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我的佛朗明哥。之一》
有時候想,生命是該這樣的:認真地活,擎起一切你可能點燃的火把。
這是我的態度,對活著的態度。
所以,在一個夏日的午後,我走在車街來去的南京東路,耳朵四處張望,不知如何依循一些噪音時,抬頭看見百貨公司的化妝專櫃,三個舞者,綰髻簪花,一身黑紅交替,裙擺飛旋。我看見汗,從他們的額頭奔流而下,而頸脖而白皙、起伏不斷的胸前。妝糊了,心裡卻開著花。那是夏天的聲音,就如舞者掌中飛揚的響板,清脆裡都是生命熱烈的顏色,紅的。
那是佛朗明哥,率性、自我、深沈、輕揚,喜悅和悲傷的靈魂之舞,幾度在影片裡讓我著迷的舞蹈。夏日午後的舞者,嘴角沒有咬著玫瑰,然而卻深深地喚醒我,血液裡曾經熱愛的卡門。
於是我開始迷戀,迷戀那飛旋的身影,迷戀那紅,迷戀汗水在舞者體外奔騰而去的流蘇,我開始用鏡頭記錄竄燒在我眼睛裡的火把。也許,那樣的迷戀純粹是因為我自身的熱烈;也許,走在路上的我,靈魂始終一如舞者,隨時要在指尖撩起生命之火。
我,似乎一直都是年輕地活著。
火的燃燒經常來自野外,我心裡佛朗明歌的第一把火,即是因為台北郊外的新店社區,一個外冷心熱的女人。
她是個留長髮的女人,皮膚白皙,眉眼間有幾分古典,像是舊時的閨女。幾次見面都是為了拍照。她的聲音在我眼前多了幾分禮貌的輕柔,一如她為了遮掩下半身的不美,長長及地而穿的雪紡A字裙。其實她的身材高大、脾氣剛烈,是個因為生活,走過風塵路的山東妹子,生氣時是可以杏眼圓瞪,罵髒話的。
接受她的邀約,為她拍照,因為高興她不再是為了生活,為了男人而美麗、跳舞、塑身。
我去時已晚,山谷綠意藏了些靜,然而在地下的活動中心,我第一次看見生命是如此熱烈,可以永遠年輕的,即使他已五六十,只要舞,青春就在指尖和腰枝之間,在雙腳的點踏之際。
播放的歌名是什麼我不清楚,不過女人不專業的演出卻很專業的流汗。輕快的節奏,不斷交換的舞步,一次次的彩排,腰枝輕擺,鏡裡青春,一個祖母級的女人,在正式演出時的化妝間裡,紅衣一身,輕笑勾唇,描摹的可是永遠停駐的十八歲?
我想,應該是。
我永遠記得那晚,那山中隱然迸裂的火光,一群孩子擠在大人之前的等待,演出最末的帶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努力扭擺的身體和碎亂的腳步有如荒腔走板的藍月沙灘,風,始終吹不熄夜的熱。
再次見到留長髮的女人是在咖啡館,她的皮膚一樣白,眉眼照舊古典,也許脾氣仍是火爆的辣椒,只是她不再穿著及地長裙。她穿了緊身黃襯衫,水藍牛仔褲,花從她半敞的襟前開落一地,讓人覺得笑眼盈盈的她,全身都是性感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