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3月 01, 2016 9:06 pm
[吸血鬼小語]
家母有恙，近日沒什麼時間可以回家用電腦。會盡可能找機會更新，請見諒。
……………………………
「細川先生，你這是詐欺！」
關上車門後，威廉．衛斯理沒有立即發動引擎，而是轉過頭來向後座的細川龍馬提出抗議。他國台語都能通，自然能聽出細川龍馬拿他的家庭背景作文章來唬那幾個香港人。當時他沒有拆穿細川龍馬的把戲，這時離開律師事務所了，車上又只有他、細川龍馬和謝子言三人，他就忍不住要提出抗議了。
誰知，細川龍馬眉毛一揚，卻是反問：「比爾，我剛剛說的話哪一句有假？至於他們怎麼想，那是他們的自由，我可管不著。」
威廉．衛斯理噎了一下，卻是無話可說。確實，細川龍馬對曾啟榮他們說的話句句屬實；問題在他說那些話的時機，那分明是故意要引人有多餘的聯想。可恨的是，有了細川龍馬那些話當鋪墊，就算是他想澄清，恐怕是只會讓人有欲蓋彌彰的感覺。
細川龍馬看威廉．衛斯理一臉咬牙切齒的樣子，只覺是好笑，安慰道：「比爾，其實我這是為了我們的音樂公司好，也是為了你好。本來依照我的計畫，我們的音樂公司……好吧，我們就叫它希望音樂吧！我本來是想讓希望音樂在台灣站穩腳步後，三五年後再往其他地區發展的。可是現在我們今天與哥倫比亞唱片簽約後，勢必就得去香港和新加坡設立分公司了。我這邊現在人力嚴重不足，只能先由你這個股東兼總經理出馬。香港現在那是什麼狀況，若那些香港警察和黑幫找我們麻煩，那就有得你哭了。現在好了，他們以為你代表了中情局和甘迺迪家族，不但不敢找我們麻煩，還會盡力幫呢。」
威廉．衛斯理發誓，他一輩子都沒見過像細川龍馬這樣無恥的傢伙。照這傢伙的說法，原來錯的還是他威廉．衛斯理了；而且，他還得感謝細川龍馬，感謝這廝未雨綢繆地幫他解決了未來工作上可能出現的障礙……。
威廉．衛斯理重重喘了幾口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這才恨恨地說：「我現在才發現，日本政府沒有任命你為外交官真是他們的損失……。」
細川龍馬笑了笑，決定轉換話題，說：「好啦！希望音樂的總經理，你不覺得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盡快展開公司的籌備工作嗎？今天與哥倫比亞唱片簽約後，我們就得立即開始。除了向哥倫比亞唱片買的錄音室和唱片生產線外，勸業銀行也會幫我們在日本買一整套的錄音室設備和一條卡帶生產線。謝先生會派他的二女兒謝淑美進公司，不過謝淑美只會負責唱片發行部門，還只負責中文歌。所以，你這個總經理的工作很沉重的，你什麼時候可以上任？」
威廉．衛斯理想了一下後說：「禮拜一我就提辭呈了，但節目的主持工作還得做到月底……我有個建議，現在希望之鴿表演的地方，那家酒吧的老闆叫班奈迪克．安德森，他在美國時不但在廣播電台待過，還曾經自己開了家小唱片公司。我們可以請他來幫忙籌備工作。還有，細川小姐向愛莉．藍德瑞買的那間酒吧，就可以改裝成錄音室。」
細川龍馬點點頭，從公事包裡拿出兩張支票遞給威廉．衛斯理，這才說：「那張五千美元的是你這個月的薪水，別嫌少，目前我們公司都還沒開始運作，能給你的就這麼多了。另一張一萬美元的是籌設經費，不夠的你再找我妹妹要。以後公司的財務由她管……放心，她不會隨便介入公司的運作的。對了，我的朋友從日本帶來一個法國音響工程師，那家火有建立錄音室的經驗。如果你下午有時間，我安排你們見個面。至於錄音室的改裝工程，謝先生那裡有一些建築工人和裝潢工人可以幫忙。」
威廉．衛斯理把支票收進口袋裡，問說：「那公司的辦公室呢？」
細川龍馬轉頭看了一眼正在看書打發時間的謝子言，這才說：「正式的辦公室還在找，不過因為我妹妹和謝淑美都住這附近，以後公司辦公室應該會在這附近吧！至於這段時間的臨時辦公室，我妹妹已經把她家隔壁的房子買下來了，這兩天謝先生會找人去裝潢和申請電話，你就先在那裡辦公吧！」
威廉．衛斯理點點頭，轉頭準備開車，卻又忽然想起一事，又轉頭對細川龍馬說：「細川小姐好像有帶著黃金滿街跑的習慣，這實在是很危險的事。」
細川龍馬聞言苦笑，因為他也很擔心呢。
……………
和哥倫比亞唱片簽約的事沒花多少時間，倒是簽約後細川龍馬拉著謝文堂和尼可拉斯．湯普森小聊了一下，探詢委託他去美國辦理申請寶特瓶工藝專利的可能。尼可拉斯．湯普森對有生意上門也很高興，何況他本來也有事要回美國本土一趟，只要謝家這邊能及時把專利申請資料準備好，他不介意回美國後花點時間去處理這事。
離開湯普森律師的事務所後，他們又搭了威廉．衛斯理的車去松山機場。史東大律師要去香港和港督見面，他們是來送機的。
愛迪生．史東在今早已打電話給港督戴麟趾爵士，要求今天晚上能和他見面。屆時史東大律師將秀出勸業銀行開具的謝家和細川家財力證明，以及初步的投資計畫，以勸說戴麟趾爵士協助。如果一切順利，過幾日史東大律師就會帶著匯豐與渣打兩家銀行的專人來台，為謝家的人辦理開戶。然後，木村由伸、若林俊彌、大江拓哉、鶴田遙幾人就會趕去香港，用最快時間設立公司，好趁八月底香港股市大崩盤時海撈一筆，盡快在香港站穩腳步。
如果是以前，四千二百萬美元是無法讓戴麟趾爵士願意配合的；不過，以現在的時機，史東大律師和細川龍馬都相信戴麟趾爵士把這筆錢當救命錢來看。今年六月七日香港左派發起配合文化大革命的暴動以後，左派工會以暴力阻擾工商運作，海邊不時飄來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而死的浮屍，香港情勢進入一日三驚的極度動盪狀態。不僅外資紛紛撤走，港人資本也紛紛外逃，這也是為何近兩個月來台北的房價迅速飆漲的重要原因。
在這個危急時刻，這四千二百萬美元進入香港無異於是為香港打了一劑強心針。扮演穩定香港金融角色的匯豐渣打兩家銀行有了這筆存款，將能掙脫目前因接管倒閉銀行與存款急速流失而發生的危機；更重要的是，這筆鉅款進入香港將能有效提振香港社會的信心，引導資金回流。也就是說，這筆四千二百萬美元能發揮的作用，實際上將等於四億美元甚至是四十億美元。
更何況，細川龍馬還允許史東大律師運用灰色手段，在不違法下給予戴麟趾爵士和其他相關人士必要的好處。
正因如此，史東大律師對此行信心十足。與他的家人擁別時，還笑著和黛安娜．史東說這週日會去聽她的演唱。
送走了史東大律師，對美女很有紳士風度的威廉．衛斯理提議由他送黛安娜．史東一家回去，很沒義氣地將謝文堂、細川龍馬和謝子言丟在機場。被丟包的三人只得叫計程車回去，心眼比小雞只大一點的細川龍馬一上車就嘟嚷起來了。
「這個比爾太過份了，看到美女就把老闆們拋到一邊去了，看我下個月扣你薪水……。」
受傳統日本教育的謝文堂聽了只是皺一下眉頭，卻也沒喝叱細川龍馬，但謝子言可是忍不住了，只見他撇嘴說：「龍馬叔叔，好像是你先設計他的吧……。」
細川龍馬不想接這個話題，轉頭對謝文堂說：「阿叔，比爾早上對我說，他認為舞子老是拿著黃金滿街跑，很容易出事的。其實我也在擔心這件事，阿叔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謝文堂聞言蹙眉說：「我要找來和你談唱片公司事情的那個郭大誠，他的阿爸開國術館，功夫不錯，我可以請他介紹幾個身手人品都好的人來幫忙。不過，以舞子的個性，恐怕不會願意。」
細川龍馬也是眉頭深鎖，他這個妹妹吃軟不吃硬，如果她看不順眼的人你硬塞給她只會讓她反感。他想了一下，忽然靈機一動，說：「阿叔，舞子好像喜歡叫車行一兩個司機的車，你能不能找人查一下司機的背景？如果人老實，我看就問他願不願意來我們這裡當司機？」
謝文堂有點猶疑，他向來低調，而現在台灣的私家車不多，如果要請司機就必須買車，在他看來這實在有點張揚了。去年謝安京說想買輛轎車他就沒同意。只是他想了一會，實在是擔心舞子，就點頭說：「下午我打電話問車行司機的名字，讓分局那邊幫忙查一下。如果人老實的話，就去問他是不是願意來我們這裡當司機。」
回到細川舞子的家後，謝文堂就騎著他的摩托車走了。最近他的營造公司蓋的一批房子工程快完成了，這是他的公司第一次蓋四層樓的公寓，所以他很重視，每隔三五天就要過去看看。
謝子言站在門口目送祖父離去，看到他那輛摩托車排氣管排出的黑煙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有點想把四行程引擎甚至是電動車引擎構造圖畫出來，好改善台北日漸惡化的空氣品質。前世他的姪子就是學機車修理的，他可是曾花時間把姪子那些關於機車製造與修理的書籍資料都看過了。不過，一想到現在謝家根本沒有精力介入機車生產業，也就算了。
細川舞子見謝子言站在門口發楞，摸了摸他的頭說：「阿言，又在想什麼？」
謝子言搖搖頭，這個阿姨也是個喜歡折騰的人，要是現在告訴她這事，說不定她還真會立刻設法收購一家機車製造廠。
細川龍馬是個閒不住的人，在細川舞子家坐了沒幾分鐘，就又拉著大家去左右樓房巡視。細川舞子花了比現在市價高四成的價格買下左右鄰居共四間房子，還每家付了一萬元搬遷費，條件就是至遲明天得把房子空出來，其中三家今天早上已經搬走了。細川龍馬先前還唸妹妹像個把房客掃地出門的黑心房東，這會兒卻是不顧直翻白眼的細川舞子，興沖沖地去巡視新領地。
這四間房子建地都比細川舞子的家小多了，也沒有庭院，卻都是兩層樓的磚石木頭混合結構，看來應該都是二戰戰後才蓋的。細川龍馬內外看了一遍後，立即有了決定。
「舞子，以後我就住妳家右邊這一間，這一間最小，我和遙住起來也夠了。妳家左邊那兩間就當電子公司和音樂公司的臨時辦公室，這樣妳和淑美也方便。明天下午妳和遙就去買家具和辦公桌椅。至於最右邊那一間嘛，就給司機住了，樓下還可當車庫。」
細川舞子聞言眉毛一揚問：「什麼司機？」
細川龍馬笑了笑，把剛剛路上與謝文堂說的話大致講了一下。
有點出乎細川龍馬意外的是，細川舞子聽了之後卻沒太大的激烈反應，只是說車得由她來挑。看來她其實也意識到安全問題，之前只是死鴨子嘴硬罷了。
既然心中擔憂的問題已有解決的可能，細川龍馬就和鶴田遙回販店去了。傍晚威廉．衛斯理會去販店找他，他得先回去請北川雅美搞定那隻金毛哈巴狗。
……………
香港灣仔白宮酒店五一七號房。
方面大耳的呂樂向來是霸氣十足的，所以警隊與道上兄弟私底下都叫他呂老虎。不過，現在這頭正瞪著桌上幾張紙的老虎卻是臉色鐵青，一點霸氣也沒有。
其實不只呂樂的臉色難看，現在圍坐在桌旁的幾個人臉色同樣難看。他們就這樣瞪了那幾張紙十幾分鐘後，其中一個相貌還算英俊的國字臉才說：「文彬，能確定對方的來路嗎？」
藍文彬點點頭卻又立即搖頭說：「只能查到謝家與那個叫細川龍馬的日本人，至於那個美國人，就只知道他確實是在台灣美軍電台工作。另外……」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曾啟榮。
曾啟榮接過話頭說：「樂哥，無頭老總，我們在台灣要去機場搭機時，看到那個美國人和細川龍馬還有一個台灣人在一起，陳律師說那人就是謝文堂。他們是去送一個洋人的，陳律師去航空公司問過了，確定那個洋人叫愛迪生．史東，他比我們早一班飛機來了香港。至於這個叫史東的來香港做什麼，我還不知道，不過我已經叫兄ˋ們盯著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這時呂樂語氣有點煩躁地說：「兩個小時前消息就來了，那個叫史東的進了港督官邸。」
「鈴！──」
呂樂的話剛說完，電話鈴聲就剛好響起。曾啟榮不待呂樂發話就走過去拿起電話。幾秒鐘後他放下電話，語聲艱澀地說：「樂哥，十分鐘前商業司和財政司兩位司長進去了總督官邸。剛剛，匯豐和渣打的經理也進去了。」
「仆你個街！這些洋鬼子要下手了！」馬惜如大驚，今天早上在台灣看到的那份資料，可是把他們馬家兄弟這幾年幹的事寫的一清二楚，這被抓了沒被關上個二三十年恐怕是出不來的。」
「閉嘴！」呂樂對馬惜如這隻白粉馬在他面前大呼小叫很不滿意，大聲斥暍之後，才沒好氣地說：「沒聽到進去的沒有警務處處長嗎？再說了，就算英國人想抓我們，他們用什麼抓，英軍嗎？」
這時另一總華探長藍剛也說話了：「不可能在這時候抓我們，一定是談謝家的事。那個日本人不是說了嗎，英國政府想設立一個直接向英國政府負責的廉政公署，只是戴麟趾爵士怕削了他的權一直反對。所以戴麟趾爵士卸任之時，才是動我們的時候。」
藍剛的話讓房間內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卻又聽藍剛冷冷地說：「戴麟趾爵士的任期只到明年八月！」
一名濃眉厚唇的中年男子驚道：「那也只有一年了……。」
呂樂有點不耐煩地說：「韓森，你沒聽曾啟榮說嗎，那個日本人說如果戴麟趾爵士能及時穩定想港的情勢，英國政府就可能會讓他延長一年任期。不過，看來我們的時間真的是不多了……」他頓了一下後對藍剛說：「無頭，我決定賭一次，就與他們合作。你呢？」
藍剛沉默了一會後才說：「好吧！我聽你的。不過，我們得留個後手才行。」
呂樂點點頭說：「當然，我打算也讓人去加拿大布置。」
「樂哥……」呂樂的話才說完，曾啟榮就急急地說：「我忘了告訴你，那個日本人說，英國政府已經在討論，只要我們逃亡，英國政府就會發佈全球通緝令，要求所有大英國協的國家以及有邦交的國家逮捕我們再交給英國政府，其中就包括加拿大……。」
所有人都相顧駭然，因為這麼一來，他們的退身之地就很有限了。
……………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七日，星期四。
這天一早台北就下起大雨來，把多日累積的暑熱一掃而空。只是這場滂沱大雨卻讓細川龍馬憂心忡忡，把昨夜得到香港消息後的好心情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昨天真不該和阿叔約今天早上在這裡碰面的……」站在窗前望著朦朧雨景的細川龍馬喃喃自語，他知道謝文堂一人單獨外出時都是習慣騎機車，所以他見這雨勢似無稍緩趨勢時，就打了電話去謝家想請謝文堂不要出門，但那時謝文堂卻已是出門了。現在約好的時間都過了十分鐘了，謝文堂還未出現，這怎能讓他不憂心？
坐在沙發上的田島京聽到細川龍馬的低語聲，忍不住說：「龍馬，謝家這麼富有，謝桑卻連輛汽車都沒有。儉樸雖是美德，但過度低調卻不值得讚賞。」
田島京實在是不欣賞謝文堂對自己的苛刻，如果每個有錢人都這樣，那資本主義怎麼發展呢？
細川龍馬轉過身來，對妻子與幾個友人無奈地苦笑。他知道田島京說的有道理，但謝文堂的個性就是那樣。就算現在有了那麼多的黃金，若非他和細川舞子極力推動，若非有為謝子言這一代打下基礎的考量，謝文堂恐怕會選擇就讓那些黃津紀序放在地下吧！
「叮噹！──」
就在這時，房門的電鈴聲響起，鶴田遙趕緊起身去開門。門開後，只見謝文堂和一個身形高瘦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他們兩人的褲管都有點濕，但看來是沒淋到多少雨。
「遙，去找兩條乾淨毛巾來。如果沒有，就打電話叫櫃臺送。」細川龍馬對妻子說完後，又有點抱怨地對謝文堂說：「阿叔，我看風雨這麼大，想讓你不要出門了，嬸嬸卻說你一早就騎車出去了。這種天氣你還騎車，不是要讓人擔心嗎？」
謝文堂笑了笑說：「我知道啦，我是先去公司。來，龍馬，這是蕭德正，我營造公司的副總經理，你叫他德正叔就好了。德正有車，我就讓他送我過來，順便談公司改組的事。」
等謝文堂和蕭德正去浴室擦拭時，田島京又忍不住對細川龍馬說：「你不會覺得謝桑低調的太過份了嗎？他的部屬開車，他這個老闆卻是騎車。」
細川龍馬能怎樣，他只能苦笑著低聲說：「我會勸他的……。」
謝文堂出來坐下，又喝了一口熱茶後，這才對細川龍馬說：「我覺得有些事還是得讓德正知道，以後開了建設公司，公司的管理大部分都還得靠他。所以我把祖先挖到金礦和你父親的事告訴他了。」
細川龍馬點點頭，他以前也見過蕭德正，知道他蕭德正是那家公司的股東，雖然佔的股份不多，卻是除了謝家之外唯一的股東；而且，這幾年來營造公司的事大多是他在處理。現在要把營造公司改組為建設公司，確實是得徵詢他的意見。
謝文堂又喝了一口熱茶後，繼續說：「龍馬，還是你先說你那邊的事吧，我們把建設公司的事擺在最後。」
細川龍馬點點頭後說：「阿叔，昨晚史東律師和呂樂那邊都有了回音，先說史東那邊好了。港督對我們的雪中送炭很高興，答應只要我們的人向香港政府提出設立公司申請，港府會在兩天內核准並完成所有法律程序；匯豐和渣打明天會派專人來台灣幫我們辦理開戶，只要我們的人到了香港確定戶頭沒問題，就可以通知勸業那邊把錢匯過去了。」
他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阿叔，史東律師說港督有三個條件。第一是我們不能介入香港的政治爭議，第二是我們的錢必須先用於協助在港英資渡過難關，第三是我們香港公司要釋出的那些股份，得由港督安排。這些都不是難事，所以我就先作主答應了。」
這些年來香港左右派鬥得厲害，幾次暴動把香港社會擾得動盪不安，戴麟趾爵士會要求謝家勿介入政治也不令人意外。事實上，若非愛迪生．史東向戴麟趾爵士保證謝家與國民黨絕無關係，戴麟趾爵士大概還不敢接受這份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呢。
只聽細川龍馬繼續說：「阿叔，呂樂那邊好像被我嚇得不清，答應的蠻乾脆的。不過他們那邊胃口也不小，要求我們盡可能收購九個高級警官和馬家兄弟的物業，還是要以今年一月的市價收購。這一點我沒答應，我只承諾在能力範圍內以昨天香港的市價加一成收購。」
謝文堂聞言眉頭緊蹙說：「龍馬，有麻煩和違法的東西絕對不要去碰！還有，你不是說單那個呂樂就有五億港幣的身家嗎？我們匯去香港的錢恐怕不夠。」
細川龍馬神色慎重地說：「阿叔，我知道有的東西不能碰，所以我告訴呂樂那邊，要收購可以，但他們必須先把清單開出來，我們這邊得合計一下才能確定。阿叔，若林俊彌昨天向野村證券提辭呈了，不過他在離職前利用野村的管道對香港坐了一些調查。報告已經透過外務省的關係送來台北了，我今天會去拿。不過若林說了，現在香港的情況確實很糟，房價和股票的市值還不到去年底的三分之一，而且還在往下掉。他說只要阿言夢到的事真的會發生，那他有把握把我們的錢翻十倍甚至更多！所以，這次我們會進入香港的資金可不是只有那四千二百萬美元。事實上，我和若林、田島、大江也會從日本調一筆錢過去，總數還無法確定，但應該有四五百萬美元吧！」
細川龍馬這麼一說，謝文堂卻是更憂慮：「龍馬，小孩子作的夢那能都當真呢，到時候陪慘了就不好了。」
雖然他已經相信自己的金孫一夢醒來後智慧大開，卻不怎麼相信那孩子真的坐了個預知夢，而且還是精確到會嚇死人的預知夢。對細川龍馬現在表現出的盲從謝子言預言的態度，真的是有點不以為然。
細川龍馬瞭解謝文堂的個性，知道他是那種敬鬼神而遠之的人，從不會以那種虛無飄渺的鬼神意志做為自己行動的依據。說真的，就算是細川龍馬自己，對謝子言預言八月三十一日恆生指數會跌到五十八點六一點一事也有點懷疑。但香港的股市狂跌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若林俊彌這次進入香港股市的行動主要目的也不是做多……。
細川龍馬想了想後，試著對不懂股票買賣的謝文堂解釋：「阿叔，其實不管香港股市是不是會在八月底跌到最低點，對我們來說都沒多大差別。我們要的只是趁這時機進入香港……算了，阿叔，讓田島京和木村由伸來解釋吧，他們才是專家。」
從謝文堂進房間到現在，他們都是用日語交談，所以細川龍馬的話才說完，田島京就很有自覺地接過話頭。他將一份日文資料遞給謝文堂，然後說：「謝桑，這是我和木村、大江請在香港的朋友蒐集的，可能沒有若林那份資料詳細，但應該還算清楚。」
他頓了一下後說：「前幾年香港的經濟很繁榮，這是因為大量躲避共產黨統治的中國資金進入香港，加上英國人想把香港當成對亞洲與中國貿易的跳板，大量英資進入香港。只是，如果深入分析，就可以發現香港的經濟狀況其實是危機四伏的。我們先來看房市買賣吧，香港本就地狹人稠，小小的島上擠了三百萬人，其中約一半是低於二十五歲的，加上中國難民還在湧入，所以對房屋的需求很大。香港政府雖興建了一些公共住屋，卻不足以滿足需求，所以在前幾年房市很熱絡。人口增加帶動了民生有關產業的發展，房市熱絡帶動了建築相關產業的發展，內需相關的產業發展是香港前些年經濟繁榮的最主要原因。」
田島京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說：「不過，香港之前的經濟繁榮是不健康的。因為產業擴張需要的大部分資金來自於股市和銀行貸款，而現在香港的股市和銀行體制並不健全。從一九六一年開始，好幾間華資銀行接連出問題，香港政府都是要匯豐和渣打這兩家英資銀行出面接管。這雖然讓匯豐和渣打迅速擴張，但壞帳也大量增加，必須緊縮信用貸款。這種措施是會影響股市的，恆生指數從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底開始回升，到一九六六年二月底時升到該年最高點。半年之間上升百分之三點五三。這種不正常的飆漲表示許多企業都缺錢了，想從炒作股市中套現。但這種方法要有效，就必須建立在市場對未來繁榮的預期上。不幸的是，中國文化大革命卻使這種預期泡滅。」
只聽田島京提高聲音說：「從去年五月中國文化大革命後，香港就出現移民與資金外流現象，今年六月七日左派大暴動後，這種情況就急速加快。由於這種情況還在持續，我們無法知道詳細的數據。不過，根據幾家日本企業香港分公司的估計，這兩個月來已經有將近十萬人離開香港，他們至少帶走了五億美元。現在香港的股票跌幅已超過四成，房地產價格不及去年年初的一半，許多有錢人急著將手中的產業與股票變現。但由於銀行緊縮信用，市場資金嚴重短缺，所以那些股票和產業求售無門。」
「謝桑，這是我們的好機會！英國政府不會放棄香港的，我相信最多到明年年中，香港情勢就會緩和下來。我們要趁現在大量購進房地產和有發展前景的產業，然後長期持有這些產業和房地產。我們要跟英國人緊密合作，一起來發展香港。這麼一來，我們才能獲取最大的利潤！」
謝文堂眼睛一亮，問說：「要怎麼跟英國人合作？」
細川龍馬接話回答：「很簡單，首先我們就把那些英國人和有錢華人想賣的房地產和股票買下來。不過，我們可不是來者不拒，我們要買的房地產是那些未來有強大升值潛力的高級住宅，以及英資公司手上的土地。在股票方面，我們就集中在幾家未來有較大發展空間的公司股票。這一方面野村證券那邊有很深入的分析，我們吃不了虧的。」
「接著我們要做的，就是配合港府的都市計畫興建大型社區，以較市場價格略低的房價房租出售出租。田島和大江都認為，只要香港局勢一穩定下來，香港的房價與房租就會開始大幅上揚。我們取得土地的成本較低，只要這次若林能買下一家營建公司，我們就能自己蓋房子降低營建成本。這樣子就算我們出售出租的價格較低，仍可獲取極大的利潤。而我們少賺一點錢，卻能幫港府平抑房價，也能獲取港人的好感。」
「我們分析了英國人統治香港的模式，發現英國人是把賺錢放在首位。要賺錢就必須維持香港的穩定與繁榮，但英國人又瞧不起香港人，也沒花心思在建立香港的公共建設與公共制度上。他們總是在香港亂到會妨礙他們的利益時，才匆匆介入，之前香港一連串銀行的倒閉就是最好的例子。英國人這樣的統治方式香港華人必然是不滿的，所以這些年來香港的局勢才會不安。香港局勢越不穩，英國人就越不信任香港華人。我們的介入剛好提供了雙方都勉強可接受的一個選擇：謝家雖是華人，卻是與香港沒有淵源的台灣人，而且且了史東律師這個證人，港府也不會認為謝家和國民黨有關；對香港的華人來說，謝家不是英國人，又有香港華人警察的支持。那麼，只要我們表現出會適度幫助港府卻又照顧香港市民的態度，我們就可能成為緩和香港社會衝突的力量，因而、有許多擴張的機會。所以，阿叔，若林說我們可以賺上十倍數十倍，我都覺得是少了呢。」
謝文堂與蕭德正都是聽的直抽涼氣，從細川龍馬剛剛的話中，他們看到了這一群日本年輕人強大的情報蒐集與分析能力，更窺見了他們似乎有著非同小可的圖謀。這件事不簡單，至少絕對不是只有賺錢這麼簡單。
謝文堂吞了一口口水後，才有點艱難地問：「龍馬，你老實跟我說，你想幹什麼？」
細川龍馬微笑說：「我打算讓謝家在十年後擁有香港百分之十的財富，有能力影響三成香港人的生活。」
「你乾脆把香港買下來好了！」謝文堂有點不快地說：「我家都是台灣人，在香港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做什麼？」
「唉！」細川龍馬嘆了一口氣後，有點抱怨地說：「阿叔，你大概不知道阿容住院時發生的事吧！他的父親被警總抓了後，警總去她家搜索，然後她家的值錢東西就全不見了。還有人想去醫院抓阿容，用她來逼她父親再吐錢出來。是舞子看不過去，用日本記者的身份又花了三千元才打發走那些人。阿叔，我不知道吳家的狀況，但怎樣都不會比謝家有錢吧！當國民黨知道謝家這麼有錢後，就算蔣家父子能容忍，你能保證那些貪婪的國民黨權貴爪牙不會對謝家下手嗎？所以我要幫謝家買保險，一旦謝家在香港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國民黨那些人還敢對謝家下手嗎？」
細川龍馬沒說的是，其實他還想影響香港未來的前途。如果謝子言的預知夢成真，在一九八二年的中央香港主權談判中英國最終讓不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當時香港少數華人富豪希望從中獲利。經過一九七Ｏ年代房地產與股市炒作後，這些人已經控制了香港六七成的財富，影響了幾乎所有香港人的生活。之後，他們確實從中國獲得了驚人的好處，但香港人的自由沒了，多數港人的生活變差了。更重要的是，中國開始以香港為跳板，大舉滲透台灣。
那如果在中央談判前香港有一股強大的反中國併吞力量，情況又會怎樣呢？
細川龍馬就是想孕育出這股力量，這可不是為了英國人或國民黨，而是為了所有的台灣人。不過，這件事現在是不能讓謝文堂知道的，所以他不說。
縱然如此，一個讓謝家擁有自保籌碼的理由，已足以讓謝文堂接受。謝文堂又想到先前細川龍馬提起，最好讓謝安京父子取得他國國籍之事。這不免讓他有點神傷，細川龍馬一直在為謝家的未來找出路設保障，而自己那兩個兒子卻似乎是連個人的未來都不清楚。
謝文堂默然許久，才對細川龍馬說：「香港的事就這樣吧……龍馬，那電子工廠的事呢？」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阿叔，黑田和田島把電子廠的建廠企劃做出來了……」他從黑田直樹手裡接過一疊厚厚的資料遞給謝文堂，然後繼續說：「這些都是日文，我下午會拿給舞子，讓她全部翻成中文。現在我們要處理的問題不少。」
他扳著手指頭說：「首先是技術問題。如何把隨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做的更好，如何開發新產品，這都需要一個研究團隊。雖然公司還沒正式成立，但我建議立即成立一個研究部。我們先暫時把這個研究部放在安京買的那棟錦西街房子，讓北川雅美她們在這個禮拜六或日就進駐。我們先設立電子和材料兩個研究室，電子研究室由北川雅美負責，材料研究室由夏目彩負責，讓北川來當研究部的總負責人。我想讓振志去做研究部的副部長兼財務主任，還有那個周啟年，也讓他進研究部去。北川和夏目會想辦法從日本找一些專家來，我們也要在台灣招募一些人才。這個研究部很重要，公司未來的發展大都得靠它，我們也要靠這個研究部來說服台灣政府。」
細川龍馬又扳起第二根手指說：「工廠的廠址方面，由於未來的產品可能有好幾種，這個工廠的佔地不能小，同時還得有便捷的交通運輸、充足的電力和水。黑田認為，如果土木建築的時間夠快，機器設備也能順利買到，那他能在六個月到半年內讓工廠開始運作。至於零件供應的問題，我們得花點時間尋找合格的供應廠。如果真的不行，那就從日本進口，同時開始建立自己的零件生產廠。」
稍頓，他又扳起第三根手指說：「關於公司與工廠的人力，黑田會從日本找些人過來，但主要還是得在台灣招募。阿叔，黑田有一套人性化管理與工安的建議，他希望我們能採納。詳細的建議企劃書的第二十四頁到第三十六頁，你待會兒你可以看一下……阿叔，如果照黑甜的方法去做，我們的利潤會減少很多。不過，我覺得黑甜的做法可以有效防止意外和保障員工的健康，對我們公司的名聲很有幫助。」
細川龍馬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事，又補充說：「阿叔，威廉．衛斯理與哥倫比亞唱片簽草約時，把我們要開的音樂公司取名叫希望音樂。這事提醒了我，我們的電子公司也得有個好名字。我們的產品是要賣到全世界的，必須取個歐美人唸起來順口的名字。我擬了新世紀和新世界這兩個名字，你可以選一個，也可以取個新的。不過，我們最好今天就決定。」
這要是其他的台灣人，或許得取個吉利的名字，搞不好還得找人算算筆畫。但謝文堂不信那一套的，所以他側頭想了想後說：「那就叫新世紀吧！」
家母有恙，近日沒什麼時間可以回家用電腦。會盡可能找機會更新，請見諒。
……………………………
「細川先生，你這是詐欺！」
關上車門後，威廉．衛斯理沒有立即發動引擎，而是轉過頭來向後座的細川龍馬提出抗議。他國台語都能通，自然能聽出細川龍馬拿他的家庭背景作文章來唬那幾個香港人。當時他沒有拆穿細川龍馬的把戲，這時離開律師事務所了，車上又只有他、細川龍馬和謝子言三人，他就忍不住要提出抗議了。
誰知，細川龍馬眉毛一揚，卻是反問：「比爾，我剛剛說的話哪一句有假？至於他們怎麼想，那是他們的自由，我可管不著。」
威廉．衛斯理噎了一下，卻是無話可說。確實，細川龍馬對曾啟榮他們說的話句句屬實；問題在他說那些話的時機，那分明是故意要引人有多餘的聯想。可恨的是，有了細川龍馬那些話當鋪墊，就算是他想澄清，恐怕是只會讓人有欲蓋彌彰的感覺。
細川龍馬看威廉．衛斯理一臉咬牙切齒的樣子，只覺是好笑，安慰道：「比爾，其實我這是為了我們的音樂公司好，也是為了你好。本來依照我的計畫，我們的音樂公司……好吧，我們就叫它希望音樂吧！我本來是想讓希望音樂在台灣站穩腳步後，三五年後再往其他地區發展的。可是現在我們今天與哥倫比亞唱片簽約後，勢必就得去香港和新加坡設立分公司了。我這邊現在人力嚴重不足，只能先由你這個股東兼總經理出馬。香港現在那是什麼狀況，若那些香港警察和黑幫找我們麻煩，那就有得你哭了。現在好了，他們以為你代表了中情局和甘迺迪家族，不但不敢找我們麻煩，還會盡力幫呢。」
威廉．衛斯理發誓，他一輩子都沒見過像細川龍馬這樣無恥的傢伙。照這傢伙的說法，原來錯的還是他威廉．衛斯理了；而且，他還得感謝細川龍馬，感謝這廝未雨綢繆地幫他解決了未來工作上可能出現的障礙……。
威廉．衛斯理重重喘了幾口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這才恨恨地說：「我現在才發現，日本政府沒有任命你為外交官真是他們的損失……。」
細川龍馬笑了笑，決定轉換話題，說：「好啦！希望音樂的總經理，你不覺得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盡快展開公司的籌備工作嗎？今天與哥倫比亞唱片簽約後，我們就得立即開始。除了向哥倫比亞唱片買的錄音室和唱片生產線外，勸業銀行也會幫我們在日本買一整套的錄音室設備和一條卡帶生產線。謝先生會派他的二女兒謝淑美進公司，不過謝淑美只會負責唱片發行部門，還只負責中文歌。所以，你這個總經理的工作很沉重的，你什麼時候可以上任？」
威廉．衛斯理想了一下後說：「禮拜一我就提辭呈了，但節目的主持工作還得做到月底……我有個建議，現在希望之鴿表演的地方，那家酒吧的老闆叫班奈迪克．安德森，他在美國時不但在廣播電台待過，還曾經自己開了家小唱片公司。我們可以請他來幫忙籌備工作。還有，細川小姐向愛莉．藍德瑞買的那間酒吧，就可以改裝成錄音室。」
細川龍馬點點頭，從公事包裡拿出兩張支票遞給威廉．衛斯理，這才說：「那張五千美元的是你這個月的薪水，別嫌少，目前我們公司都還沒開始運作，能給你的就這麼多了。另一張一萬美元的是籌設經費，不夠的你再找我妹妹要。以後公司的財務由她管……放心，她不會隨便介入公司的運作的。對了，我的朋友從日本帶來一個法國音響工程師，那家火有建立錄音室的經驗。如果你下午有時間，我安排你們見個面。至於錄音室的改裝工程，謝先生那裡有一些建築工人和裝潢工人可以幫忙。」
威廉．衛斯理把支票收進口袋裡，問說：「那公司的辦公室呢？」
細川龍馬轉頭看了一眼正在看書打發時間的謝子言，這才說：「正式的辦公室還在找，不過因為我妹妹和謝淑美都住這附近，以後公司辦公室應該會在這附近吧！至於這段時間的臨時辦公室，我妹妹已經把她家隔壁的房子買下來了，這兩天謝先生會找人去裝潢和申請電話，你就先在那裡辦公吧！」
威廉．衛斯理點點頭，轉頭準備開車，卻又忽然想起一事，又轉頭對細川龍馬說：「細川小姐好像有帶著黃金滿街跑的習慣，這實在是很危險的事。」
細川龍馬聞言苦笑，因為他也很擔心呢。
……………
和哥倫比亞唱片簽約的事沒花多少時間，倒是簽約後細川龍馬拉著謝文堂和尼可拉斯．湯普森小聊了一下，探詢委託他去美國辦理申請寶特瓶工藝專利的可能。尼可拉斯．湯普森對有生意上門也很高興，何況他本來也有事要回美國本土一趟，只要謝家這邊能及時把專利申請資料準備好，他不介意回美國後花點時間去處理這事。
離開湯普森律師的事務所後，他們又搭了威廉．衛斯理的車去松山機場。史東大律師要去香港和港督見面，他們是來送機的。
愛迪生．史東在今早已打電話給港督戴麟趾爵士，要求今天晚上能和他見面。屆時史東大律師將秀出勸業銀行開具的謝家和細川家財力證明，以及初步的投資計畫，以勸說戴麟趾爵士協助。如果一切順利，過幾日史東大律師就會帶著匯豐與渣打兩家銀行的專人來台，為謝家的人辦理開戶。然後，木村由伸、若林俊彌、大江拓哉、鶴田遙幾人就會趕去香港，用最快時間設立公司，好趁八月底香港股市大崩盤時海撈一筆，盡快在香港站穩腳步。
如果是以前，四千二百萬美元是無法讓戴麟趾爵士願意配合的；不過，以現在的時機，史東大律師和細川龍馬都相信戴麟趾爵士把這筆錢當救命錢來看。今年六月七日香港左派發起配合文化大革命的暴動以後，左派工會以暴力阻擾工商運作，海邊不時飄來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而死的浮屍，香港情勢進入一日三驚的極度動盪狀態。不僅外資紛紛撤走，港人資本也紛紛外逃，這也是為何近兩個月來台北的房價迅速飆漲的重要原因。
在這個危急時刻，這四千二百萬美元進入香港無異於是為香港打了一劑強心針。扮演穩定香港金融角色的匯豐渣打兩家銀行有了這筆存款，將能掙脫目前因接管倒閉銀行與存款急速流失而發生的危機；更重要的是，這筆鉅款進入香港將能有效提振香港社會的信心，引導資金回流。也就是說，這筆四千二百萬美元能發揮的作用，實際上將等於四億美元甚至是四十億美元。
更何況，細川龍馬還允許史東大律師運用灰色手段，在不違法下給予戴麟趾爵士和其他相關人士必要的好處。
正因如此，史東大律師對此行信心十足。與他的家人擁別時，還笑著和黛安娜．史東說這週日會去聽她的演唱。
送走了史東大律師，對美女很有紳士風度的威廉．衛斯理提議由他送黛安娜．史東一家回去，很沒義氣地將謝文堂、細川龍馬和謝子言丟在機場。被丟包的三人只得叫計程車回去，心眼比小雞只大一點的細川龍馬一上車就嘟嚷起來了。
「這個比爾太過份了，看到美女就把老闆們拋到一邊去了，看我下個月扣你薪水……。」
受傳統日本教育的謝文堂聽了只是皺一下眉頭，卻也沒喝叱細川龍馬，但謝子言可是忍不住了，只見他撇嘴說：「龍馬叔叔，好像是你先設計他的吧……。」
細川龍馬不想接這個話題，轉頭對謝文堂說：「阿叔，比爾早上對我說，他認為舞子老是拿著黃金滿街跑，很容易出事的。其實我也在擔心這件事，阿叔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謝文堂聞言蹙眉說：「我要找來和你談唱片公司事情的那個郭大誠，他的阿爸開國術館，功夫不錯，我可以請他介紹幾個身手人品都好的人來幫忙。不過，以舞子的個性，恐怕不會願意。」
細川龍馬也是眉頭深鎖，他這個妹妹吃軟不吃硬，如果她看不順眼的人你硬塞給她只會讓她反感。他想了一下，忽然靈機一動，說：「阿叔，舞子好像喜歡叫車行一兩個司機的車，你能不能找人查一下司機的背景？如果人老實，我看就問他願不願意來我們這裡當司機？」
謝文堂有點猶疑，他向來低調，而現在台灣的私家車不多，如果要請司機就必須買車，在他看來這實在有點張揚了。去年謝安京說想買輛轎車他就沒同意。只是他想了一會，實在是擔心舞子，就點頭說：「下午我打電話問車行司機的名字，讓分局那邊幫忙查一下。如果人老實的話，就去問他是不是願意來我們這裡當司機。」
回到細川舞子的家後，謝文堂就騎著他的摩托車走了。最近他的營造公司蓋的一批房子工程快完成了，這是他的公司第一次蓋四層樓的公寓，所以他很重視，每隔三五天就要過去看看。
謝子言站在門口目送祖父離去，看到他那輛摩托車排氣管排出的黑煙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有點想把四行程引擎甚至是電動車引擎構造圖畫出來，好改善台北日漸惡化的空氣品質。前世他的姪子就是學機車修理的，他可是曾花時間把姪子那些關於機車製造與修理的書籍資料都看過了。不過，一想到現在謝家根本沒有精力介入機車生產業，也就算了。
細川舞子見謝子言站在門口發楞，摸了摸他的頭說：「阿言，又在想什麼？」
謝子言搖搖頭，這個阿姨也是個喜歡折騰的人，要是現在告訴她這事，說不定她還真會立刻設法收購一家機車製造廠。
細川龍馬是個閒不住的人，在細川舞子家坐了沒幾分鐘，就又拉著大家去左右樓房巡視。細川舞子花了比現在市價高四成的價格買下左右鄰居共四間房子，還每家付了一萬元搬遷費，條件就是至遲明天得把房子空出來，其中三家今天早上已經搬走了。細川龍馬先前還唸妹妹像個把房客掃地出門的黑心房東，這會兒卻是不顧直翻白眼的細川舞子，興沖沖地去巡視新領地。
這四間房子建地都比細川舞子的家小多了，也沒有庭院，卻都是兩層樓的磚石木頭混合結構，看來應該都是二戰戰後才蓋的。細川龍馬內外看了一遍後，立即有了決定。
「舞子，以後我就住妳家右邊這一間，這一間最小，我和遙住起來也夠了。妳家左邊那兩間就當電子公司和音樂公司的臨時辦公室，這樣妳和淑美也方便。明天下午妳和遙就去買家具和辦公桌椅。至於最右邊那一間嘛，就給司機住了，樓下還可當車庫。」
細川舞子聞言眉毛一揚問：「什麼司機？」
細川龍馬笑了笑，把剛剛路上與謝文堂說的話大致講了一下。
有點出乎細川龍馬意外的是，細川舞子聽了之後卻沒太大的激烈反應，只是說車得由她來挑。看來她其實也意識到安全問題，之前只是死鴨子嘴硬罷了。
既然心中擔憂的問題已有解決的可能，細川龍馬就和鶴田遙回販店去了。傍晚威廉．衛斯理會去販店找他，他得先回去請北川雅美搞定那隻金毛哈巴狗。
……………
香港灣仔白宮酒店五一七號房。
方面大耳的呂樂向來是霸氣十足的，所以警隊與道上兄弟私底下都叫他呂老虎。不過，現在這頭正瞪著桌上幾張紙的老虎卻是臉色鐵青，一點霸氣也沒有。
其實不只呂樂的臉色難看，現在圍坐在桌旁的幾個人臉色同樣難看。他們就這樣瞪了那幾張紙十幾分鐘後，其中一個相貌還算英俊的國字臉才說：「文彬，能確定對方的來路嗎？」
藍文彬點點頭卻又立即搖頭說：「只能查到謝家與那個叫細川龍馬的日本人，至於那個美國人，就只知道他確實是在台灣美軍電台工作。另外……」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曾啟榮。
曾啟榮接過話頭說：「樂哥，無頭老總，我們在台灣要去機場搭機時，看到那個美國人和細川龍馬還有一個台灣人在一起，陳律師說那人就是謝文堂。他們是去送一個洋人的，陳律師去航空公司問過了，確定那個洋人叫愛迪生．史東，他比我們早一班飛機來了香港。至於這個叫史東的來香港做什麼，我還不知道，不過我已經叫兄ˋ們盯著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這時呂樂語氣有點煩躁地說：「兩個小時前消息就來了，那個叫史東的進了港督官邸。」
「鈴！──」
呂樂的話剛說完，電話鈴聲就剛好響起。曾啟榮不待呂樂發話就走過去拿起電話。幾秒鐘後他放下電話，語聲艱澀地說：「樂哥，十分鐘前商業司和財政司兩位司長進去了總督官邸。剛剛，匯豐和渣打的經理也進去了。」
「仆你個街！這些洋鬼子要下手了！」馬惜如大驚，今天早上在台灣看到的那份資料，可是把他們馬家兄弟這幾年幹的事寫的一清二楚，這被抓了沒被關上個二三十年恐怕是出不來的。」
「閉嘴！」呂樂對馬惜如這隻白粉馬在他面前大呼小叫很不滿意，大聲斥暍之後，才沒好氣地說：「沒聽到進去的沒有警務處處長嗎？再說了，就算英國人想抓我們，他們用什麼抓，英軍嗎？」
這時另一總華探長藍剛也說話了：「不可能在這時候抓我們，一定是談謝家的事。那個日本人不是說了嗎，英國政府想設立一個直接向英國政府負責的廉政公署，只是戴麟趾爵士怕削了他的權一直反對。所以戴麟趾爵士卸任之時，才是動我們的時候。」
藍剛的話讓房間內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卻又聽藍剛冷冷地說：「戴麟趾爵士的任期只到明年八月！」
一名濃眉厚唇的中年男子驚道：「那也只有一年了……。」
呂樂有點不耐煩地說：「韓森，你沒聽曾啟榮說嗎，那個日本人說如果戴麟趾爵士能及時穩定想港的情勢，英國政府就可能會讓他延長一年任期。不過，看來我們的時間真的是不多了……」他頓了一下後對藍剛說：「無頭，我決定賭一次，就與他們合作。你呢？」
藍剛沉默了一會後才說：「好吧！我聽你的。不過，我們得留個後手才行。」
呂樂點點頭說：「當然，我打算也讓人去加拿大布置。」
「樂哥……」呂樂的話才說完，曾啟榮就急急地說：「我忘了告訴你，那個日本人說，英國政府已經在討論，只要我們逃亡，英國政府就會發佈全球通緝令，要求所有大英國協的國家以及有邦交的國家逮捕我們再交給英國政府，其中就包括加拿大……。」
所有人都相顧駭然，因為這麼一來，他們的退身之地就很有限了。
……………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七日，星期四。
這天一早台北就下起大雨來，把多日累積的暑熱一掃而空。只是這場滂沱大雨卻讓細川龍馬憂心忡忡，把昨夜得到香港消息後的好心情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昨天真不該和阿叔約今天早上在這裡碰面的……」站在窗前望著朦朧雨景的細川龍馬喃喃自語，他知道謝文堂一人單獨外出時都是習慣騎機車，所以他見這雨勢似無稍緩趨勢時，就打了電話去謝家想請謝文堂不要出門，但那時謝文堂卻已是出門了。現在約好的時間都過了十分鐘了，謝文堂還未出現，這怎能讓他不憂心？
坐在沙發上的田島京聽到細川龍馬的低語聲，忍不住說：「龍馬，謝家這麼富有，謝桑卻連輛汽車都沒有。儉樸雖是美德，但過度低調卻不值得讚賞。」
田島京實在是不欣賞謝文堂對自己的苛刻，如果每個有錢人都這樣，那資本主義怎麼發展呢？
細川龍馬轉過身來，對妻子與幾個友人無奈地苦笑。他知道田島京說的有道理，但謝文堂的個性就是那樣。就算現在有了那麼多的黃金，若非他和細川舞子極力推動，若非有為謝子言這一代打下基礎的考量，謝文堂恐怕會選擇就讓那些黃津紀序放在地下吧！
「叮噹！──」
就在這時，房門的電鈴聲響起，鶴田遙趕緊起身去開門。門開後，只見謝文堂和一個身形高瘦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他們兩人的褲管都有點濕，但看來是沒淋到多少雨。
「遙，去找兩條乾淨毛巾來。如果沒有，就打電話叫櫃臺送。」細川龍馬對妻子說完後，又有點抱怨地對謝文堂說：「阿叔，我看風雨這麼大，想讓你不要出門了，嬸嬸卻說你一早就騎車出去了。這種天氣你還騎車，不是要讓人擔心嗎？」
謝文堂笑了笑說：「我知道啦，我是先去公司。來，龍馬，這是蕭德正，我營造公司的副總經理，你叫他德正叔就好了。德正有車，我就讓他送我過來，順便談公司改組的事。」
等謝文堂和蕭德正去浴室擦拭時，田島京又忍不住對細川龍馬說：「你不會覺得謝桑低調的太過份了嗎？他的部屬開車，他這個老闆卻是騎車。」
細川龍馬能怎樣，他只能苦笑著低聲說：「我會勸他的……。」
謝文堂出來坐下，又喝了一口熱茶後，這才對細川龍馬說：「我覺得有些事還是得讓德正知道，以後開了建設公司，公司的管理大部分都還得靠他。所以我把祖先挖到金礦和你父親的事告訴他了。」
細川龍馬點點頭，他以前也見過蕭德正，知道他蕭德正是那家公司的股東，雖然佔的股份不多，卻是除了謝家之外唯一的股東；而且，這幾年來營造公司的事大多是他在處理。現在要把營造公司改組為建設公司，確實是得徵詢他的意見。
謝文堂又喝了一口熱茶後，繼續說：「龍馬，還是你先說你那邊的事吧，我們把建設公司的事擺在最後。」
細川龍馬點點頭後說：「阿叔，昨晚史東律師和呂樂那邊都有了回音，先說史東那邊好了。港督對我們的雪中送炭很高興，答應只要我們的人向香港政府提出設立公司申請，港府會在兩天內核准並完成所有法律程序；匯豐和渣打明天會派專人來台灣幫我們辦理開戶，只要我們的人到了香港確定戶頭沒問題，就可以通知勸業那邊把錢匯過去了。」
他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阿叔，史東律師說港督有三個條件。第一是我們不能介入香港的政治爭議，第二是我們的錢必須先用於協助在港英資渡過難關，第三是我們香港公司要釋出的那些股份，得由港督安排。這些都不是難事，所以我就先作主答應了。」
這些年來香港左右派鬥得厲害，幾次暴動把香港社會擾得動盪不安，戴麟趾爵士會要求謝家勿介入政治也不令人意外。事實上，若非愛迪生．史東向戴麟趾爵士保證謝家與國民黨絕無關係，戴麟趾爵士大概還不敢接受這份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呢。
只聽細川龍馬繼續說：「阿叔，呂樂那邊好像被我嚇得不清，答應的蠻乾脆的。不過他們那邊胃口也不小，要求我們盡可能收購九個高級警官和馬家兄弟的物業，還是要以今年一月的市價收購。這一點我沒答應，我只承諾在能力範圍內以昨天香港的市價加一成收購。」
謝文堂聞言眉頭緊蹙說：「龍馬，有麻煩和違法的東西絕對不要去碰！還有，你不是說單那個呂樂就有五億港幣的身家嗎？我們匯去香港的錢恐怕不夠。」
細川龍馬神色慎重地說：「阿叔，我知道有的東西不能碰，所以我告訴呂樂那邊，要收購可以，但他們必須先把清單開出來，我們這邊得合計一下才能確定。阿叔，若林俊彌昨天向野村證券提辭呈了，不過他在離職前利用野村的管道對香港坐了一些調查。報告已經透過外務省的關係送來台北了，我今天會去拿。不過若林說了，現在香港的情況確實很糟，房價和股票的市值還不到去年底的三分之一，而且還在往下掉。他說只要阿言夢到的事真的會發生，那他有把握把我們的錢翻十倍甚至更多！所以，這次我們會進入香港的資金可不是只有那四千二百萬美元。事實上，我和若林、田島、大江也會從日本調一筆錢過去，總數還無法確定，但應該有四五百萬美元吧！」
細川龍馬這麼一說，謝文堂卻是更憂慮：「龍馬，小孩子作的夢那能都當真呢，到時候陪慘了就不好了。」
雖然他已經相信自己的金孫一夢醒來後智慧大開，卻不怎麼相信那孩子真的坐了個預知夢，而且還是精確到會嚇死人的預知夢。對細川龍馬現在表現出的盲從謝子言預言的態度，真的是有點不以為然。
細川龍馬瞭解謝文堂的個性，知道他是那種敬鬼神而遠之的人，從不會以那種虛無飄渺的鬼神意志做為自己行動的依據。說真的，就算是細川龍馬自己，對謝子言預言八月三十一日恆生指數會跌到五十八點六一點一事也有點懷疑。但香港的股市狂跌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若林俊彌這次進入香港股市的行動主要目的也不是做多……。
細川龍馬想了想後，試著對不懂股票買賣的謝文堂解釋：「阿叔，其實不管香港股市是不是會在八月底跌到最低點，對我們來說都沒多大差別。我們要的只是趁這時機進入香港……算了，阿叔，讓田島京和木村由伸來解釋吧，他們才是專家。」
從謝文堂進房間到現在，他們都是用日語交談，所以細川龍馬的話才說完，田島京就很有自覺地接過話頭。他將一份日文資料遞給謝文堂，然後說：「謝桑，這是我和木村、大江請在香港的朋友蒐集的，可能沒有若林那份資料詳細，但應該還算清楚。」
他頓了一下後說：「前幾年香港的經濟很繁榮，這是因為大量躲避共產黨統治的中國資金進入香港，加上英國人想把香港當成對亞洲與中國貿易的跳板，大量英資進入香港。只是，如果深入分析，就可以發現香港的經濟狀況其實是危機四伏的。我們先來看房市買賣吧，香港本就地狹人稠，小小的島上擠了三百萬人，其中約一半是低於二十五歲的，加上中國難民還在湧入，所以對房屋的需求很大。香港政府雖興建了一些公共住屋，卻不足以滿足需求，所以在前幾年房市很熱絡。人口增加帶動了民生有關產業的發展，房市熱絡帶動了建築相關產業的發展，內需相關的產業發展是香港前些年經濟繁榮的最主要原因。」
田島京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說：「不過，香港之前的經濟繁榮是不健康的。因為產業擴張需要的大部分資金來自於股市和銀行貸款，而現在香港的股市和銀行體制並不健全。從一九六一年開始，好幾間華資銀行接連出問題，香港政府都是要匯豐和渣打這兩家英資銀行出面接管。這雖然讓匯豐和渣打迅速擴張，但壞帳也大量增加，必須緊縮信用貸款。這種措施是會影響股市的，恆生指數從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底開始回升，到一九六六年二月底時升到該年最高點。半年之間上升百分之三點五三。這種不正常的飆漲表示許多企業都缺錢了，想從炒作股市中套現。但這種方法要有效，就必須建立在市場對未來繁榮的預期上。不幸的是，中國文化大革命卻使這種預期泡滅。」
只聽田島京提高聲音說：「從去年五月中國文化大革命後，香港就出現移民與資金外流現象，今年六月七日左派大暴動後，這種情況就急速加快。由於這種情況還在持續，我們無法知道詳細的數據。不過，根據幾家日本企業香港分公司的估計，這兩個月來已經有將近十萬人離開香港，他們至少帶走了五億美元。現在香港的股票跌幅已超過四成，房地產價格不及去年年初的一半，許多有錢人急著將手中的產業與股票變現。但由於銀行緊縮信用，市場資金嚴重短缺，所以那些股票和產業求售無門。」
「謝桑，這是我們的好機會！英國政府不會放棄香港的，我相信最多到明年年中，香港情勢就會緩和下來。我們要趁現在大量購進房地產和有發展前景的產業，然後長期持有這些產業和房地產。我們要跟英國人緊密合作，一起來發展香港。這麼一來，我們才能獲取最大的利潤！」
謝文堂眼睛一亮，問說：「要怎麼跟英國人合作？」
細川龍馬接話回答：「很簡單，首先我們就把那些英國人和有錢華人想賣的房地產和股票買下來。不過，我們可不是來者不拒，我們要買的房地產是那些未來有強大升值潛力的高級住宅，以及英資公司手上的土地。在股票方面，我們就集中在幾家未來有較大發展空間的公司股票。這一方面野村證券那邊有很深入的分析，我們吃不了虧的。」
「接著我們要做的，就是配合港府的都市計畫興建大型社區，以較市場價格略低的房價房租出售出租。田島和大江都認為，只要香港局勢一穩定下來，香港的房價與房租就會開始大幅上揚。我們取得土地的成本較低，只要這次若林能買下一家營建公司，我們就能自己蓋房子降低營建成本。這樣子就算我們出售出租的價格較低，仍可獲取極大的利潤。而我們少賺一點錢，卻能幫港府平抑房價，也能獲取港人的好感。」
「我們分析了英國人統治香港的模式，發現英國人是把賺錢放在首位。要賺錢就必須維持香港的穩定與繁榮，但英國人又瞧不起香港人，也沒花心思在建立香港的公共建設與公共制度上。他們總是在香港亂到會妨礙他們的利益時，才匆匆介入，之前香港一連串銀行的倒閉就是最好的例子。英國人這樣的統治方式香港華人必然是不滿的，所以這些年來香港的局勢才會不安。香港局勢越不穩，英國人就越不信任香港華人。我們的介入剛好提供了雙方都勉強可接受的一個選擇：謝家雖是華人，卻是與香港沒有淵源的台灣人，而且且了史東律師這個證人，港府也不會認為謝家和國民黨有關；對香港的華人來說，謝家不是英國人，又有香港華人警察的支持。那麼，只要我們表現出會適度幫助港府卻又照顧香港市民的態度，我們就可能成為緩和香港社會衝突的力量，因而、有許多擴張的機會。所以，阿叔，若林說我們可以賺上十倍數十倍，我都覺得是少了呢。」
謝文堂與蕭德正都是聽的直抽涼氣，從細川龍馬剛剛的話中，他們看到了這一群日本年輕人強大的情報蒐集與分析能力，更窺見了他們似乎有著非同小可的圖謀。這件事不簡單，至少絕對不是只有賺錢這麼簡單。
謝文堂吞了一口口水後，才有點艱難地問：「龍馬，你老實跟我說，你想幹什麼？」
細川龍馬微笑說：「我打算讓謝家在十年後擁有香港百分之十的財富，有能力影響三成香港人的生活。」
「你乾脆把香港買下來好了！」謝文堂有點不快地說：「我家都是台灣人，在香港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做什麼？」
「唉！」細川龍馬嘆了一口氣後，有點抱怨地說：「阿叔，你大概不知道阿容住院時發生的事吧！他的父親被警總抓了後，警總去她家搜索，然後她家的值錢東西就全不見了。還有人想去醫院抓阿容，用她來逼她父親再吐錢出來。是舞子看不過去，用日本記者的身份又花了三千元才打發走那些人。阿叔，我不知道吳家的狀況，但怎樣都不會比謝家有錢吧！當國民黨知道謝家這麼有錢後，就算蔣家父子能容忍，你能保證那些貪婪的國民黨權貴爪牙不會對謝家下手嗎？所以我要幫謝家買保險，一旦謝家在香港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國民黨那些人還敢對謝家下手嗎？」
細川龍馬沒說的是，其實他還想影響香港未來的前途。如果謝子言的預知夢成真，在一九八二年的中央香港主權談判中英國最終讓不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當時香港少數華人富豪希望從中獲利。經過一九七Ｏ年代房地產與股市炒作後，這些人已經控制了香港六七成的財富，影響了幾乎所有香港人的生活。之後，他們確實從中國獲得了驚人的好處，但香港人的自由沒了，多數港人的生活變差了。更重要的是，中國開始以香港為跳板，大舉滲透台灣。
那如果在中央談判前香港有一股強大的反中國併吞力量，情況又會怎樣呢？
細川龍馬就是想孕育出這股力量，這可不是為了英國人或國民黨，而是為了所有的台灣人。不過，這件事現在是不能讓謝文堂知道的，所以他不說。
縱然如此，一個讓謝家擁有自保籌碼的理由，已足以讓謝文堂接受。謝文堂又想到先前細川龍馬提起，最好讓謝安京父子取得他國國籍之事。這不免讓他有點神傷，細川龍馬一直在為謝家的未來找出路設保障，而自己那兩個兒子卻似乎是連個人的未來都不清楚。
謝文堂默然許久，才對細川龍馬說：「香港的事就這樣吧……龍馬，那電子工廠的事呢？」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阿叔，黑田和田島把電子廠的建廠企劃做出來了……」他從黑田直樹手裡接過一疊厚厚的資料遞給謝文堂，然後繼續說：「這些都是日文，我下午會拿給舞子，讓她全部翻成中文。現在我們要處理的問題不少。」
他扳著手指頭說：「首先是技術問題。如何把隨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做的更好，如何開發新產品，這都需要一個研究團隊。雖然公司還沒正式成立，但我建議立即成立一個研究部。我們先暫時把這個研究部放在安京買的那棟錦西街房子，讓北川雅美她們在這個禮拜六或日就進駐。我們先設立電子和材料兩個研究室，電子研究室由北川雅美負責，材料研究室由夏目彩負責，讓北川來當研究部的總負責人。我想讓振志去做研究部的副部長兼財務主任，還有那個周啟年，也讓他進研究部去。北川和夏目會想辦法從日本找一些專家來，我們也要在台灣招募一些人才。這個研究部很重要，公司未來的發展大都得靠它，我們也要靠這個研究部來說服台灣政府。」
細川龍馬又扳起第二根手指說：「工廠的廠址方面，由於未來的產品可能有好幾種，這個工廠的佔地不能小，同時還得有便捷的交通運輸、充足的電力和水。黑田認為，如果土木建築的時間夠快，機器設備也能順利買到，那他能在六個月到半年內讓工廠開始運作。至於零件供應的問題，我們得花點時間尋找合格的供應廠。如果真的不行，那就從日本進口，同時開始建立自己的零件生產廠。」
稍頓，他又扳起第三根手指說：「關於公司與工廠的人力，黑田會從日本找些人過來，但主要還是得在台灣招募。阿叔，黑田有一套人性化管理與工安的建議，他希望我們能採納。詳細的建議企劃書的第二十四頁到第三十六頁，你待會兒你可以看一下……阿叔，如果照黑甜的方法去做，我們的利潤會減少很多。不過，我覺得黑甜的做法可以有效防止意外和保障員工的健康，對我們公司的名聲很有幫助。」
細川龍馬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事，又補充說：「阿叔，威廉．衛斯理與哥倫比亞唱片簽草約時，把我們要開的音樂公司取名叫希望音樂。這事提醒了我，我們的電子公司也得有個好名字。我們的產品是要賣到全世界的，必須取個歐美人唸起來順口的名字。我擬了新世紀和新世界這兩個名字，你可以選一個，也可以取個新的。不過，我們最好今天就決定。」
這要是其他的台灣人，或許得取個吉利的名字，搞不好還得找人算算筆畫。但謝文堂不信那一套的，所以他側頭想了想後說：「那就叫新世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