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梵谷

◆戲劇欣賞及劇本創作討論◆
每日限貼兩篇

版主: 洪春峰言葉

站在梵谷的畫前_即便是複製品 
都很難不被他畫裡所散發出來的
波瀾壯闊的生命氣勢所攝服

【收割者】74x92cm 1889.9 聖雷米

「已然九月,秋天在望,然後便是冬日
昨天我苦苦經營一幅收割者,大地一片黃色__塗的很厚很厚的黃色,
但主題獨特而純樸
我在這收割者身上__一個模糊的身影,像魔鬼般地
在日正當中奮力地想完成他的工作
看到死神的意象,而人性則是他正在收割的麥子,
因此它恰是我以前試畫的【播種者】之反面
可是此一死神了無哀傷痕跡,在堂皇的白晝裡兀自前進,
頭上的太陽正以純金色的光線普照萬物」__梵谷


這幅畫是他在聖保羅療養院的房間窗戶往外望去
取景的角度跟另一幅名作【五月麥田】一樣的

剛到聖雷米的梵谷 身心俱疲 心情可說down到了谷底 非常沮喪無助
發病頻率非常高 而且劇烈 發病之後 喉嚨腫脹 幾天無法入食

「我體內必有某種壓倒性的情緒
使我這般狼狽
我想不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自然
渴求工作的情愫抓住我」__梵谷

這一畝麥田
像咄咄逼人的生命之火
從麥田深處漫溢出來
如此情愫
豈是死神可以收割完成___456
「我花了多少時間,經歷多少艱苦,方能臻及此種創作才能
若我停止工作的話,勢將更迅速更輕易失去它」

也許是這種迫切感 讓原本就辛勤多產的梵谷 在生命最後的一年多的時間
創作了那麼大量的畫作 光是奧維的最後七十天就畫了七十幾幅的油畫
幾乎一天一幅 實在是永不疲倦 相當頑強

【鳶尾花】73.5x92cm 1889.5聖雷米

這是他剛到聖保羅療養院的作品 五月 紫色的鳶尾花盛開

像火一樣 從泥土裡長出來
像火一樣 從泥土裡長出來

這是我駐立在這幅作品前的感受 雖是複製品 威力一樣驚人
彷彿有很多話要說
透過並列共存的繽紛的花朵 充滿生命力地勇敢地訴說
大自然的和諧與生命的喜悅
【風雨中的奧維】48x99cm 1890.7奧維

劃過畫面的雨絲彷彿是從攝影鏡頭看出去
除了左前方一點赭色的小土堆和前方天空下橫躺其間的一片淡黃之外
整個畫面充滿了冷色系的藍
天空是藍的 狼狽不堪的樹林是藍的 遙遠地平線的輪廓是藍的
連佈滿整個畫面的雨絲都是藍的
只有前方青青麥田上的幾隻不祥的烏鴉是黑的

這幅畫在在顯示他當時的心情__多麼的憂愁
天空很重 令人窒息

「我覺得非常非常悲傷,而且不斷感覺壓迫你的那場風景也在壓迫著我」__梵谷書信集


關於雨景 梵谷還有兩幅
一幅是1889.11聖雷米時期 從他在療養院的房間往外看的同一視角
【雨中的麥田】73.5x92.5cm
畫面上的雨絲顯得全面而深遠 非常有動感
這種雨跟他1887年巴黎時期臨摹浮世繪大師歌川廣重的【大橋驟雨】一樣
「我來南方不過數月光景,而能不經測量,只任畫筆自由揮動
如此暢然成一畫,不禁雀躍在心頭!」

雖說喧囂的巴黎不適合如蠻牛般到處衝撞的梵谷
然而巴黎畢竟是巴黎__知性活動如深邃的海洋,澎湃洶湧 
是孕育天才的肥沃土地

日本〈太陽的國度〉版畫 大膽豐富的色彩與出忽意料的別緻隨興的視角構圖
對梵谷來說 無寧如獲至寶
「我很羨慕這些日本浮世繪畫家..........希望有朝一日我的作品能像呼吸般單純」
剛到陽光燦爛的南方_阿爾
他這樣說「在這裡我不需要日本畫了,因為我告訴自己
我就置身在日本,只要睜開眼睛把眼前的一切全數吸收就好」

然而對於人物神韻的補捉與內心世界的描繪詮釋
梵谷是大大的超越前人
主要的是他是這樣一個勇敢而誠實的生命鬥士
他所留下的大量的自畫像 可以說都是他當下最真實的靈魂的印記
如果說梵谷是所謂表現主義的先驅
那嘉塞醫生的畫像可說最具代表性〈除了他自己的自畫像外〉
他一共幫嘉塞畫了兩幅畫像
第二幅更是精采
臉龐消瘦、皺紋密實、表情僵硬怪異
眼睛空洞無神
十足一個精神病人的模樣

「我見過嘉塞大夫了,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但他當醫生的經驗,必然使他鎮靜得足以對付神經過敏的毛病
他在那方面所受的折磨似乎不亞於我」

病人看病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
這幅畫才會如此逼真貼切
只是嘉塞並沒有像梵谷般的善良高貴
這幅畫跟它的線條簡直像一面鏡子
映照出嘉塞那歪七扭八的心思跟靈魂

「我正在製作他的肖像畫
戴著一頂白帽的頭部明亮姣好、雙手呈淡膚色
藍色的長外套,鈷藍的背景,靠著一張紅桌子
桌上有一本黃色的書和一枝指頂花,花紫葉綠
嘉塞本人迷死了這張畫像,要求我為他畫一張完全相同的」

【嘉塞醫生畫像】57x68cm 1890.6 奧維
波里納吉__人性的第一畝麥田
你們認為他是瘋子也許他是聖徒ㄋ

1878年底 25歲的年輕助理傳教士梵谷先生來到這裡
__波里納吉礦區〈這個人間煉獄
天花流行 礦坑爆炸 到處哀鴻遍野
他在這裡赤腳來去 挨家挨戶的奔走照料
看顧得天花的小孩 垂死的病人 爆炸的受害者

「這為名受傷的礦工終於痊癒下井從操舊業
蠟黃的前額上鮮紅的纍纍傷疤殉難耶穌頭上的光輪荊棘的鋸齒形標誌」
今晨的海平靜的像面大鏡子
大地晃盪著一層薄霧
房子周遭的植物好像清晨挽起衣袖準備盥洗的婦女
昨晚
柳葉般長狹的鳶尾花的葉子上盛滿珍珠般的淚水
在夜晚的微光下讓人憐愛地微微晃動
像少女的淚在祈求
祈求星光燦爛

我是--巧克力
這種不明名的鳥歌聲明亮
叫聲尤其獨特
他們是我的鬧鐘
我是巧克力即便此刻在我窗旁的大海邊
充盈的依然是他們悅耳的歡笑聲

一早我坐在沙發上盯著牆上的鳶尾花
我感覺整個畫面動起來
柳葉般綠色的葉子像熊熊的火
而欣欣向榮的藍紫色的花朵則是他們嘔心瀝血淬練出來的精華
每朵花都有個真實厚厚的花瓣
你可以觸摸到
甚至你可以聞到陣陣的花香
畫面的左前方鋪著堅實的紅白交錯的泥土
那株周遭點綴著些許澄黃的獨特的白色花朵
像插在少女的髮梢上
印襯出整片挺立的藍
如此曼妙
讓你彷彿置身其中俯身深深的吸听著花香
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深深地把你圍繞
深深地把妳圍繞
我無法自己...
「文生太悲傷了....他的眼神專注在遙遠的地方,他的腦子一定還沒有完全好
你知道對於花的感覺,沒有人像他那樣,他對什麼都有感覺,
可憐的文生,他的感覺太過敏銳了
所以他才會想要表現那些畫不出來的東西...」__唐吉老爹

是的這就是文生梵谷__一個頑強的生命鬥士
他嘴裡時常掛著米勒的一句話___藝術即戰鬥
對於那像方尖碑的絲柏
他寫信給他弟弟西奧時是這樣說的
「在陽光燦爛的背景上它是一團黑色的存在
不過那是一種最有意義的黑色調
是我所能想像最難描繪的東西」

然而你看他把它們描繪的多成功

梵谷大概是繼他的前輩畫家林布蘭以來畫自畫像最多的一個大師
他是一個生命鬥士一個真正的勇者
1889年1月
他發病後不到一個月他畫了自己割下耳朵後的這一幅畫
取名為【吸煙斗的人】
背景是血腥般的紅,他身著墨綠色的冬衣
戴著黑色絨帽,耳朵過頸裹著白色紗布
緊抿著
叼著煙斗的紅色嘴唇
綠色的眼珠顯現出一種奇怪的平靜

灼人的生命之火並沒有熄滅 只是隱藏的更深遠
他需要休息 連思考都不應該有
被過度熱情所操縱的鬥志是應該要喘口氣休息一下
可是他並沒有跟捉弄人的命運妥協
他用畫筆繼續戰鬥
為人類留下這一幅真實而經典的畫作__一個真實的人類
【普羅旺斯夜間的鄉村路】奧維1890 73.5x92cm

在普羅旺斯夏天溫暖的藍色夜空下
一輪新月與對望的星子散發著粉紅與淡綠的柔和光輝
畫面中間聳立著一株安詳的巨大絲柏
一條像溪流般彎曲的小路
從右方向畫面中央開展出來
有兩個悠閒的路人、一輛馬車和一間窗戶映射著光的老舊旅舍
整個畫面看起來非常和熙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一種母性的光輝
主題簡約純樸
令人愉快
這樣的畫
竟然出自於一個掙扎於瘋狂邊緣的人之手 
你能相信嗎?
【暴風雨來臨前的麥田】50x100.5cm1890.7奧維

雲氣聚集的深藍色天空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倒性的力量
橫亙其下的淡綠色的無垠麥田像裸露的花園
而畫面下緣是整排錯落有致的白色小花
脆弱的生命帶有一種抽象的冷靜與單純

這幅是梵谷生前最後的幾幅畫之一
也是他對大自然感應特別強烈的時候
整幅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力量
一種生命初始的感覺
是我很喜歡的一幅畫

上一幅【普羅旺斯的夜間鄉村路】是他在聖雷米的最後一幅作品1890.5
誤植為奧維
特此致歉
在葛飾北齋的富嶽三十六景裡
富士山
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
總是會聖潔的聳立在那裡
__在日本人的心裡或夢裡

這就像在梵谷的畫裡
光源__太陽月亮或星星
總會明確的在那裡輝映著人性的光明

在他生前唯一賣出的那幅喜氣洋洋的作品__紅色葡萄園1888.5阿爾
即將西沉的夕陽映照著辛勤的農民
他們正辛勤地彎腰採收葡萄
大地一片紅彩
葡萄園右邊彎曲的小河輝映著金黃色的太陽光
河上的孤影對照畫面最左邊次第排列的向遠方延伸的樹林
使得畫面主題異常突出
金黃與黑色人影點綴中的鮮紅主色調
讓畫面更是洋溢著一股熱情與說不出的豐富性
這也許也反應著他正進入藝術豐收期的喜悅
【向日葵】1888.8阿爾
這是準備用來裝飾高更的房間以便迎接他的到來
高更的到來對梵谷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是個里程碑、是他理想的呈現是南方畫室踏出重要的第一步

花瓶裡的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在盛開、有的已經結籽
整體佈局顯得朝氣蓬勃令人賞心悅目
筆觸強勁有力
充分展現了生命質樸的張力卻又顯得華麗尊貴
筆觸強勁的花瓣像誠摯的手護衛著嬌嫩的花蕾
或像早晨初起顫抖的太陽
而正盛開的那幾朵顯得雍容華貴
像氣質出眾的欲語還休的大家閨秀
時而又像含情脈脈的美麗星辰

高更這樣回憶說:
「在我的黃顏色的房間裡
帶紫色圓環的向日葵突出在一片黃顏色的背景之前
花梗浸在一只黃顏色的壺中
壺放一張黃顏色的桌上
金黃色的太陽透過我房間裡的黃顏色窗簾
一派生氣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
早晨我在床上醒來
想像這一切必定是芳香撲鼻
哦!說真的,他喜歡黃顏色
好心的文生__這位荷蘭畫家
陽光的閃耀使他的靈魂重新振作起來..」
高更大言不慚的說他在阿爾時期對梵谷助益良多
特別是幫他脫離點瞄派的困境
這個說法是相當值得商榷

點瞄派當然對梵谷有一定的影響,特別他對點描派大將西聶克的感情
但這種近乎學院派的作畫方式事實上是很難困住梵谷的
其實梵谷不只一次的批評點瞄派無法讓畫家的感情可以自由揮灑
他更是斷言點瞄描法很難在宇宙長存

在1888.8他給他弟弟西奧的信上就可以看出他早已找到自己的路
「最近我在嘗試一種筆法,不用點描或其他技巧,只用不同的筆觸
這種強而有力的拉彩法,在向日葵上就可明顯的看到
事實上一路的養份當然多而雜,但真正影響他的應該就是蒙特梭利的厚塗法

梵谷一心想到南方尋找更亮麗的色彩,而且他的偶像蒙特梭利剛好就法國南方大港馬賽人
會到阿爾是因為這裡靠近馬賽,而他的好友羅德列克在這裡短暫住過
至於高更被那受日本浮世繪影響而正在發展出的所謂綜合主義
事實上並不成熟
而高更當時的技巧水平事實上是遠在梵谷之下
這個可以從高更畫的「梵谷正在畫向日葵」的那幅畫,可明顯的看出來
整幅畫平淡無奇,跟他後來在大溪地時代的畫,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梵谷也嘗試的畫了幾幅綜合主義的畫
【阿爾的女子】就相當具有代表性〈不過是屬於梵谷風格〉
這種不用混色並且在使用粗曠的黑色系把輪廓框起來
讓整個大色塊跳出來的日本大首繪的表現風格

談到日本的影響這段歷史是非常有意思的
德川幕府雖然採取鎖國政策但卻對中國跟荷蘭開放貿易
所以那時候的日本有興起所謂的蘭學
歌川派巨匠歌川國芳就曾描劃過西洋的繪畫本
特別是
嘗試了西洋使用陰影的透視法,不過並沒有造成流行
反而不使用這種透視方式的浮世繪對西洋美術的影響卻這麼深遠
從第一代的印象派畫家馬奈、莫內等開始,到後來興起所謂的日本學
不過這是藝術史,說多了會沒完沒了..呵呵
說到光源
事實上梵谷本身就是獨一無二的光源
他的一生就像光一樣照耀著這個世界
時而像孤獨的太陽、像專注的星辰或皎潔無暇的月光

光芒
灼人的生命之光
在米勒的麥田上
在黑暗低級的酒店裡
淡硫黃色的魔煉之爐的光
在地下室微微閃爍的生命之光

不知道


在阿爾溫暖的夜晚他這樣說:
「我不再意識到自我 圖畫如夢降臨我身..」

這裡非常安靜 太多刻骨銘心的往事
像翻滾狂暴的熱塵隨風遠颺化為滿天的星辰最後落在波光粼粼的隆河上

「此刻
我在我本人的軀殼內 
我的軀殼在美術的齒輪間
好比麥粒在石磨間」

對於死 我一無所懼、也一無所知 
而對你的愛像星空像攤開的地圖
赤裸、單純
沒有謊言 沒有厭倦
也沒有黯然神傷的意味
家庭、故鄉在我的想像中 融為骨、化為渦漩狀的星辰
比現實更強大更具魅力更燦爛生輝

「【夜間酒店】是我的作品中最醜的一張
與【食薯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是 唯有此類含意深刻的東西才能叫我感動
此刻我完全沉迷於一篇討論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文章..」
天空不安地聚集


我集中精神


努力思索


生命力背後的陰影


或許我永遠無法越過那座山


耀眼燦爛的金黃色大海


只在夢裡閃過一回


我在暗室裡燃燒蠟燭


用自我犧牲 來囚禁自己


也用自我犧牲 來解脫自己


就像暴風驟雨下


落地的麥子一樣


在美好的日子裡


一切都已成熟


麥田像波浪般


在刺眼的陽光下顫抖


幸福的背後


其實有些事並沒有改變


黑色的大海依舊在暗處翻滾


遙遠的道路沒有出口


天空正在收攏
...





來不及


來不及和你交換自己


也來不及轉身推倒過去


天空正在降落


太陽卻沒有落下


大海湧起了無數的欲望


總在期待溫暖的日子


生命在和風中抽芽


熱血揚起的塵灰


在絲柏梢上劇烈地燃燒


如此痛苦…


可怕的是


我並沒有哭


永恆漸漸地甦醒


像火焰般


激烈自由地


奔洩、流動、迴旋、翻滾…



你 


帶來了一首詩


空白處 


太沉重


我在腦海


塗滿了各種色彩


你 美的化身


詩的海洋


陽光從麥田深處


漫溢出來


總有某些時候


向日葵會向陰影靠攏


不屈的生命在掙扎


天空不停地降落


烏雲卻沒有散去


麥田上四處逃散的


不祥的烏鴉



我 又一次發現


自己還活著


希望的窗口


美麗的山頭


黑夜偕死神


已暫時逃離


世界拉近了距離


沐浴在金色晨光下的花朵


用微笑把我們綁在一起


我 進入生命之中


又置身生命之外


陽光啊

太過熾熱


精疲力竭的花朵


已無力跨越


生命底層的空洞


天空逐漸地降落






夢幻般的眼神


在我的心底


掀起一陣巨大的騷動


我再也無法


從你的面前走開


陽光啊!


多麼炙熱


我的影子不斷地消融


也許我不該屏住呼吸


也許


我走的不夠遠


只是


我該走到哪裡


也許我只要靜靜地等待


等待太陽西藏


向日葵啊


不要這樣看著我


金色的鴿子總會棲落


只是


這個灼燙的烙印


仍會在夢裡跳動



天空不斷地崩落


馬賽曲的旋律


又再度響起


我看到了你


在畫布上衝刺


把搗碎的靈魂


全部塗上去


空氣熱騰騰地嘎然終止


時光也不敢飛逝


且讓我們重新開始


溺死在大海是何等幸福


天空又再度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