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後龍溪的孩子-寫我故鄉寫我家(中)-592

版主: 謝予騰跳舞鯨魚林思彤麻吉oc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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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年的歲月裡,山村家家流年不利。許多畜生飼養不順,且又有雞瘟流行不歇。此外,村人患病連連不斷,個個人心惶惶。於是有人向村長投訴,希望家鄉的王爺宮眾神,能夠舉辦一次驅邪的暗訪遶境。

村長東梁伯認為,人心惶惶實有安撫人心之必要。於是村長與王爺公廟方,召開一場爐主與頭家協調會議。公議決定在農曆七月初一這天,進行王爺暗訪遶境活動,祈求上天恩降賜福,給我村子裏的大小平安無事。

王爺公遶境日這天,白天十點起駕,先行遶境經過三個村子。待至黃昏六點左右,趁著天色尚可分辨之時,廟祝阿庭伯,做完暗訪隊伍的最後一次檢查之後,暗訪隊伍即將開始啟動。這回的陣仗因為三莊聯合舉辦,故其陣容龐大空前。

當那出發的號角海螺吹起,嗚嗚匡匡,鑼鼓齊敲!響亮的鑼鼓聲與海螺聲音,混雜一起聽來令人有著震耳欲聾之感覺。遶境隊伍中的成員,個個抖擻精神準備出發。全副武裝的官將首領隊前行,八家將拿著鎖鏈法具跟隨在後。隊伍浩浩蕩蕩邊走邊舞,綿延兩三公里沒有間斷。

儘管人群龐雜行動一致,所經之處竟是悄然毫無喧嘩。沿路兩側家家戶戶都設香案迎神,虔誠之心溢於言表。那位胖嘟嘟的乩童,肚兜圍胸法器隨身,一路搖晃著身體前進,並不時的運用銳利的狼牙棒敲擊背部。

乩童背上一道道傷痕清晰,鮮血沿著傷口直流,但他似乎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今天他被聘前來擔當主壇,果然名不虛傳。從起乩至出動一路狂舞不停,胖大的身軀動作伶俐毫無障礙。

他邊舞著法器口中念念有辭,一邊還有一位桌頭師幫他解說天機。神言神語一搭一唱,無非是勸人為善或是乞求合境平安。阿庭伯今年輪值廟公,他一如其他的信徒神工,手挽一只竹籃沿街挨戶徵收善款捐助。

沿途神明對善男信女之回報,就是給捐者一包糕仔餅和一只平安符。雖然回禮微薄,但是大家都虔誠的收下來。善男信女捐多捐少無人計較,聚少成多足夠一整年的開銷。因為這筆收入用途甚大,所以阿庭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從這次勸捐的舉動之中,可以看出種種的人性。「殺豬廖」平日刀口舔血殺生不少,一向省吃儉用但對捐助絕不含糊。出手之大方,令旁觀者為之咋舌。西村黃大戶,田地八甲有餘,果山整座綿延數十公頃,它的財產難以估計,但對神對人卻是斤斤計較,其吝嗇之行為令人見之側目。

全村人對他的摳氣恨得牙根癢癢的,可是對他也實在無可奈何。這傢伙吝嗇成性不得人緣,神事不捐沒人在意,但他却伸手向廟方索取贈品祭品與糕餅。村人對他頗有微辭,可是這個厚臉皮富翁,年年如此不疲,真讓人看不過去。

儘管大家對他風評如此不堪,他却我行我素,毫不在乎他人的譏笑與批評。坪南村的阿坤嫂,為人四海拜神虔誠。可是,眾神似乎喜歡開她的玩笑。長久以來她的時運不佳,好事輪不到她沒話說,可是厄事卻從無漏失過,大家都非常同情她。

前些日子她的孩子打傷人家,這會兒丈夫又出車禍,層層厄運接踵而來但卻擊不倒她。今天祖師爺要暗訪,她將家中唯一的一隻閹雞也宰來敬神。神明有知,定會給予一點福報吧?

遶境暗訪隊伍從廟前啟動,經過一段時間之沉默過後,開始啟動神威。驅邪逐厄之鑼鼓聲響徹雲霄,所到之處鞭炮震耳欲聾,香煙裊裊繞久不散。在神轎前換香取符者絡繹不絕,善男信女,趴伏地面過轎底祈福的大有人在。就連一些病患與幼童,也被家人扶抱通過轎下,希望神恩庇祐順利成長或脫離苦海。

夜越深隊伍越長,各路王公神明的神轎,依著爵位順序前進,抬轎人邁開七星步伐,將那神轎搖弄得晃晃擺盪,顯示神靈附轎發威。轎手個個神情嚴肅,信眾則肅穆虔誠的迎送,大家都寄盼這次的暗訪,能為村人帶來闔境之平安。

今年輪值的頭家爐主都是地方上的富豪,出手大方處處舖張。大筆大筆的花費全不在意,鞭炮金紙都是一籮筐一籮筐的焚燒施放,牲禮祭品的供奉更是無可挑剔。沿街小販店家利益均霑,看樣子,今年的遶境暗訪的豪華排場,又要被地方百姓傳誦久久了。

夜深了,遶境隊伍逐漸消失在黑暗中,進入另個村莊之遶境。三個村子遶境完畢天已大亮矣!村子裡除了王爺宮之外,還有一座小小廟宇。祂的規模雖小,但還比田頭的土地廟稍稍大些。

這座小廟前只有十餘坪大的廣場,但這座廣場却是附近居民的活動中心。村子裡的小孩不論男女,全都拜這廟內的主神石頭公為義父。廟公說這樣孩子才好養。村童玩在一起,上同一所學校,大大小小事兒都與石頭公息息相關。如果有哪個孩子敢說,他不是石頭公的義子,肯定立刻招來許多無謂的麻煩。

嗣後,山村的繁榮需要開闢產業道路。不巧的是這座小廟,正好坐落於計劃路線上。如要開路勢必將廟移開,因為移廟攸關村莊的繁榮,但祂是村內的信仰中心,移不移都讓村民們左右為難。

所幸村長善於溝通,加上他平日熱心服務,經過他日夜馬不停蹄,一家家的溫鹽相勸與疏通之下,村民終於答應,將此廟遷移到不遠處的空地上。公決遷移這天,村民齊聚於廣場上犒軍,並告知神明即將遷移之事。

祭壇上三牲四果擺滿一桌桌,由村長率同地方長老鄉紳,在神前擲聖筊挑選遷移日期。擲得結果決定,中秋過後第三天最為適當。嗣後就在大家同心協力下,終於聘請遷移師傅,準備將整座廟遷移到新址上安座。新址在舊廟半里外的山坳內,土地約有兩百多坪。這塊空地除供主廟奠基之外,廣場面積比原地大數倍。

村眾為保住原有的建築,特要求聘請移屋專家前來遷移。主廟遷移之前,村人與師傅合力將巨石連根挖起。然後用吊車將祂吊移至新地上定位,前置作業一切妥當之後,這才進行廟主體的遷移工程。

這天是個黃道吉日,移廟工程開始展開作業。舊廟的地基是用竹節鐵綁編網狀,然後才灌漿舖成地面,這種古老工法,對於整個的移動工程省事不少。動工之時,工程人員剔去四周的水泥,迅速找出基樁的四角定點。然後,再用夯土機邊挖邊夯,接著敲入橫樁直至穿透地底為止。

橫樁總共卅六根,穿透後兩端各固定一座大型之千斤頂,然後在各著力點上駕著小千斤頂協助。工程完全就緒,就在工頭的一聲令下,七十二組千斤頂同時動作。待整座廟被撐離地面至適當高度,穿入滾木,然後輕放頂力至廟體安裝滾木上。

這時候工頭下達命令,在廟身的左右和中間各綁一條粗鋼索,索端繞上固定於正前方的捲軸上。廟後則有三部重型堆高機,移動令下便在後方助推。時間在早上十點整,主持工程師下令啟動捲揚馬達。日正當中,太陽直射。但見工作人員個個汗如雨下,主持師傅跳上躍下指揮,渾身汗濕淋漓也不敢疏忽進度。

旁觀者嘿唷鼓譟加油,人聲機器聲打成一片,將山村攪蕩得熱鬧滾滾。廟底襯托的滾木,載著沉重的廟體沿著山道緩緩向前移動。滾木走完至後頭滾出廟底,立刻又被移到前方繼續使用。人力機械力量一起出動,「嗨唷!嗨唷!」之聲不絕於耳。就在重力推移之下,廟座一吋吋的向前移動。

工程經過驚心動魄的八個小時之努力,廟座已經被移至新址附近。又是經過一番的博鬥,終於將廟座安坐在新址地基上。新地基已先灌上一層水泥混漿,舊廟座放上去之後,等候在四周的泥水匠,迅速將地基連結停妥,接著各個拿起長鏝哇水泥,將縫合處迅速予以鏝平。

他們各個技術熟練,刀刀光滑鏝過,就連行家也看不出縫口在哪裡?最後工程是在廟台四週舖上細石,待水泥乾後用砂輪推磨,然後再用清水沖掉磨屑,眼前立即展現出,一片細緻的洗石子地面。

越二日,所有移廟工程全部完工。一座嶄新的石頭公廟宇,四平八穩的座落於山坳新址。新廟廣場比舊地大數倍,活動空間更為寬廣自由。以前那廣場只適合小孩活動,新廣場則可容納老人會、舞蹈會及太極班等團體一起活動。

遷移後的新廟香火鼎盛更甚從前,然而新妙的香火鼎盛,卻替山村帶來諸多困擾。原本樸素無華的山村,因廟名遠播,以及產業道路的開通,結果帶來人潮而破壞了山居寧靜。每天從早到晚車輛不斷,人聲擾攘,所有謐靜破壞殆盡。

由於新廟之香火鼎盛,帶來周遭環境之困擾。居民會不當初,為圖一時交通上之方便,貿然允諾產業道路之開闢。倘若再有機會讓村民重做選擇的話。相信大家一定會選擇清靜,因為,他們並不喜歡這種熱鬧啊![待續]。
宮廟文化是台灣極重要的一環
它不僅曾為穩固政局
陣頭、樁腳的橫向連結也和傳統習俗息息相關

而能將遶境途中的一聲一景 及參與其中的各式主角、配角 
描繪得栩栩如生、如歷其境 並不容易
小人物的行動不多 卻能透露這場遶境齊聚三教九流
如非文字精煉嫻熟 不能以如此篇幅交代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