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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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林思彤麻吉鄭琮墿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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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都會疼痛的。


  格桑梅朵曾經問過我,花和草會疼的,你知道嗎?她還說,小時候坐在草甸上看星星,很想和星星交談,但星星不會說話,還是會疼。我知道,疼,于她不是形容,也不是語詞.她幼年就覺得草會疼,星星會疼。



  2008年的夏天,我在天山中部草原遊走時,不知道草木有疼痛感。坐在牧人寶熱的越野車裏,看到前方坡地上被無數車轍毀壞的草地,我只感覺到身體裏,好像被荊棘塞滿.七月,草原青碧,繁花迷眼。花草被車胎擠進泥濘是否傷悲?我的人生從未對此設問。我知道動物有疼痛。草木也會疼痛的慈悲,是宗教的或是孩子的?土地,生長糧食;草原,生長牛羊。我知道牛羊會傷痛,糧食或花草的疼痛,我無法感知。我被糾纏於不在我認知範圍裏的疑惑,顯然和我在巴音布魯克大草原的遊走無關.但她說草會疼星星會疼,世間萬物都會疼。
  蒙古族人寶熱,作為嚮導和租借車的車主,黎明時分,就把我從旅店的沉睡中叫了起來。寶熱坐在沙發上,身後窗玻洇滿一層厚厚的霧氣。那些熱氣源自我的夢境,在夜間,就把世界朦朧了。寶熱,山會疼痛麼?寶熱對我嘿嘿一笑,自然不懂我問話的用意。其實,關於草會疼星星會疼,我沒有厘清:是在夜裏夢見,還是後來格桑梅朵親口所說?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在高原,雪的飛落,和季節沒有關係,來去如散步一樣隨便。積雪堆積在溫根烏拉山巔,微熹的天光下,那些連綿的山巒馬奶子般純白。
  寶熱的切諾基,從烏魯木齊二手車市場買得,沒有號牌,停在坑窪泥濘的道路上,車身結滿了冰淩.不知他從何處提來一桶熱水,勉強將前檔玻璃的冰層融化後,一腳大油,汽車便吼叫著沖向了黎明的道路。巴音布魯克鎮正在大興土木,日夜兼程地複製著我們熟悉的城鎮式樣。雪山下面,新建了很多白色牆體的歐式房子,錯落有序地排列在山腰,在草原上看見它們,有點不真實,畫片樣虛掩著一種倦意。
  納喇特山與艾爾溫根烏拉山之間,就是茫遠遼闊的巴音布魯克大草原,納喇特群山聳立在草甸遠方,雲霧從半山開始彌漫,籠罩著整個尤勒都斯山間盆地。因為看不到人類活動跡象,黎明時分的寂靜茫崖在天地之間,如果熄滅引擎,臨風站立,也只能在想像中,幻聽眼睛看不到的雲霧下方,開都河蜿蜒交錯在草地上的呼吸。
  我對寶熱的雇傭,註定只是一次不能深入的旅行;或者說作為司機和車主,而不是牧人的寶熱,無從滿足我對土爾扈特遊牧遷徙歷史的興趣。寶熱的祖輩們於1772年6月,在遙遠的伏爾加河流域回到祖國一年之後,才被清廷安置在了這個面積2.3萬多平方公里的草原,寶熱作為蒙古族古老部落的後裔,無需牢記部落編年,祖輩們艱難遷徙遊牧的遠年,掛在蒙古包裏,只是一張成吉思汗的工筆畫像。過去作為牧人,寶熱整天逐馬草原追趕牛羊。如今,越來越多的遊人來到了草原,寶熱的遊牧角色得以轉換,馬匹變成了汽車,作為租賃司機兼嚮導,只需在旅遊旺季運載更多的遊客出入草原,鼓囊錢包,養家糊口。時間,在寶熱或他之前,就開始指向了物質.我對東歸英雄渥巴錫的仰望,只能依賴之前的閱讀進行辨識.在我所知道的時間裏,寶熱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的衛隊部落,為元始祖驅趕林中百姓,建立蒙古帝國功勳卓著。明朝初年(西元1628年),他們離開新疆塔爾巴哈台故土,穿越哈薩克草原和烏拉爾河漫長的地理,遊牧定居在了伏爾加河下游流域,並建立了土爾扈特汗國。隨著沙皇俄國對該地區的佔領,遊牧地不斷受到哥薩克移民侵蝕,加之不堪沙皇盤剝,常年被沙俄帝國雇傭征戰流血黑海戰場,部眾人畜經年遞減,土爾扈特、和碩特、輝特部三個部眾共約17萬人,於1771年1月在汗王渥巴錫帶領下,舉部東歸,爬冰臥雪,越穀穿沼,衝破沙俄軍隊和哥薩克騎兵的重重堵截,歷經艱辛,僅有不到6.6萬人回到了伊黎河畔,實現了人類歷史上人畜眾多、旅程最遠的一次大遷徙。
  我們在濃霧裏穿行。寶熱全神關注地掌控著前行的方向。
  巴音布魯克系蒙古語,回語稱珠爾都斯,均有“富饒的泉水”之意。此時,那些泉眼和草地掩藏在了濃霧裏.這個天山南麓水草最為豐美的大草原,早在2600年前,就翻飛過姑師人的馬蹄;清廷安置土爾扈特部落之前,衛拉特蒙古輝特部曾在此遊牧,乾隆年間,輝特汗阿睦爾撒納叛亂失敗後,輝特部便離開了這片遼闊的牧場。
  瞅著草葉在黃泥飛濺的車後一路倒伏,濃密的霧瞬間就混淆了我的視聽,我對花草短暫的憐惜,遠不及對舒適的貪圖.汽車駛到道路盡頭的時候,路邊豎立著一塊“汽車禁入”的標牌。寶熱曾經問過我,是步行還是繼續.我無言。很多時候的無言,等同於曖昧,有默許取向。看不見遠近的泥濘道路,讓我突然心痛腳上的布鞋。於是,汽車搖擺著開進了已被碾壓得坑窪不平的草地。我知道我的腳,感受不到草原的疼痛,就像我的行走,永遠走不到太陽前面去。
  汽車直接開到了巴西裏克山頂。晴朗時,這裏可以俯瞰廣闊的大地。寒冷濕霧瞬間將我圍困,眼睛走不到遠處。我知道迷霧下面就是開都河,在茂密青綠的草地上彎曲,還有一些白色大鳥飛落其間.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景象,濃霧把我困厄在寸草不生的狹窄空間,坐在石頭上和石頭樣的亙古寒涼。當世界把一切隱藏,我的內心也變得異常荒蕪。隱蔽的物象,一次次把我們引向奢望,窮極一生地想看清。行走或尋找,不就是試圖看清事物的後背,抵達或接近我們坐在鬧市的視窗。看清,又能怎樣呢?大地上的一切,均已各自的方式理解並表達著世界。而霾霧的表達,屬於什麼形態的陰謀,只得交由太陽揭幕。寶熱把自己關在車廂呼呼大睡,他的鼾聲綁架了我的耐性。徘徊在光禿禿的山頂,我的目光無岸可依。
  在高原行走,強烈的溫差一直是我的天敵。寒冷,一次次凍僵了我的堅持,又一次次讓我走空了世界的真相。我總是秋毫在自己的畫框裏,虛構世界。
  事實上,我在距離開都河最近的山頂,既沒有看到景象迷人的九曲十八彎,也沒有看到湖沼密佈的天鵝湖。置身潮濕的寒霧,我的四肢漸漸僵硬,等待太陽的信心幾近喪失。我準備離開,一隻白天鵝的鳴叫,突然從迷霧深處清脆的響起。在寂靜無聲的開都河流域,我聽到的這個聲音看不清來處,也看不到天鵝的翅膀和引頸的事實。但這個聲音拯救了我的聯想,有如上帝的耳語,向我證實了一種存在。我明確感受到聲音的美妙,世界上所有的聲音,暫時喪失了全部意義.世間萬物,沒有看到並不等於不在;沒有看清,也不等於沒有真理。真理就在某處,等待找尋,並被證實。格桑梅朵能夠感覺萬物疼痛,和我彼時的感知有無差異?
  我沒有等到太陽把我照耀,濃霧遲遲不願散去。直到我的失望和我一起,重新坐回寶熱的車椅。開都河彎曲的水流,天鵝湖畔那些白色的大鳥,沼澤裏妖豔怒放的火龍花,依然謎一樣留在了心底。
  我的目光,可能灼痛巴音布魯克的寧靜,它用迷霧遮蔽了我的雙眼。我的雙腳,已經蹂躪過草原,死在如我一般腳下的花草,會不會成為堆積的傷口,掛滿遠山?
  格桑梅朵說:星星會疼,草木會疼,不是簡單的語詞和形容,痛在深處,疼在心上。
                 


這一篇上帝的耳語,娓娓訴說著生命中的悲喜,文中有許多雋永又極富哲理的詞藻寫得很好。

如:
/我的目光,可能灼痛巴音布魯克的寧靜,它用迷霧遮蔽了我的雙眼。我的雙腳,已經蹂躪過草原,死在如我一般腳下的花草,會不會成為堆積的傷口,掛滿遠山?/

圖片適有點睛之效,個人很喜歡。

麻吉問好 嘎玛丹增,敬祝文安。
嘎玛丹增您好,
歡迎您到喜菡文學網來發表精采的散文,
"星星會疼",在本文的前面部分反覆出現,表達出對女孩的憐惜,頗令人有所感觸,
上帝的耳語,標題下得妥貼恰當,
淺觀之下,本文是一傑出的散文作品,感謝您的分享,
shelley建議,段落與段落之間可以空行,方便讀者更流暢的欣賞您的傑作:)
shelley敬上
麻吉 寫:這一篇上帝的耳語,娓娓訴說著生命中的悲喜,文中有許多雋永又極富哲理的詞藻寫得很好。

如:
/我的目光,可能灼痛巴音布魯克的寧靜,它用迷霧遮蔽了我的雙眼。我的雙腳,已經蹂躪過草原,死在如我一般腳下的花草,會不會成為堆積的傷口,掛滿遠山?/

圖片適有點睛之效,個人很喜歡。

麻吉問好 嘎玛丹增,敬祝文安。



嘎玛丹增谢谢麻吉赏读!
shelley 寫:嘎玛丹增您好,
歡迎您到喜菡文學網來發表精采的散文,
"星星會疼",在本文的前面部分反覆出現,表達出對女孩的憐惜,頗令人有所感觸,
上帝的耳語,標題下得妥貼恰當,
淺觀之下,本文是一傑出的散文作品,感謝您的分享,
shelley建議,段落與段落之間可以空行,方便讀者更流暢的欣賞您的傑作:)
shelley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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