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春夢想曲

版主: 謝予騰跳舞鯨魚林思彤麻吉ocoh

  也許是喜歡放在大腿上再一手抱著一手握著的那種彷彿濃得化不開的親密感,而不喜歡不那麼直接的疏離感吧;也許是不喜歡不能隨身帶著的笨重而喜歡能隨身帶著的小巧吧,以致妳不願意學鋼琴卻愛上民謠吉他。我沒問。
  
  鋼琴擺在房間多年了,當初如果不是想到拆卸下窗外的裝飾鐵欄杆,再由空中緩緩穿越窗台,還真不知該如何迎接這位外表冷冷冰冰的貴賓在家裡長住。那之後,家裡時不時飄蕩著木槌敲打鋼絲弦的聲音,從單調到繁複、古典到流行,斷斷續續有六七年吧。期間也有妳如同學講話的孩兒似敲出的,以及漸漸算是完整的簡單樂音。然而,就只是這樣而已,像再平凡不過的人生命中都會有的小插曲,無能進而譜出堂皇華麗的樂章。

  有一天,橙暖的吉他出現了,取代了黑冷的鋼琴的地位,也宛如一粒丟入我的記憶之河上游的小石頭,激起了小小漣漪,於是我概略地講了一段關於吉他的我生命中的小插曲。

  我曾經有過一把吉他(其實它現在還在老家的房間裡),古典的。彼時,較之妳現在的年齡,我多了三歲。將近一年吧,每週一日,除了軍綠色的書包與也是軍綠色的手提袋,我總還帶著那把吉他騎約三十分鐘的腳踏車到學校,不可謂不麻煩。可較之後來生命中遇到的許多無形的阻力,那一點額外的物理重量,對一位有那麼點執著的少年而言,談不上負擔。但也只是這樣而已,無能成為內嵌於雙手的美妙樂曲,連完整的一首名曲也沒。那把吉他猶如我一路走來的生命旅途中,曾經彎腰撿起的一顆不那麼平凡的石頭,可我卻沒有雕刻家的才華加以美化,甚至成為藝術品,以致它被棄置於老舊的屋內,想必堆積了再怎麼也難以清除的灰塵吧。

  多麼想啊!現在的我是多麼想以吉他對妳講述一個愛的羅曼史的故事;一位作曲家是如何對人們訴說一座古老宮殿的曾經有過的華麗。我只能藉由電腦科技來轉述。可是,也許傳說再怎麼美麗,總已逝去,存在的話,也只會變成有心人偶爾瞻仰的遺產,也只會是許多現代包括妳的E世代的催眠曲。

  好吧,尼龍弦換成鋼弦。妳不知道的,曾經有一位臺灣女子,也是摩羯座,頭戴著一頂遮住半張臉的草帽,邊彈著吉他邊唱說,因為自己被風吹得像一朵流雲,所以孤單的她只好帶著心愛的吉他和一朵野菊花去流浪。她說她要走很遠很遠的路程,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尋回往日的夢。是什麼樣的夢呢?也許關於愛情吧。妳不知道的,曾經有一位美國男子,邊彈著吉他邊唱說,如果妳要去舊金山,請記得戴上花朵織成的髮箍。到了那裡之後,妳會遇到一些和善的人。妳不知道的,還有許多許多過去的人們如何彈著民謠吉他,如何唱著歌。可我知道不少。事實上,他們──臺灣與歐美都有──以動聽的旋律、迷人的歌聲及美妙的和弦,調劑出一帖又一帖我成長所需要的無法靠吃食得到的秘方,讓我不至於脫軌失序地順利長大。

  臺灣的那些歌聲唱的詞,帶著年輕懵懂的我,於夏日進入一片遐想之苗長成的幽林;於冬日坐在一堆遐想之材燒成的營火旁。或許,國三那一年,我不只是以青澀之詞句還於結尾時再抄寫那些詞的某一段──譬如「如果妳是朝露我願是那小草」之類的,寄給同校的一位女生,去去來來地藉由綠衣人之手,傳遞彼此那好像有點懂又好像有點不懂的對於生活或想怎麼樣的情感之類的。甚至,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夏日到山裡去摘些蘭花草,交到她那冰冷的小手上,即便隔年的十二月,我如果想再感受,或許得自己一人到海邊,往前一點靠近海,讓那被北風吹起的浪花能打到臉,而瞬間的冰冷帶給我的,就恰似她的溫柔。那溫柔,是前一年高中聯考後的暑假,我和她走在鄉間的小路時所感受到的。

  那些美妙的吉他和弦之中,大學一年級時,一位同學露了一兩手教我和其他兩三位同學佩服不已。喔──,也許妳也想日後有機會成為同學佩服的人吧,所以現在的妳認真學民謠吉他,不只到坊間拜師,還加入學校的民謠吉他社。

  青春最美,夢想也常伴隨。整個青春期,初始,我夢想考上一流的高中,也如願了;中期,我的夢想多了些:學會一些有點難度的古典吉他、談個小戀愛、考上好的大學,三分之二如願;後期,我雖仍有夢也大了些,但卻已失去了追逐的勇氣。

  有些人以整個青春拚博一個不大不小的夢想,有些人以整個青春加上一段成熟的歲月追求大夢,成功與失敗皆有。以前的人如我者,青春期時真的有點像拿青春賭明天,贏家進大學繼續讀冊,輸家去做工。這種傳統的孤注一擲的氛圍妳不必面對,但妳們有其他的賭注,譬如妳姊姊,自己讓她的人生進度暫停一年,或說,像玩電玩那樣,重回到前一年,只為考上她想要讀的學校;妳一位表哥,從美國回來之後,仍不放棄職棒夢。他能否成功尚未定。可有時候,說不定半途退怯較之完整的失敗之旅更教人感到懊悔,這也是之所以妳姊姊只剩半哩路就能走到人生階段性的目的地卻對眼前最後的磨練感到害怕時,我在LINE上告訴她的。人生難免有懊悔,但有些懊悔會是一輩子的,也請她想想那些她曾講給我們聽的持續將人生的進度暫停於補習班的那些年輕人,不比她更苦嗎?

  這一天,天雨,妳學校開學後第一次的社團活動也在這一天,於是像我以前那樣,妳攜帶吉他上學。雖然路途比我以前上學時短多了,但下課還要走到附近的補習班,這對於纖弱的妳肯定有點吃不消。過了補習班下課的時間點時,天空仍然飄著細雨,於是我開車出門。妳走出補習班時,套著黑色套子的吉他被妳穿上黃色的小雨衣,妳說費了一番功夫才穿妥。在車上我問了,妳說同學有三四位也參加吉他社,有人直接使用父親的古典吉他,有人使用高價的民謠吉他。這不會有多大差別,重點是,妳也知道的,學民謠吉他還得搭配開口唱,五音不全或不敢開口唱的話,無論撥或彈的技巧多麼純熟和弦多麼動聽,就會像缺少關鍵配料的一道菜餚。還好,妳常聽流行歌曲,也學唱得不錯。

  妳的青春才剛開始,有些什麼夢想妳不曾吐露,也許還在摸索吧。妳姊姊去追求更實際的夢想了,鋼琴從此就只是她房間裡的裝飾品。她買來之後只短暫玩過的民謠吉他,妳會玩到哪一個人生階段呢?彈得一手好吉他對人生又有何助益?所以,我不會將自己曾有過的青春小夢寄託於妳來代替我完成,甚至於譜出多精彩的人生和弦,只願妳能自彈自唱完成一些青春夢想曲。
  那些荒唐的記憶都被同文中小女兒的琴弦拴緊。
  我想青春是不顧一切,青春即是當下。

  問好文友。
反枕您好:
謝謝您的回應

enigma
您好

本篇作品已刊載在有荷文學雜誌第22期,
請提供以下資料,以便寄出雜誌。

郵遞區號+收件地址+收件人大名+聯絡電話+電子信箱

感謝您


喜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