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7、兩個7、三個7。
幹。中頭獎了。
「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幹!!!機掰%^巴子$^#&@#*肏肏$機%#^@*%幹妳%&#%#^$!!!」你在拉霸機前大叫亂吼,揮手舞腳,像是中了頭獎,不,你真的中了頭獎!三個7。你還在發抖,你拿起電話,打算打給某個極度親密的人報喜訊。
停頓。
你,你不知道該打給誰。你冷靜下來。觀光客、荷官、職業賭客,一一上前祝賀,你看不太出來他們是真心祝賀或只是祝賀,但你都很感謝,你點點頭,你也只能點點頭,多說什麼似乎都不太合宜。你盡可能地保持在一個,嗯……平常?平常的態度。張揚過頭惹人厭,謙虛過頭更是噁心。你還在調適,但你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調適,因為你的父母從沒教過你。他們只教你怎麼面對失敗。
「所有的失敗都是必然,成功不過是僥倖。」他們是這樣教你的。也許抽菸,或是喝酒,再不然就睡覺,禱告也行,哦,哭也不錯。他們就是這樣教你的。因為他們從沒想過你會成功,即便只是僥倖的。
手不再舞足不再蹈,你不知道該怎麼,該怎麼說,該怎麼表達,該怎麼說,該怎麼表達,該怎麼……。
你感覺到空空的。不太踏實,像夢。你依然傻笑,依然點頭,你就是這樣,你只會這樣。但你還是開心,因為你中獎了,獎金讓你開心,但拿到獎金的方式?空空的。嗯,空空的,真像夢。
但也別裝得太無辜。
畢竟你還是上網查了行程,比了幾家廉航的機票,挑了最便宜的膠囊旅社,甚至你還學了一些拉霸機的技巧,你是有意識要來賭場的,你知道你就是來拉777的。你花了一筆不小的錢準備這些,你放棄了其他總總,當然,那些被放棄的也包含你本來就想放棄的東西。
訂機票的時候你還信心滿滿,訂旅社時也是,甚至到了飛機上也都Ok,滿腦子,真的是滿腦子的拉霸機,你幻想了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你想著中獎的那刻,你想著獎金要如何分配如何有價值的花,想著那些祝賀的人,想著那些失望的人,那些憎恨你的人。如果心情好一點,你還會想到你愛的人,可惜,倒沒想過愛你的人,畢竟那都是幻想,而幻想不會成真,如同你想像被愛。
我重申一次,不要裝無辜。因為你還是很開心,甚至連不知所措的時候你都還在開心,你想著中獎的獎金,甚至想著下一次的中獎,下下次的中獎,下下下次的中獎,777777777……。但也不至於邪惡,只能說……無恥?或是虛榮?還有很多。
你哭了。我有點嚇到。
你對自己生氣、失望,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著下一次跟下下次甚至下下下次,你感覺到丟臉,為自己丟臉,非常丟臉,你想鑽進洞裡,但沒有洞。你還在哭。
你終究還是打了電話。你打給……嗯,打給媽媽吧?你顫抖,因為你不知道她會怎麼反應,是哦哦哦哦,還是啊啊啊啊!不知道。電話接通了。你告訴她你中了頭獎。
「很好啊。記得早點回家,海外電話很貴。再見。」媽媽掛上電話。
嗯。
我突然想起,這間賭場,好像就是我第一次出國來的地方。太久了。那個記憶不是我經驗到的,是聽來的。他們說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曾經帶我來過這。據說賭博時帶著孩子會有好運,會大殺四方。可惜,我似乎是個例外。爸爸賠慘了,賠光了,把所有積蓄都賠上了。他留在那裡,替拉霸機清潔做為償債,一直到死。和我說這故事的人,並沒有告訴我,我是怎麼離開那裡的,只告訴我爸爸被關在那,一直到死。我從沒見過我的爸爸。……怎麼說成是我了?是他啊,哦不,是你啊!這是你的爸爸,你的故事,你的回憶,不是我。
你放下電話,你回頭,你看見一個全身漆黑的男人站在那,他在哭,他看著你哭,我也在哭,我看著他哭。我走過去,不,你走過去。你抱著他,緊緊抱著。
他說:「終於,你來了,你來看我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但是,我忘了,忘了要說什麼……可能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提到中獎,沒有提到777,只是抱著你,只是在談你,你的近況,你的哀愁與少數值得分享的快樂。
然後你該走了。你走向拉霸機,拿了屬於你但不一定是你應得的獎金。你還得買機票,還得生活,你得回家。
爸爸叫住我,嚴肅,冷酷,溫暖……?他用一種看穿我的眼神看著我,他說:「別忘了,失敗是必然,成功是僥倖。還有我,在這等你。」
然後我回到家,然後你回到家。躺在床上,打開手機,手機放出:「澳門首家線上賭場上線啦!」
你只是又回到了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