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情況下,妳會殺人?」
今天,我一直想起當初主考官問我的唯一問題。
我為甚麼殺人?有沒有更有力的理由?
「非死不可的人。」
當時的我想也不想就撂出這句話,其實是本能的反應。
「你有想殺的人嗎?」我高傲的昂起下巴,這樣的回頂。
「殺了我自己,或是神。」他面無表情的說。
接下來十年發生的事情,我想,不需要多說。直接的說到我的殺人生涯,或是說;我擔負了接近神的一種使命。
隨時隨地,接到命令就殺人。
殺人執照。
二十五歲那年,我開始大量並且專精的學各種武術。拳擊、自由搏擊、空手道、劍道、射擊、十字弓……只要你說得出來的武器,或是武術,沒有一樣是我不拿手的。我是第一個能夠殺人不需要理由或是不需要負責的女人,或者是人。當然這樣的命運我並不驚訝。早在我二十歲那一年,我得知有殺人執照的考取時,我就下定決心,我必須拿到這張執照。
恨逼使我活到今天,四十歲。
三十歲之前,我只是一個法醫。見過太多死亡,就像市場裡的肉一樣,冰冷無情。很多時候我瀕臨死亡或是瘋狂的邊緣,就像走索一樣,如果我十八歲那年,沒有發生那件事情的話,應該今天你就不會閱讀到我的故事,你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看似美麗的女人,竟然殺了十年的人。通常殺人是上面的規定,當然我也可以殺我想殺的人。警察下不了手,輿論無法約束的時候,該死的人,就會變成我的工作。當殺人不再困難的時候,反而會靜下來想想。
「這個人非死不可嗎?」
殺人是種藝術,死亡也是。我會看看那個人,該用甚麼死法,有些人必須凌遲,有些人必須槍斃,有些人該走得毫無痛苦,就像猝死。這就是我對死亡的認知,對死者的最後審判。
第一個殺了的人,是一個黑道老大,我槍殺了他。
「死在妳的手下,我心甘情願,這一生,我壞事做盡,害多少人家破人亡。」
「我不是神父,你早該死了,我會用最適合你的方法,殺了你。」
「我只希望我的家人不要受害,就像我殺人不趕盡殺絕一樣。我留下的罪惡,我該得到的報應,會承擔。」
「好歹你也是梟雄。」我的槍對準了他的眉心,他的罪惡跟槍聲一起完結。
印象難忘殺的人,是一個恐怖份子,我在大白天,進到他的總部,跟他說我得做的工作。他當然不想死,我們決定,用武士刀一對一單挑,既然都是劍道黑帶。我讓他死的心服口服,他不是省油的燈,我也被砍成重傷,那一刻,我幾乎就要死了。但是我還有人沒殺,我不甘心。就是這樣的念頭,我於是爬了起來,對準他的心臟,穿過刺透他所有的罪惡,那把刀,我再也不碰。那是他生命的祭禮,他該有的對待。
最後一個殺的人,是毒梟。我把他綁起來之後,狠狠的把足以致命的海洛因對準了他的心血管動脈,我也讓他知道,甚麼樣的死法才是他加諸於人的快樂。
我沒有失誤過,也沒有誤殺一個人過,他們都該死。
常常有時候在半夜,孤獨的時候,我會想,能不能不再殺人,然後快樂的當個上班族,也許有個像我的女兒,只剩恩情沒有愛情的先生。如果十八歲那年我沒有發生那件事情,二十歲我不知道殺人執照,三十歲沒考上殺人執照……我不會是現在的我。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殺過人。今天過後,我的殺人執照就過期了,不會再接到命令,再也不用殺人,只要等著領完一大筆退休金,忘掉一切我背負的責任,安然的養老。
所以今天我要殺人,為我自己,為我二十二年的痛苦復仇。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如何殺他,才是最好的下場。其實他命不該絕,也或許我的上面該感謝他,培養出一個頂尖的殺手。這些都不是理由,重點是──
我恨他。
他五十多歲了,從不知道他的名字,到現在對他瞭若指掌,這點點滴滴的時間,夠讓我殺他了。他有妻有子,他也許忘了當年的事情,這些都無關。
欠我的我必須討回。
「妳為甚麼要殺我?」他驚恐的幾近要哭了,而當年你怎不放過痛哭的我?
「不管你記不記得,都要死。」我笑得很開心。
「妳是……」他終於記得我了。
「當年你強暴的那個十八歲少女。」一邊說,我一邊綁起他和他的妻子和年邁臥病在床的老母親,然後往他兒子的房間走去。
一家四口押在我的槍下,這不夠。
「老人家,為甚麼妳沒有教好妳的兒子?我也是我母親的心肝寶貝啊。」我先是用繩結吊死他的母親,再來用力的扭斷他太太的脖子,就當著他跟他兒子的面前,他的太太毫無抵抗與痛苦的死去。
「妳跟我無仇,但是妳嫁錯人了。妳也得死。」他跟兒子的哭聲被膠布黏起來,只發出痛苦的嘶鳴跟不斷流下的淚水。
「對不起妳們,所以我讓妳們死得舒服點。」
當著他的面,我用武士刀,像掃地一樣的,砍下他兒子的頭。而他目睹母親和妻兒的死去,幾乎就要用頭撞牆。
「我不會讓你這麼好死的,當年我也求過你,你有放過我嗎?」
我用武士刀慢慢的一刀刀割下他的皮肉,再用鹽酸敷在他傷口上,哀嚎跟皮肉的焦灼味道瀰漫,腎上腺素跟多巴胺,還有腦內嗎啡急速分泌,我四十年來第一次得到高潮。
他死了,走出屋外,一隻樹貓跑來磨蹭我沾滿血腥的褲子,我抱起貓,摸摸貓頭,自言自語的說:「有時候,妳會希望自己只是隻貓。」
我突然知道,為甚麼我的主考官會說那句話:
「殺了我自己,或是神。」
2004.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