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林思彤 » 週一 4月 11, 2022 5:14 pm
（本篇不列入評選）
林思彤〈白日夢〉
每個人都有秘密，秘密層層堆疊，如塵埃；是的如塵埃。秘密無法坦白，秘密無法遺忘，秘密漸漸築成一道牆。把身邊的人摒除在外，加速她的離開。
她說：你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每個禮拜五，將摩托車停在火車站的停車場，搭著電扶梯，刷卡進入月台，固定搭上海線前往小鎮的電車。有時候搭乘的人很多，但大部分是像現在這樣偌大的車廂內，只有我一個人。火車進站，空白的月台。明明知道沒有人下車，也沒有人搭車。仍舊是通知到站的女聲，電車信守承諾般地空洞開合，咧嘴傻笑。始終望向車外，時間被明顯地速度化。看著自己的臉，在車窗上倒映。有蛛絲爬上眼角唇邊，有夕陽般的橘粉紅雲霧在額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注視人們。我閉上眼睛，看著黑暗中的顯影；另一個世界的景致。耳朵傳來不特定的聲音，跟著音樂聲，顯像、破滅；再顯像、再破滅。我並不疲倦，警醒著，深怕搭過了站。
列車將我吐出的時候，總會習慣性地瞇了一下眼睛。其實也不是很亮，這只是某種切換身分的開關。想起前幾日的對話，她說：每日早晨進入車內，啟動引擎前往職場的時候；就是種儀式，在那一刻穿上「身分」的隱形外套。而下班駛離大門時，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說：如此幸福，我有個塞滿的衣櫥。
其實我何其疲倦。切換身分的過程很快，有時候快得連自己都無法覺察。也許一個呼吸間，不需透過儀式，便已完成。就像每個禮拜五，從學生的身分，切換為兼課講師。站在講台上，看著底下的孩子。有的專心聽講；有的眼神呆滯，像墜入粉紅色的奇幻仙境。有時當我講課的時候，會思索：自己真能做到嗎？如果連我都很難做到，又怎麼能夠這樣告訴孩子們？
其實我何其心虛。不是因為說謊心虛，而是為了很久以後，他們粉紅色的夢想破滅而心虛。小時候總聽著講台上的師長說著道理，以為這樣做就可以擁有幸福美麗的人生。我想當個好孩子，父母疼愛，師長欣慰。就像每一次從回憶中切換身分，我的眼前都是粉紅色的懵懂。
我早已發現：誰，不是活在自己的白日夢裡？這是我的世界所僅存的。如果鮮綠色是信任與安寧，那不得不說且無傷大雅的謊，就是避重就輕的淺淺墨色，輕輕掃描過她緊蹙的柳葉眉。
其實我最大的秘密就是仍然記得最初最初，與她相識時：她的倔強、她的病重、她的所有微妙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