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4月 30, 2006 3:00 am
《碎事敘：夢的場景》
海岸沿線崩烈開一條生死的裂痕
有一陣風從我身邊吹過，我失去嗅覺的鼻子聞不出海的味道，倒是死亡與孤寂的恐懼從我的眼耳心身意穿刺透入。我在這裡聽見雨聲，沒有時間的鐘讓我分不清春夏秋冬。浪聲濤濤，有一次沒一次的吹拍上岸，面對海風，這一望無際的蔚藍只剩我一人，海岸公路既筆直又彎曲，中間的分隔白線間隔大約一公尺，彷彿心不相連一般。我走到這鏽蝕的站牌邊，等著可能永遠不會停靠的客運公車，是從哪開到哪已經無法由斑駁的字跡來辨認。
海風很苦澀，從無窮盡遙遠的海峽另一端吹向我，同時也吹向我面前的山壁。
雨和海風一起啃蝕著我的靈魂，即便肉身不死，但身在此，好似也分不出留下的是什麼？黑雲籠罩著天空，陰霾遍佈本來廣闊的海天一色，遠方幾艘漁船不知是剛駛離漁港還是正在返家高唱豐收的途中。
我透過地上水影的倒射看見自己原來孑然一身，衣履襤跚，走著走著不知該往前還是要轉身向後。
你一定有過不知何去何從的那種窘境。
這些幻境是從心理投射出來的，其實我現在正在台大醫院的精神科病房內，我央求護士小姐能給我一支筆和一張全開圖畫紙，原本她是什麼也不想給我的，但唸在我每天總是按時服藥並且沒有不假外出的良好記錄上，她在昨天來值大夜的路上替我買來的。在醫院的這段日子，我的晨昏總是顛倒，白天的我隨心恣意的漫地遨遊，一會兒是山邊無盡森林的探險之旅，一會兒是海岸沿線的獨步漫走。總之場景的跳換是快速而又不眨眼的。
在我還沒閉眼以前，我又來到一個廢棄礦坑的幽禁深極，岩壁上全是鑿鑿斧斧的掏金痕跡，曾經在此礦車與煤炭都日以繼夜不停歇的運行或澎飛著，曾經有過幾個年輕礦工發現一條微弱的金脈，但那不算什麼了，黃金對他們而言不是命脈，他們心裡也許只有家裡從日出等到日落的愛妻。我在這裡雖然追想著曾經屬於繁華的點滴，但礦坑裡的天壁已經越壓越低，直到我必須低著頭曲著膝才能向繼續前行，當我走不下去時，我並不會在此多待上一時半刻。
一個跳脫，我居然躍上遊樂園的雲霄飛車上，前方迎接著我的是五個連續纏繞的三百六十度彎道與空圈，一路向前但其實還是兜繞著軌道又會回到遠點，路程上好似經過山洞及水崖，假山舉景與花盛開，有些真也有些假，真真亦假假，假假亦真真。我憋住呼吸假想我曾經見過的山川美景，以便讓我分散下一個迴繞空圈給我的震撼與焦慮。幾圈下來，其實早以魂飛魄散。
但接下來這次的抽離好像沒有把我的上半身帶走，我拖疲著我孱累的下半身獨自走在羅斯福路四段一號的椰林大道上，下半身沒有知覺與感官，只是憑著一股無可探索的意念往前走著，很自然的遇到叉路會轉彎，無論我曾經經過幾棟系館或幾株杜鵑，我都沒有辦法停止或繼續。杜鵑終究化為春泥，我同見一堆與我同樣失去上半身的人騎著腳踏車在大道上奔馳，他們沿路橫衝直撞霸道無禮地四處衝撞只為了要得到一張比廁紙還不如的證明書函。後來，我甚至發現腳踏車會開始找不到主人，因為主人可能還會將下半身遺忘在家或還與我一樣在夢境中流轉。
主人牽繫著陀鈴，帶著同行的族人前往麥加聖城朝拜，這是一趟神聖之旅，一生只能有一次機會能夠有機會接近真神，他們齋戒沐浴，莊嚴隆重的一步步堅定的走著，越過了一個又一個忽高忽低的沙丘，經過了一條又一條的小河，走過了數十個僅供行旅人歇歇腳的市集或驛站。太陽下山了，他們在頹牆壁沿邊就地紮營，螢夜的星空如銀河般無涯無盡，漫片像星帶從頭頂上向四處邁開來，我牽拊著駱駝，等著夜空的星海能夠在這趟旅程中賜予我希望與信心。
而後，我們這一生都是在前往一個地方的路程上，我們總是悉心地蒐尋著標誌在自我心靈地圖上的那只標點，那是我們旅程的終點，也許是我們生命意義的所在，無論我們身在何處。即便是還在海岸線漫步、或如此時的我在精神科病房和一群病友們高唱我們的青春，當然我也曾化身為沙漠中的商旅，接下來我還會到許多地方，拜訪我們曾經遺失的缺憾與美好。
夕陽映照在這茶山上，翠綠豐艷地自山腳漸次層遞上山，採茶姑娘手挽著藤竹籃，一片一片地將茶枝嫩苗摘下，她們專揀一心二葉型的茶苗，那是從中間分成二瓣的樣子，再經過無數次的烘培殺青揉青之後，才能化身為一杯杯金黃色的茶湯，茶湯的顏色與夕陽的迷金色相耀輝映。僧者在鼓聲響起時，會再度砌上一杯茶，虔誠地恭獻於佛前。
走過了這麼多地方，我終究還是得回到這封閉的公寓，沒有華麗家飾的點綴，有的僅是破敗又帶著濃厚霉味的發黃七零年代小碎花壁紙。這似乎是一間三流旅館所改裝的房間，在窗台旁還有一組用木頭訂置的連桌帶椅的梳妝台。彈簧床已經凹陷一邊，如果我用力躺下的話，它就會毫不留情的發出嘰拐嘰拐的聲響。電視只有三台加民視可以看，就連公共電視的收訊都還帶著如雪花般的雜訊，我把螢幕鎖定在第十四台，一方面我想藉著畫面中一透一現的雪花來想像冬天的到來。
而外面真的下了雪了嗎？在這城市的背後有一座如峰高的山，而層層堆疊的山巒上砌滿了白嵦的雪片。我雖然還搞不清楚為什麼雪就這麼下了起來，但我的意念所至之處，所欲之景，即知即現。
但世界開始冷了起來，如寒冰刺骨般的降入冰點，空氣和氤氳的霧氣也開始凝結成冰，我已經緊閉門窗甚至將門縫用舊報紙給密塞厚實的堵死，還是堵不住風的冷冽，無所遁逃也無從招架。我將火爐準備好，也同時為了燒炭的準備，我分不清是抵擋不住死亡的誘惑亦或是我早已喪失繼續求生的意志。
火，片紅片紫的炙燒於炭木上，時而因水份掙乾而發出啪答啪答的聲響，不過卻不足以驚動我的靈魂，讓我悔省透悟這空茫的一生。烈燄炫然於眼前，而因缺氧的暈眩反而讓窗外的夜景出現令人耽溺的幻滅。
我曾一步步辛苦的邁向生，是母親曾經賜於我的肉體，但我後生的靈魂卻來自於這人世間七拼八湊的零碎。邁向生之途一副壯闊華麗的模樣，但絕死之路就是如此的猥瑣與不堪。
之後，我會前往何方？一片虛構的極樂世界還是陰冷的阿鼻地獄。我真實的承受這來自於我這龐雜混亂的腦神經網絡所帶給我的種種痛苦和悲哀，彷彿刑求自己一般，但卻無所謂理由或伏法的罪名，罪名在死前不應該被羅織，但蓋棺以後，我又何以為自己辯白我曾經做了什麼或我被誤解了什麼。
其實這不重要，這世上又有什麼是重要。重要的重要，也無所謂重要或不重要。
電梯下樓，我平躺在病床擔架推車上，雖然面掩白布，但我知道沒有表情的是我而不是我身旁的眾人，寂寞心死，如果我會被編上號碼，我能否選個吉祥一點的數字。只是微薄的我，還能有這權利要求這不知合理或失理的條件嗎？
我不知該如何結束我這臨死之前不停的低語及呢喃，即便已經走到了盡頭，但盡頭的背後卻還有一個盡頭。但鏡頭照不到盡頭，我仔細地潛望著從這鏡頭所看盡的人間世，如果我沒有繼續訴說，那畫面將會在此打上劇終的字樣。
劇終，幕落，演員請出場謝幕。
海岸沿線崩烈開一條生死的裂痕
有一陣風從我身邊吹過，我失去嗅覺的鼻子聞不出海的味道，倒是死亡與孤寂的恐懼從我的眼耳心身意穿刺透入。我在這裡聽見雨聲，沒有時間的鐘讓我分不清春夏秋冬。浪聲濤濤，有一次沒一次的吹拍上岸，面對海風，這一望無際的蔚藍只剩我一人，海岸公路既筆直又彎曲，中間的分隔白線間隔大約一公尺，彷彿心不相連一般。我走到這鏽蝕的站牌邊，等著可能永遠不會停靠的客運公車，是從哪開到哪已經無法由斑駁的字跡來辨認。
海風很苦澀，從無窮盡遙遠的海峽另一端吹向我，同時也吹向我面前的山壁。
雨和海風一起啃蝕著我的靈魂，即便肉身不死，但身在此，好似也分不出留下的是什麼？黑雲籠罩著天空，陰霾遍佈本來廣闊的海天一色，遠方幾艘漁船不知是剛駛離漁港還是正在返家高唱豐收的途中。
我透過地上水影的倒射看見自己原來孑然一身，衣履襤跚，走著走著不知該往前還是要轉身向後。
你一定有過不知何去何從的那種窘境。
這些幻境是從心理投射出來的，其實我現在正在台大醫院的精神科病房內，我央求護士小姐能給我一支筆和一張全開圖畫紙，原本她是什麼也不想給我的，但唸在我每天總是按時服藥並且沒有不假外出的良好記錄上，她在昨天來值大夜的路上替我買來的。在醫院的這段日子，我的晨昏總是顛倒，白天的我隨心恣意的漫地遨遊，一會兒是山邊無盡森林的探險之旅，一會兒是海岸沿線的獨步漫走。總之場景的跳換是快速而又不眨眼的。
在我還沒閉眼以前，我又來到一個廢棄礦坑的幽禁深極，岩壁上全是鑿鑿斧斧的掏金痕跡，曾經在此礦車與煤炭都日以繼夜不停歇的運行或澎飛著，曾經有過幾個年輕礦工發現一條微弱的金脈，但那不算什麼了，黃金對他們而言不是命脈，他們心裡也許只有家裡從日出等到日落的愛妻。我在這裡雖然追想著曾經屬於繁華的點滴，但礦坑裡的天壁已經越壓越低，直到我必須低著頭曲著膝才能向繼續前行，當我走不下去時，我並不會在此多待上一時半刻。
一個跳脫，我居然躍上遊樂園的雲霄飛車上，前方迎接著我的是五個連續纏繞的三百六十度彎道與空圈，一路向前但其實還是兜繞著軌道又會回到遠點，路程上好似經過山洞及水崖，假山舉景與花盛開，有些真也有些假，真真亦假假，假假亦真真。我憋住呼吸假想我曾經見過的山川美景，以便讓我分散下一個迴繞空圈給我的震撼與焦慮。幾圈下來，其實早以魂飛魄散。
但接下來這次的抽離好像沒有把我的上半身帶走，我拖疲著我孱累的下半身獨自走在羅斯福路四段一號的椰林大道上，下半身沒有知覺與感官，只是憑著一股無可探索的意念往前走著，很自然的遇到叉路會轉彎，無論我曾經經過幾棟系館或幾株杜鵑，我都沒有辦法停止或繼續。杜鵑終究化為春泥，我同見一堆與我同樣失去上半身的人騎著腳踏車在大道上奔馳，他們沿路橫衝直撞霸道無禮地四處衝撞只為了要得到一張比廁紙還不如的證明書函。後來，我甚至發現腳踏車會開始找不到主人，因為主人可能還會將下半身遺忘在家或還與我一樣在夢境中流轉。
主人牽繫著陀鈴，帶著同行的族人前往麥加聖城朝拜，這是一趟神聖之旅，一生只能有一次機會能夠有機會接近真神，他們齋戒沐浴，莊嚴隆重的一步步堅定的走著，越過了一個又一個忽高忽低的沙丘，經過了一條又一條的小河，走過了數十個僅供行旅人歇歇腳的市集或驛站。太陽下山了，他們在頹牆壁沿邊就地紮營，螢夜的星空如銀河般無涯無盡，漫片像星帶從頭頂上向四處邁開來，我牽拊著駱駝，等著夜空的星海能夠在這趟旅程中賜予我希望與信心。
而後，我們這一生都是在前往一個地方的路程上，我們總是悉心地蒐尋著標誌在自我心靈地圖上的那只標點，那是我們旅程的終點，也許是我們生命意義的所在，無論我們身在何處。即便是還在海岸線漫步、或如此時的我在精神科病房和一群病友們高唱我們的青春，當然我也曾化身為沙漠中的商旅，接下來我還會到許多地方，拜訪我們曾經遺失的缺憾與美好。
夕陽映照在這茶山上，翠綠豐艷地自山腳漸次層遞上山，採茶姑娘手挽著藤竹籃，一片一片地將茶枝嫩苗摘下，她們專揀一心二葉型的茶苗，那是從中間分成二瓣的樣子，再經過無數次的烘培殺青揉青之後，才能化身為一杯杯金黃色的茶湯，茶湯的顏色與夕陽的迷金色相耀輝映。僧者在鼓聲響起時，會再度砌上一杯茶，虔誠地恭獻於佛前。
走過了這麼多地方，我終究還是得回到這封閉的公寓，沒有華麗家飾的點綴，有的僅是破敗又帶著濃厚霉味的發黃七零年代小碎花壁紙。這似乎是一間三流旅館所改裝的房間，在窗台旁還有一組用木頭訂置的連桌帶椅的梳妝台。彈簧床已經凹陷一邊，如果我用力躺下的話，它就會毫不留情的發出嘰拐嘰拐的聲響。電視只有三台加民視可以看，就連公共電視的收訊都還帶著如雪花般的雜訊，我把螢幕鎖定在第十四台，一方面我想藉著畫面中一透一現的雪花來想像冬天的到來。
而外面真的下了雪了嗎？在這城市的背後有一座如峰高的山，而層層堆疊的山巒上砌滿了白嵦的雪片。我雖然還搞不清楚為什麼雪就這麼下了起來，但我的意念所至之處，所欲之景，即知即現。
但世界開始冷了起來，如寒冰刺骨般的降入冰點，空氣和氤氳的霧氣也開始凝結成冰，我已經緊閉門窗甚至將門縫用舊報紙給密塞厚實的堵死，還是堵不住風的冷冽，無所遁逃也無從招架。我將火爐準備好，也同時為了燒炭的準備，我分不清是抵擋不住死亡的誘惑亦或是我早已喪失繼續求生的意志。
火，片紅片紫的炙燒於炭木上，時而因水份掙乾而發出啪答啪答的聲響，不過卻不足以驚動我的靈魂，讓我悔省透悟這空茫的一生。烈燄炫然於眼前，而因缺氧的暈眩反而讓窗外的夜景出現令人耽溺的幻滅。
我曾一步步辛苦的邁向生，是母親曾經賜於我的肉體，但我後生的靈魂卻來自於這人世間七拼八湊的零碎。邁向生之途一副壯闊華麗的模樣，但絕死之路就是如此的猥瑣與不堪。
之後，我會前往何方？一片虛構的極樂世界還是陰冷的阿鼻地獄。我真實的承受這來自於我這龐雜混亂的腦神經網絡所帶給我的種種痛苦和悲哀，彷彿刑求自己一般，但卻無所謂理由或伏法的罪名，罪名在死前不應該被羅織，但蓋棺以後，我又何以為自己辯白我曾經做了什麼或我被誤解了什麼。
其實這不重要，這世上又有什麼是重要。重要的重要，也無所謂重要或不重要。
電梯下樓，我平躺在病床擔架推車上，雖然面掩白布，但我知道沒有表情的是我而不是我身旁的眾人，寂寞心死，如果我會被編上號碼，我能否選個吉祥一點的數字。只是微薄的我，還能有這權利要求這不知合理或失理的條件嗎？
我不知該如何結束我這臨死之前不停的低語及呢喃，即便已經走到了盡頭，但盡頭的背後卻還有一個盡頭。但鏡頭照不到盡頭，我仔細地潛望著從這鏡頭所看盡的人間世，如果我沒有繼續訴說，那畫面將會在此打上劇終的字樣。
劇終，幕落，演員請出場謝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