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月 25, 2017 1:25 am
人生無常。
我在動態上留了這麼一段話。
如同往常一般的一天，下班後的一刻正盤算著晚餐的落腳處，手機裡突然傳來一封訊息。
是個在異地工作，對我照顧有加的大學同學阿泰，訊息並不同以往，只簡單的傳了兩句話……
「田仔要GG了」
「蠻緊急的」
意思滿清楚的，但我還是回撥了電話，不過並沒有接通，只得用文字做短暫的溝通。
前往醫院的路上，氣溫驟降，我不知道是心境的關係，還是天氣真的變冷，我只知道我趕著去醫院的同時，也必須注意自己的行車安全。
不熟悉的道路，不確定的方向，一再的確定地圖上代表自己位置的小藍點，正朝向對的目標前進。
腦中閃過各種電影裡曾經出現過的探病場景，以及道別的畫面，我以為田仔學長會像以往那樣跟我們開玩笑，或是被我們當作話題閒聊，經由其他學長轉述「又沒有說」的事蹟，真的讓我印象深刻。
一路上的車速不快，遇到的紅燈雖然不多，但都市裡的紅燈，讀秒特別的漫長。我回想著我和田仔的互動，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什麼比較特別的事跡，我只知道大學其實有著這個學長，但一直沒什麼接觸，直到畢業後才藉著遊戲，熱絡起來。
田仔學長嚴格說起來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學長，除了有想法之外，也很熱心，兩者統合之後，就是成就了一個喜歡指導別人的個性，而這種個性平常很內斂，但在遊戲中的時候，卻又意外的顯著。
在遊戲裡，學長就像變了個人，平常溫馴可愛的學長，進入遊戲的世界之後，儼然成了仙風道骨的高手一般，除了指揮之外，還有一套屬於他自己的價值觀。
在遊戲裡，最深刻的，不外乎就是遊走在地圖各處的野區角色，以及會收對方頭的輔助角色。
「他的上路歐拉夫也是一絕！」一樣是田仔學弟的阿泰這麼幫我補充，「永遠丟不到！」
其實我比較有感受的幾場遊戲，田仔學長玩的都是人馬赫克林。
以往玩遊戲的習性比較低調，容易緊張，所以大多都是窩起來自己玩，除了不讓自己從話題中脫節外，其實鮮少與同學或學長們互動。所以當時被邀請進入遊戲團的時候，我心中總是雀躍，能夠跟朋友開著通訊軟體玩遊戲的感覺，我已經期盼了許久。
不管是幾個人一起進到遊戲場域，對話的虛擬房間裡，總是充斥著來自各地不同經歷的閒聊。玩到刺激處時，大夥同時叫囂，請求協助的狀況，也加速了彼此熟捻的程度。
「田仔、田仔，下路不行了，來唷，快來！」我總是對著麥克風發出祈求。
不久之後，有求必應的田仔學長就會操控著他那泛著綠光的人馬，如同戰神一般的，殺進戰場，為我這個受困受別人欺壓的小學弟，打出一片開闊的天。
電話鈴聲響起，阿泰簡單的詢問我人到哪裡了。
「電梯，六樓了，不過只到六樓，等一下，我馬上到了。」電梯門打開，阿泰碰巧也從另外一扇電梯門中走了出來。
「學長已經沒有意識了，你還要去看他嗎？」阿泰這麼詢問。
要，當然要。我人都來了，我只是看看，不會吵到學長的。
前往病房的短暫路途中，阿泰稍微的解釋了一下情況讓我了解。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接收著複雜的訊息。
我不知道阿泰口中的情況，到底該怎麼去想像，他口中無意識，需要多休息的田仔，我到底該用什麼樣的心境去承接。
前一刻還騎著機車覺得冷的自己，真切的感受到手指傳來的寒，我壓抑著想去握握學長手的衝動，腳步還是急切的往前了幾步。
田仔的家人替田仔跟我打了招呼，在田仔耳邊細語著我這個小學弟來探望他了。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的心突然被狠狠地敲擊著，我不知道病痛那麼可怕，可以把一個活跳跳的人，折騰成一個只能躺臥在病床上的軀殼。
我疑惑的看著躺在病床上，大力喘著氣的田仔學長。那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帶著氧氣罩的學長，讓我感覺好陌生。
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這一切的發生。
「田仔知道了，他眼睛有張開……」學長的家人這麼說。
我看著田仔，嘴裡除了謝謝跟加油之外，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病房裡的氣壓太低，不自覺的讓人感到沉重，跟著阿泰走出病房之後，我呼出了一口氣，把冰冷的雙手往自己臉上一貼，試著用比較輕鬆的語氣安撫自己。
只是傳到耳裡的聲音，竟然帶著一絲驚恐與無助。
與來探望田仔的學長姊以及同學們在站一起，大家嘗試聊點什麼，卻發現話題都延續不久，幾問幾答之後，話題很自然的回到田仔身上。
討論的也許是病情，也許是往事，也許是早些探望時的情形……
他們說，稍早田仔有精神有力氣的時候，跟他們一一話別，還點了幾個想要見面的人，學長姐們一個個的幫忙聯絡，連絡上的在電話中，或是視訊裡，看看學長，或說點什麼給學長聽。
阿泰說，當田仔知道有些學長一時聯絡不上時，田仔還俏皮的彎了手指，表示再不見面，自己就要死翹翹了。
我完全無法理解學長當時候的心境如何，但就像阿泰說的，學長一直是個很樂觀的人。
早在幾個月前，其實就陸陸續續的看到學長的動態更新，透露著自己生病後的療程，以及能和朋友聚餐真的太棒了。
當時的動態，總是顯露出一種只是生病而已，到醫院給醫生看著幾次就會痊癒了的表象。網頁的動態中，學長飯局照約，排球照樣打，遊戲照樣玩，一點都不像是個生病的人。
「一兩個月前我們還在打電動說……」阿泰點了根菸。
「原來這就是等死的感覺……」我坐在阿泰旁邊，把卡在心裡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阿泰吐了口白煙，白煙散去，只留下濃濃的煙味。
老實說，那種心情的壓力，很詭異，甚至找不到以往的經驗來做排解。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們都太早遇到了。
癌症，是多麼耳熟能詳的病症。知識離我們生活這麼近，但實際上卻離我們那麼遠，我們都知道癌症很嚴重，但多嚴重又多可怕，只有書本上的幾張圖以及幾段文字敘述是無法體驗的。
笑話中常出現的，醫生宣判癌症末期的誰誰誰，剩下多少時間……幾經胡搞後，發現原來是烏龍一場，沿途所有的作為瞬間變成了笑料糗事。
在內心深處的自己，終究也會希望這一切只是烏龍一場，最後田仔會好起來，繼續跟大家聊天打屁，玩遊戲。
我終究懷想著，田仔那健康的模樣，雖然年長我許多，卻又帶點稚氣著個性。
從醫院回到家後，我的腦海中，總是顯現著田仔在病床上的畫面，那樣的畫面，太難受也太令人心疼。
事情的結果，其實大家都料想到了，但是沒有人願意講明，就像是只要不說破，事情的結果就不會來臨。
回到房間的自己，思緒非常的雜亂，當初得知自己是大腸癌的田仔，總是告誡著身邊的友人，不要太常吃炸物。這種愛惜健康少吃垃圾食物的言論，屢見不鮮，身體真的很重要的警世文也充斥在生活周遭，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人？
學長姐們以及阿泰所提及的訊息，在腦海中繞成一團，放棄治療協議書的簽署，拔管後只用嗎啡減緩病痛，那話別的情境，田仔在大家的一言一語中，活躍了起來。
但終究還是抵擋不住病魔的摧殘。
阿泰在我回到家不久後，又丟了個訊息給我……
「田仔離開了(21:44的時候收到訊息)」
不知做何反應的我，只簡單的回了一個「嗯」字。
「之後我們再一起去看他！」阿泰這麼說。
「好！」我這麼答應。
爾後，我開啟了書寫程式，在開頭寫下了「人生無常」四個大字……
田仔學長，辛苦你了！希望我們下次拜訪之時，你能笑著向我們打招呼。
祝 安詳
我在動態上留了這麼一段話。
如同往常一般的一天，下班後的一刻正盤算著晚餐的落腳處，手機裡突然傳來一封訊息。
是個在異地工作，對我照顧有加的大學同學阿泰，訊息並不同以往，只簡單的傳了兩句話……
「田仔要GG了」
「蠻緊急的」
意思滿清楚的，但我還是回撥了電話，不過並沒有接通，只得用文字做短暫的溝通。
前往醫院的路上，氣溫驟降，我不知道是心境的關係，還是天氣真的變冷，我只知道我趕著去醫院的同時，也必須注意自己的行車安全。
不熟悉的道路，不確定的方向，一再的確定地圖上代表自己位置的小藍點，正朝向對的目標前進。
腦中閃過各種電影裡曾經出現過的探病場景，以及道別的畫面，我以為田仔學長會像以往那樣跟我們開玩笑，或是被我們當作話題閒聊，經由其他學長轉述「又沒有說」的事蹟，真的讓我印象深刻。
一路上的車速不快，遇到的紅燈雖然不多，但都市裡的紅燈，讀秒特別的漫長。我回想著我和田仔的互動，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什麼比較特別的事跡，我只知道大學其實有著這個學長，但一直沒什麼接觸，直到畢業後才藉著遊戲，熱絡起來。
田仔學長嚴格說起來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學長，除了有想法之外，也很熱心，兩者統合之後，就是成就了一個喜歡指導別人的個性，而這種個性平常很內斂，但在遊戲中的時候，卻又意外的顯著。
在遊戲裡，學長就像變了個人，平常溫馴可愛的學長，進入遊戲的世界之後，儼然成了仙風道骨的高手一般，除了指揮之外，還有一套屬於他自己的價值觀。
在遊戲裡，最深刻的，不外乎就是遊走在地圖各處的野區角色，以及會收對方頭的輔助角色。
「他的上路歐拉夫也是一絕！」一樣是田仔學弟的阿泰這麼幫我補充，「永遠丟不到！」
其實我比較有感受的幾場遊戲，田仔學長玩的都是人馬赫克林。
以往玩遊戲的習性比較低調，容易緊張，所以大多都是窩起來自己玩，除了不讓自己從話題中脫節外，其實鮮少與同學或學長們互動。所以當時被邀請進入遊戲團的時候，我心中總是雀躍，能夠跟朋友開著通訊軟體玩遊戲的感覺，我已經期盼了許久。
不管是幾個人一起進到遊戲場域，對話的虛擬房間裡，總是充斥著來自各地不同經歷的閒聊。玩到刺激處時，大夥同時叫囂，請求協助的狀況，也加速了彼此熟捻的程度。
「田仔、田仔，下路不行了，來唷，快來！」我總是對著麥克風發出祈求。
不久之後，有求必應的田仔學長就會操控著他那泛著綠光的人馬，如同戰神一般的，殺進戰場，為我這個受困受別人欺壓的小學弟，打出一片開闊的天。
電話鈴聲響起，阿泰簡單的詢問我人到哪裡了。
「電梯，六樓了，不過只到六樓，等一下，我馬上到了。」電梯門打開，阿泰碰巧也從另外一扇電梯門中走了出來。
「學長已經沒有意識了，你還要去看他嗎？」阿泰這麼詢問。
要，當然要。我人都來了，我只是看看，不會吵到學長的。
前往病房的短暫路途中，阿泰稍微的解釋了一下情況讓我了解。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接收著複雜的訊息。
我不知道阿泰口中的情況，到底該怎麼去想像，他口中無意識，需要多休息的田仔，我到底該用什麼樣的心境去承接。
前一刻還騎著機車覺得冷的自己，真切的感受到手指傳來的寒，我壓抑著想去握握學長手的衝動，腳步還是急切的往前了幾步。
田仔的家人替田仔跟我打了招呼，在田仔耳邊細語著我這個小學弟來探望他了。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的心突然被狠狠地敲擊著，我不知道病痛那麼可怕，可以把一個活跳跳的人，折騰成一個只能躺臥在病床上的軀殼。
我疑惑的看著躺在病床上，大力喘著氣的田仔學長。那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帶著氧氣罩的學長，讓我感覺好陌生。
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這一切的發生。
「田仔知道了，他眼睛有張開……」學長的家人這麼說。
我看著田仔，嘴裡除了謝謝跟加油之外，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病房裡的氣壓太低，不自覺的讓人感到沉重，跟著阿泰走出病房之後，我呼出了一口氣，把冰冷的雙手往自己臉上一貼，試著用比較輕鬆的語氣安撫自己。
只是傳到耳裡的聲音，竟然帶著一絲驚恐與無助。
與來探望田仔的學長姊以及同學們在站一起，大家嘗試聊點什麼，卻發現話題都延續不久，幾問幾答之後，話題很自然的回到田仔身上。
討論的也許是病情，也許是往事，也許是早些探望時的情形……
他們說，稍早田仔有精神有力氣的時候，跟他們一一話別，還點了幾個想要見面的人，學長姐們一個個的幫忙聯絡，連絡上的在電話中，或是視訊裡，看看學長，或說點什麼給學長聽。
阿泰說，當田仔知道有些學長一時聯絡不上時，田仔還俏皮的彎了手指，表示再不見面，自己就要死翹翹了。
我完全無法理解學長當時候的心境如何，但就像阿泰說的，學長一直是個很樂觀的人。
早在幾個月前，其實就陸陸續續的看到學長的動態更新，透露著自己生病後的療程，以及能和朋友聚餐真的太棒了。
當時的動態，總是顯露出一種只是生病而已，到醫院給醫生看著幾次就會痊癒了的表象。網頁的動態中，學長飯局照約，排球照樣打，遊戲照樣玩，一點都不像是個生病的人。
「一兩個月前我們還在打電動說……」阿泰點了根菸。
「原來這就是等死的感覺……」我坐在阿泰旁邊，把卡在心裡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阿泰吐了口白煙，白煙散去，只留下濃濃的煙味。
老實說，那種心情的壓力，很詭異，甚至找不到以往的經驗來做排解。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們都太早遇到了。
癌症，是多麼耳熟能詳的病症。知識離我們生活這麼近，但實際上卻離我們那麼遠，我們都知道癌症很嚴重，但多嚴重又多可怕，只有書本上的幾張圖以及幾段文字敘述是無法體驗的。
笑話中常出現的，醫生宣判癌症末期的誰誰誰，剩下多少時間……幾經胡搞後，發現原來是烏龍一場，沿途所有的作為瞬間變成了笑料糗事。
在內心深處的自己，終究也會希望這一切只是烏龍一場，最後田仔會好起來，繼續跟大家聊天打屁，玩遊戲。
我終究懷想著，田仔那健康的模樣，雖然年長我許多，卻又帶點稚氣著個性。
從醫院回到家後，我的腦海中，總是顯現著田仔在病床上的畫面，那樣的畫面，太難受也太令人心疼。
事情的結果，其實大家都料想到了，但是沒有人願意講明，就像是只要不說破，事情的結果就不會來臨。
回到房間的自己，思緒非常的雜亂，當初得知自己是大腸癌的田仔，總是告誡著身邊的友人，不要太常吃炸物。這種愛惜健康少吃垃圾食物的言論，屢見不鮮，身體真的很重要的警世文也充斥在生活周遭，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人？
學長姐們以及阿泰所提及的訊息，在腦海中繞成一團，放棄治療協議書的簽署，拔管後只用嗎啡減緩病痛，那話別的情境，田仔在大家的一言一語中，活躍了起來。
但終究還是抵擋不住病魔的摧殘。
阿泰在我回到家不久後，又丟了個訊息給我……
「田仔離開了(21:44的時候收到訊息)」
不知做何反應的我，只簡單的回了一個「嗯」字。
「之後我們再一起去看他！」阿泰這麼說。
「好！」我這麼答應。
爾後，我開啟了書寫程式，在開頭寫下了「人生無常」四個大字……
田仔學長，辛苦你了！希望我們下次拜訪之時，你能笑著向我們打招呼。
祝 安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