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1月 30, 2017 3:24 pm
你終究還是撐到了最後。
早上六點。男人花了半小時梳整的油頭散亂，像極了老夫子漫畫中的壞人。女人的A字瀏海亦支撐不住，終於還是回到了剛起床的模樣。男男女女，或站或趴或蹲或躺，搖晃擺盪，像暈船。而這裡不是甲板，這裡是KTV的大門口。
你用手頂著自己的腦袋，每五秒拍打一次額頭，提醒自己，清醒！清醒！清醒！陳奕迅唱盡蔡依林也舞畢，你感覺到自己的左邊眉毛輕輕顫動，那是你之前留下的傷疤，酒駕車禍留下的傷疤。一年半前的事。你的酒量稱不上好但也不至於差，事發那天也不是太特別，一如往常，唱K的原因要不是期末狂歡就是某某生日，沒什麼特別的。
那個連《倒帶》也能唱得五音不全的女人倒在妳的身上，她高聲喊道：「終～於看開愛！回不來～而你！總是～太晚～明白～」當他唱到「愛」跟「你」的時候，她把手指用力地指向你。她倒回一旁，她哭。
自從你跟前女友散了以後，歌唱得更多了，酒也是菸也是，因此也更窮了一些。你把身體賠給了氣氛，賠給了哀傷，而且還變胖！你的啤酒肚越來越大，牙齒與手指也留下薰黃的菸垢。每當你重看王家衛的電影時總會想著，為什麼劉德華與梁朝偉都沒變呢？啤酒肚與菸垢呢？你想，或許電影終究是電影，而你終究只是你吧。
早上六點半。太陽升得很慢，橙橙黃黃的光映不過來，因為KTV的四週都是高樓大廈。散亂的油頭男、潤髮功效退散的女人，他們臉上都映著路燈的LED死白。
你拉起躺在地板的男人，拍著淚流不止的女人，像個小保母小班長。你從袋子裡拿出一瓶美麗果、一瓶無糖綠以及兩根吸管。兩個吸管合併在一起，你把它們輪流放到他們的嘴裡，一口。兩口。三口。這是你前女友教你的解酒方法。但沒起多大作用，油頭髮絲依然貼著散滿菸灰與口水的地板。有一個女人的頭髮甚至塞在水溝裡。
已經半小時了計程車還沒有來，不知道是不是都在載客呢？你這樣想著。現在，早上六點半，全台灣的計程車都在跑，帶著各形各色的人跑著。蔡依林的《大藝術家》、陳奕迅的《K歌之王》......，該排放的液體都排光了，淚啊汗啊尿啊。今天是你第一次挺到最後沒有斷片，你第一次扛起照顧大家的重責大任。這時你才知道自己曾經給人多大的困擾，這時你也才知道為什麼大家喜歡跟你去唱歌。你看著那個站在十字路口上大跳《特務J》的Gay友，看著那個對著紅綠燈高喊《愛你一萬年》的中二直男。你笑，像是在照哈哈鏡。
「清醒的等待總是特別漫長」，這是你今天悟出的一段道理。你撐著那幾個倒成東歪西斜的菸酒軀殼，但還是硬騰出了一隻手來，看臉書，看IG。你突然很想看看她的近況。她的工作如何？尾牙有沒有抽到獎金？因著出差而去的國家好不好玩？只消翻滑幾張照片，讀過幾段文字，就能更新她的近況，如此便宜，何樂而不為？
「嘿！別翻了。」你心底竄出一個聲音。
「我說，別翻了！」你不打算理會。
「你會後悔。」後悔？為什麼？這麼便宜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你後悔了。
沒錯，你後悔了。雖說每一次翻滑你都做足了準備，但那沒有用。赤手碰滾燙茶壺，需要的可不是心理建設，無論如何你都會燙傷，只是程度強弱而已。
你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但其實陌生與否並不重要，無論那人是誰，茶壺終究會燙手。
翻。翻。翻。手掌燙成了紫紅。
再翻。再翻。再翻。焦香味溢出，可你還是放不了手，什麼原因你也說不上。
六點四十七。計程車來了。你不動，你動不了。男人與女人也不動，他們也動不了。你回頭，看向剛離開的KTV櫃台，你想要再進去唱，再喝。喝到不醒人事最好。
路燈暗下，而陽光還是沒有灑到你們的臉上，一片漆黑，只有計程車的頭燈亮得刺眼。你聽見《2046》的主題曲，你舞起一段探戈，自己與自己拉扯的單人探戈，無人與你拉扯的孤單探戈。舞步不熟、律動不佳、拍子不準，頂著啤酒肚與一頭散亂煩惱絲，你跳完了一整首主題曲，扣掉剛進歌的十秒錯愕，總共四分三十三秒。有人稱《 4′33″》 是笑話是諷刺是表現是界線是一無所有，是什麼都不說卻什麼也說盡了。是你與她。
計程車把頭燈關掉，陽光總算到了高樓上方，射得你們滿臉都是。你沒有流下一滴汗或淚或尿，因為早就流光了。
「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運氣」計程車上的喇叭放著陳奕迅的《明年今日》。
「到這日才發現，曾呼吸過空氣。」你跟著唱最後一句。你又笑。大家都笑了。
我打開車門，把你們全都推上了計程車。大家都睡著了，嘴角上揚著睡去。你坐在副駕駛座，你對我說：
「我終究還是會撐到最後的。......」然後醉醺醺地講起上面這些總總林林。
早上六點。男人花了半小時梳整的油頭散亂，像極了老夫子漫畫中的壞人。女人的A字瀏海亦支撐不住，終於還是回到了剛起床的模樣。男男女女，或站或趴或蹲或躺，搖晃擺盪，像暈船。而這裡不是甲板，這裡是KTV的大門口。
你用手頂著自己的腦袋，每五秒拍打一次額頭，提醒自己，清醒！清醒！清醒！陳奕迅唱盡蔡依林也舞畢，你感覺到自己的左邊眉毛輕輕顫動，那是你之前留下的傷疤，酒駕車禍留下的傷疤。一年半前的事。你的酒量稱不上好但也不至於差，事發那天也不是太特別，一如往常，唱K的原因要不是期末狂歡就是某某生日，沒什麼特別的。
那個連《倒帶》也能唱得五音不全的女人倒在妳的身上，她高聲喊道：「終～於看開愛！回不來～而你！總是～太晚～明白～」當他唱到「愛」跟「你」的時候，她把手指用力地指向你。她倒回一旁，她哭。
自從你跟前女友散了以後，歌唱得更多了，酒也是菸也是，因此也更窮了一些。你把身體賠給了氣氛，賠給了哀傷，而且還變胖！你的啤酒肚越來越大，牙齒與手指也留下薰黃的菸垢。每當你重看王家衛的電影時總會想著，為什麼劉德華與梁朝偉都沒變呢？啤酒肚與菸垢呢？你想，或許電影終究是電影，而你終究只是你吧。
早上六點半。太陽升得很慢，橙橙黃黃的光映不過來，因為KTV的四週都是高樓大廈。散亂的油頭男、潤髮功效退散的女人，他們臉上都映著路燈的LED死白。
你拉起躺在地板的男人，拍著淚流不止的女人，像個小保母小班長。你從袋子裡拿出一瓶美麗果、一瓶無糖綠以及兩根吸管。兩個吸管合併在一起，你把它們輪流放到他們的嘴裡，一口。兩口。三口。這是你前女友教你的解酒方法。但沒起多大作用，油頭髮絲依然貼著散滿菸灰與口水的地板。有一個女人的頭髮甚至塞在水溝裡。
已經半小時了計程車還沒有來，不知道是不是都在載客呢？你這樣想著。現在，早上六點半，全台灣的計程車都在跑，帶著各形各色的人跑著。蔡依林的《大藝術家》、陳奕迅的《K歌之王》......，該排放的液體都排光了，淚啊汗啊尿啊。今天是你第一次挺到最後沒有斷片，你第一次扛起照顧大家的重責大任。這時你才知道自己曾經給人多大的困擾，這時你也才知道為什麼大家喜歡跟你去唱歌。你看著那個站在十字路口上大跳《特務J》的Gay友，看著那個對著紅綠燈高喊《愛你一萬年》的中二直男。你笑，像是在照哈哈鏡。
「清醒的等待總是特別漫長」，這是你今天悟出的一段道理。你撐著那幾個倒成東歪西斜的菸酒軀殼，但還是硬騰出了一隻手來，看臉書，看IG。你突然很想看看她的近況。她的工作如何？尾牙有沒有抽到獎金？因著出差而去的國家好不好玩？只消翻滑幾張照片，讀過幾段文字，就能更新她的近況，如此便宜，何樂而不為？
「嘿！別翻了。」你心底竄出一個聲音。
「我說，別翻了！」你不打算理會。
「你會後悔。」後悔？為什麼？這麼便宜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你後悔了。
沒錯，你後悔了。雖說每一次翻滑你都做足了準備，但那沒有用。赤手碰滾燙茶壺，需要的可不是心理建設，無論如何你都會燙傷，只是程度強弱而已。
你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但其實陌生與否並不重要，無論那人是誰，茶壺終究會燙手。
翻。翻。翻。手掌燙成了紫紅。
再翻。再翻。再翻。焦香味溢出，可你還是放不了手，什麼原因你也說不上。
六點四十七。計程車來了。你不動，你動不了。男人與女人也不動，他們也動不了。你回頭，看向剛離開的KTV櫃台，你想要再進去唱，再喝。喝到不醒人事最好。
路燈暗下，而陽光還是沒有灑到你們的臉上，一片漆黑，只有計程車的頭燈亮得刺眼。你聽見《2046》的主題曲，你舞起一段探戈，自己與自己拉扯的單人探戈，無人與你拉扯的孤單探戈。舞步不熟、律動不佳、拍子不準，頂著啤酒肚與一頭散亂煩惱絲，你跳完了一整首主題曲，扣掉剛進歌的十秒錯愕，總共四分三十三秒。有人稱《 4′33″》 是笑話是諷刺是表現是界線是一無所有，是什麼都不說卻什麼也說盡了。是你與她。
計程車把頭燈關掉，陽光總算到了高樓上方，射得你們滿臉都是。你沒有流下一滴汗或淚或尿，因為早就流光了。
「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運氣」計程車上的喇叭放著陳奕迅的《明年今日》。
「到這日才發現，曾呼吸過空氣。」你跟著唱最後一句。你又笑。大家都笑了。
我打開車門，把你們全都推上了計程車。大家都睡著了，嘴角上揚著睡去。你坐在副駕駛座，你對我說：
「我終究還是會撐到最後的。......」然後醉醺醺地講起上面這些總總林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