到時你人來就行了。”
“這,你是說不在家裡辦酒!?”
“媽,城裡的不也是一個家嗎?我與媳婦劃算好了,以後讓您與我們一塊住城裡。”
“不行!我不去,這酒你也必須在這辦!”
“媽,你怎老不近人理呢?人家城裡酒席都訂好了。”
“不行!”
那天,我和媽爭得不歡而散。大喜之日,固執的媽也沒來,只是費解地托一親戚捎來一袋的土豆和地瓜。當時,這讓我久久沒法釋懷,現在想來我是怎樣傷了媽的心。
累了一天的妻和兒子很快就睡熟了,而我卻輾轉反側地怎麼也睡不著。披衣下床,踱出新房,又一次站在老屋門外,伸手“伊呀”推開那扇木門,仿佛媽還坐在那,灶堂前,被火光映紅的肩,還在抽動著在哭。忍不住喚出聲來:
“媽,媽……”
媽聽見了,回過頭,火光中一張微笑著的臉,卻又漸漸在消失;忽然地感到媽從來沒有這麼蒼老過。
在我的記憶中,媽一直是個健壯的女人,擔糞挑水能頂兩個壯男。有一次,我發急病,她硬是背我走出了六裡多地去找赤腳醫生,連點氣也不喘的;那時,我伏在媽的背脊上,覺得她就像一座山。日間,張叔說了一句,“你媽她一輩子都硬。”張叔一直對媽有點那樣的意思,張叔不敢,我媽也從不捅破,兩個人一直就那樣。只是我小時候常因此被村中小孩嘲笑,常為此和別人打架,為此還咬牙切齒地恨過張叔。
“你媽是個正經女人。”
張叔這樣說。我父親在我記事起就沒了,幾次問起,媽總是不說。可我知道父親一直在媽心中,深深地扎著根。只是後來從張叔的口中,才知道一點父親的事。據說我父親是村裡的采草藥的一把好手,是在一年冬天進山采藥失蹤的,連個屍身都沒找回,村裡人都猜測著是掉下懸崖摔死了,那處深不見底的懸崖叫斷命崖。
斷命崖在野山深處。此刻,山脊的天際處已露出了一點點的魚肚白,點點白光像似能滲進心裡,讓人覺得有一絲絲的冷。腦子中還一直回響著張叔說的那些話,“你媽就一直等著你爸,你媽這一生太累了啊,我知道她一定會找去的,她這是找你爸去了啊。”
妻不知幾時已站在了我背後,手中抱著還沒睡醒的兒子問:
“你昨夜一夜沒睡吧?”
“嗯。”
“我就知道你會睡不著,那麼我們一家不妨去爬那座山吧。”
我點了點頭。妻知我的心思,她知道我一直很想去爬那座野山。就這樣,我們一家子向那座山走去。野山其實是一座極普通的山,小時候覺得它很高,現在爬起來卻一點都不高。寂靜的山嶺,沒有一點以前想像的野物的動靜。一路上的風景也極平常,只不過幾叢陡現的山花,卻總能使一直生活在城裡的妻兒興奮不已。野山不野,一條人走出的山路一直通往山頂,沒幾個小時,我們就爬到了頂上。
令人驚訝的是,在這條沿山而上的山路盡頭,卻豁然開闊出一方平地。平地上散落著十幾座破敗的石頭房子,很古老的樣子,仿佛一處在時光中遺落的小村莊;它就那樣寂靜地呆在那裡。妻和兒子見了頓時高興得蹦了起來,我們向著村子的深處走去,像一群穿過時光隧道倏然闖入的人,穿越了整個蒼穹,來到了這裡,只不過它的繁華還停留在更遠的時光中。一切都已是寂靜了的,美好而傷感地遠離著雞鳴、狗吠,嬰兒的啼哭和母親打罵不聽話孩子的聲音。想來石碾處曾是最熱鬧的地方吧,婦女們邊磨面邊互開著玩笑,東長西短地嘮著閑磕。男人們則背負著沉重的生產工具,去伺弄一家人賴以生存的莊稼……只不過現在,這些已是一縷往事的炊煙,裊裊而早已消失在他日的時空中。
那些青色的瓦脊、黃泥和石壘的牆體、煙灰熏染成黑色的格子木窗欞和仍然帶門插的木頭門。坑凸不平的石板砌成的小街道。土坯和黃泥壘成圍著的院落,傾到的石碾和積塵的石磨。在一個院落裡懸掛的已經腐朽的麻繩秋千;這一些,這一些都在讓人無比美好而傷感地讓人感到遠離著生活。
我呆呆的站在那裡,目光沒有目標的游離著,不知自己在看些什麼,或根本沒有看些什麼。一切似乎都停頓了,直到一扇木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裡面走出了一個和善的老婆婆。她就站在門坎裡,佝僂著背,柱著一根拐杖,在晨曦中像一棵蒼老的樹。
妻見了上前問候:
“老婆婆,這兒就你一個人嗎?”
“嗯,你們誰呀?”
“我們是從這山下上來的。老婆婆,他們人呢?”
“哦,這裡己很久沒見外人了。全都走了,剩下的老人也都死光了,就剩我一個在這耗著。”
老婆婆說起這些的時候,非常的平靜。從她的口中,我知道這是一座在清朝時就存在的村落,當時人們為了避戰亂而來。這裡也曾繁榮過,熱鬧過,只是後來被荒廢了。年輕人都下山了,只剩下一些怎麼也不肯搬走的老頭老太婆。再後來,又有一些老頭老太婆被在山下找到固定生活的子女接走,但還是有一些很固執地留了下來。後來,他們就一個個地老死在這裡,現在就剩她一個了。
我說,你是因為沒有子女嗎?老婆婆嘆了口氣說:
“你們年輕人不懂我們的心思。我大人都死在這裡,我老伴也在這,他們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他們,這就是我的生活啊。”
我聽著老婆婆慢吞吞地說著的話,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點我母親的影子。這時,一旁的兒子突然叫道:
“老婆婆做的飯菜好香呀!”
我這才注意到灶膛裡正劈劈卟卟冒著火,一股香味從鐵鍋裡飄出。老婆婆眯眯笑著說:
“你們都還沒吃吧,來了就在這吃點。”
“好啊!”
妻和兒子剎間雀躍起來。
老婆婆看了看門外,說,“你們再等一會,這時辰的山菜是最鮮嫩的,我去摘些來讓你們嘗嘗鮮。”說著,她就柱著拐杖,顫巍巍地走進了滿山的晨霧中。看著老婆婆漸漸在霧中遠去的背影,我仿似突然在一片霧茫茫的山頂上,看見了更多的身影從各自的家中走出。這就像是一座建在天上的村落,很多人,我熟悉的或陌生的,他們一直生活在這裡,生活在這停滯了的時光裡,他們是一群固執的人。我也看見了影影綽綽中,我父母的身影,他們就那樣相扶著,似從沒分開過;我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
“娘。”
淚水就這樣又淌滿了我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