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4月 03, 2017 2:58 pm
進到海岸線，微寒的風吹的艾克斯有些打顫。他把車停在沿海隨意而建的觀景台旁，下了車舒展長時間騎車的筋骨。這也不是艾克斯第一次其那麼遠、那麼久了。為了消磨那些多出來的時間，風吹的時候腦袋放空，雨打的後腦袋放空，只要注意不要闖紅燈就好了。艾克斯走到到處都藏有些許垃圾的沙灘坐下，看著遠方流浪的浪花。
一個穿著老式飛行夾克的白髮老人邊甩手邊從艾克斯面前走過，用看似刻意卻又不經意的眼神瞥了艾克斯一眼。老人突然一個左轉朝艾克斯走近：「年輕人，自己出來玩呀？」老人的聲音有些嘶啞，感覺像是有一個世紀沒有開口說話的那種啞音。艾克斯點點頭沒有回應，想要利用沉默擺脫與這個社會連結的任何可能性。可沒想到白髮老人自己找了塊乾淨的沙地席地而坐，「常常自己旅遊呀？」老人又開口問，艾克斯同樣點點頭沒有回覆。
「做什麼的啊？」
「海軍。」艾克斯終於不帶語調地回答。
「海軍呀！想當年我也是坐著軍艦和大批弟兄一起過來的呀，那些天呀，吐得唏哩嘩啦的！」老人雖然白髮蒼蒼，但艾克斯實在看不出來他曾經跨及那些已經無法說明的時代過。艾克斯的回答好像是按到老人的什麼開關一樣，莫名地就開始講述起自己的人生，從抓周抓的了筆桿，到與隔壁大媽的女兒結婚；再從大陸打仗到渡海來台、再婚、生子、失去工作、獨居，再到現在媳婦孫女搬回家一起住。接著是自己的兒子多沒用、媳婦多麼懶惰、孫女多不用功，老人自顧自地說，也沒理會艾克斯想不想聽，老人的一生就這樣強迫性地灌進艾克斯的身體裡。但有時候，艾克斯也不禁沉入老人的回憶裡頭，想像自己那曾經的樣子，沒有花花白髮的時候。
老人很厲害，好像要把一輩子該說的話都說給艾克斯聽一樣，從太陽高掛到低垂，在優雅地落幕出場。艾克斯不知道怎麼拒絕，只好這樣默默地聽著，但其實他也不知道如果不繼續聽下去，他又要騎著車往哪裡去？期間，有幾個看似大學生的男男女女也來到了這片沙灘。那是老人難得停下來不說話的時候。艾克斯跟老人一起看著那些大學生嘻笑打鬧、玩水追逐。遠方的笑聲一箭箭地次進他們的耳裡。
「你比較想和他們一起玩吧？」老人問。
「還好，我覺得都可以。」艾克斯小聲地回答，但其實他心裡還在思考如果真的和那群大學生一起玩的話，他該以怎樣的方式面對。
「是容易接受，還是沒有想法呀？」老人又問。
艾克斯沒有回答，他安靜地思考這個問題很久。
他們看著那群大學生衝進海裡，再衝出沙灘，然後驅車快速而去，像一陣微濕的風一樣，留下些許青春的味道。
艾克斯看著最後一絲夕陽從海平面隱沒，轉頭對老人說：「你等我一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老人說話。艾克斯提起背包，跨上機車，騎到最近的超商買了兩手啤酒。「我到底在幹嘛？」艾克斯自問，反正也不知道要幹嘛，就先這樣吧！艾克斯快速地飆回觀景台，沒想到老人還真的一直在那邊等，那頭白髮和磨損的飛行夾克在陰暗的寒風中更顯得脆弱。艾克斯把兩手啤酒放在老人面前，老人看了一眼，哈哈哈地大笑起來。艾克斯第一次聽到老人的笑聲，聲音比他本人聽起來又更年輕幾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啤酒的關係。
打開啤酒後，老人反而變得安靜了。艾克斯回想他敘述的一生，混亂、寂寥、孤獨，到現在算是豁達嗎？
「老伯。」
「啊？」老人好像靈魂從深海裡硬被我拉出來那樣。
「那你在台灣的老婆呢？」艾克斯問，這是老人講了一整天鮮少提及的話題。
「老婆呀，她從小就身體不好呀…」老人看了看藏在雲後的月光，「打了幾場仗，人都變得怪怪的了。半夜裡呀，那些兄弟、敵人，全都回來了，你分不清呀！手裡沒有槍跟刺刀，只能掄起拳頭，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老人的眼底好像泛起了詭異的青光，望著危險的大海陷入沉默。
「伴著她的第五天，我才慢慢意識到，那是一具屍體。我以前常常看得，看到都麻痺了。我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雙手，漸漸地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不存在，手和腳和身體都慢慢地消失了，那種孤獨呀。」老人沒有哭，只是像在說什麼遠古的故事。艾克斯沒有過問後續的事，老人和艾克斯喝乾最後一口啤酒。老人捏扁了空罐舉向半空，對他說：「小子，謝謝你呀。聽我一個老人講那麼多廢話。好久，都沒和別人這樣說話了呀！」我也是，艾克斯心想。艾克斯已經感覺到酒精在腦後往上衝的感覺了，他揮揮手示意。
「也謝謝你的啤酒，老頭子我好久沒這樣暢飲了呀！也謝謝你的東西。」艾克斯感到相當疲且困惑，只知道老人和他一塊躺在沙灘上，浪潮聲似乎更遠了一些，星光也更晦暗了點。
隔天早上起來，老人已經不在了，艾克斯看著面前散亂的啤酒空罐，海浪持續拍打著沙岸，像是急著要把什麼掏走那樣。艾克斯環視了一圈自己的所在，昨夜應該是真的吧。
「謝謝你的東西。」老人最後一句話不斷在艾克斯腦裡迴盪。老人的那些人生是真的嗎？他磨損嚴重的老式飛行夾克是真的嗎？他曾經帶著血痕的雙手是真的嗎？艾克斯摸摸已被掏空的口袋，無奈地搖搖頭，慢慢朝馬路的一端走去。這條路直直的，通往某個地方，但沒有目的地。
一個穿著老式飛行夾克的白髮老人邊甩手邊從艾克斯面前走過，用看似刻意卻又不經意的眼神瞥了艾克斯一眼。老人突然一個左轉朝艾克斯走近：「年輕人，自己出來玩呀？」老人的聲音有些嘶啞，感覺像是有一個世紀沒有開口說話的那種啞音。艾克斯點點頭沒有回應，想要利用沉默擺脫與這個社會連結的任何可能性。可沒想到白髮老人自己找了塊乾淨的沙地席地而坐，「常常自己旅遊呀？」老人又開口問，艾克斯同樣點點頭沒有回覆。
「做什麼的啊？」
「海軍。」艾克斯終於不帶語調地回答。
「海軍呀！想當年我也是坐著軍艦和大批弟兄一起過來的呀，那些天呀，吐得唏哩嘩啦的！」老人雖然白髮蒼蒼，但艾克斯實在看不出來他曾經跨及那些已經無法說明的時代過。艾克斯的回答好像是按到老人的什麼開關一樣，莫名地就開始講述起自己的人生，從抓周抓的了筆桿，到與隔壁大媽的女兒結婚；再從大陸打仗到渡海來台、再婚、生子、失去工作、獨居，再到現在媳婦孫女搬回家一起住。接著是自己的兒子多沒用、媳婦多麼懶惰、孫女多不用功，老人自顧自地說，也沒理會艾克斯想不想聽，老人的一生就這樣強迫性地灌進艾克斯的身體裡。但有時候，艾克斯也不禁沉入老人的回憶裡頭，想像自己那曾經的樣子，沒有花花白髮的時候。
老人很厲害，好像要把一輩子該說的話都說給艾克斯聽一樣，從太陽高掛到低垂，在優雅地落幕出場。艾克斯不知道怎麼拒絕，只好這樣默默地聽著，但其實他也不知道如果不繼續聽下去，他又要騎著車往哪裡去？期間，有幾個看似大學生的男男女女也來到了這片沙灘。那是老人難得停下來不說話的時候。艾克斯跟老人一起看著那些大學生嘻笑打鬧、玩水追逐。遠方的笑聲一箭箭地次進他們的耳裡。
「你比較想和他們一起玩吧？」老人問。
「還好，我覺得都可以。」艾克斯小聲地回答，但其實他心裡還在思考如果真的和那群大學生一起玩的話，他該以怎樣的方式面對。
「是容易接受，還是沒有想法呀？」老人又問。
艾克斯沒有回答，他安靜地思考這個問題很久。
他們看著那群大學生衝進海裡，再衝出沙灘，然後驅車快速而去，像一陣微濕的風一樣，留下些許青春的味道。
艾克斯看著最後一絲夕陽從海平面隱沒，轉頭對老人說：「你等我一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老人說話。艾克斯提起背包，跨上機車，騎到最近的超商買了兩手啤酒。「我到底在幹嘛？」艾克斯自問，反正也不知道要幹嘛，就先這樣吧！艾克斯快速地飆回觀景台，沒想到老人還真的一直在那邊等，那頭白髮和磨損的飛行夾克在陰暗的寒風中更顯得脆弱。艾克斯把兩手啤酒放在老人面前，老人看了一眼，哈哈哈地大笑起來。艾克斯第一次聽到老人的笑聲，聲音比他本人聽起來又更年輕幾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啤酒的關係。
打開啤酒後，老人反而變得安靜了。艾克斯回想他敘述的一生，混亂、寂寥、孤獨，到現在算是豁達嗎？
「老伯。」
「啊？」老人好像靈魂從深海裡硬被我拉出來那樣。
「那你在台灣的老婆呢？」艾克斯問，這是老人講了一整天鮮少提及的話題。
「老婆呀，她從小就身體不好呀…」老人看了看藏在雲後的月光，「打了幾場仗，人都變得怪怪的了。半夜裡呀，那些兄弟、敵人，全都回來了，你分不清呀！手裡沒有槍跟刺刀，只能掄起拳頭，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老人的眼底好像泛起了詭異的青光，望著危險的大海陷入沉默。
「伴著她的第五天，我才慢慢意識到，那是一具屍體。我以前常常看得，看到都麻痺了。我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雙手，漸漸地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不存在，手和腳和身體都慢慢地消失了，那種孤獨呀。」老人沒有哭，只是像在說什麼遠古的故事。艾克斯沒有過問後續的事，老人和艾克斯喝乾最後一口啤酒。老人捏扁了空罐舉向半空，對他說：「小子，謝謝你呀。聽我一個老人講那麼多廢話。好久，都沒和別人這樣說話了呀！」我也是，艾克斯心想。艾克斯已經感覺到酒精在腦後往上衝的感覺了，他揮揮手示意。
「也謝謝你的啤酒，老頭子我好久沒這樣暢飲了呀！也謝謝你的東西。」艾克斯感到相當疲且困惑，只知道老人和他一塊躺在沙灘上，浪潮聲似乎更遠了一些，星光也更晦暗了點。
隔天早上起來，老人已經不在了，艾克斯看著面前散亂的啤酒空罐，海浪持續拍打著沙岸，像是急著要把什麼掏走那樣。艾克斯環視了一圈自己的所在，昨夜應該是真的吧。
「謝謝你的東西。」老人最後一句話不斷在艾克斯腦裡迴盪。老人的那些人生是真的嗎？他磨損嚴重的老式飛行夾克是真的嗎？他曾經帶著血痕的雙手是真的嗎？艾克斯摸摸已被掏空的口袋，無奈地搖搖頭，慢慢朝馬路的一端走去。這條路直直的，通往某個地方，但沒有目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