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5月 08, 2016 5:00 pm
[吸血鬼小語]
下週三會更新第31章 劫匪如雲
………………………………
蔣經國一下車，見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腳步不由一頓。這時李國鼎適時地低聲提示：「是細川舞子和謝文堂那個孫子。」
蔣經國皺了一下眉頭，看了一眼秘書。秘書會意，趕緊上前與細川舞子講話。沒幾秒鐘他就轉身回來低聲報告：「院長，細川舞子說謝文堂與細川龍馬在附近，立刻就會過來，她請您先進去。」
蔣經國點了點頭，幾個侍衛一閃身就進了院子，兩個還進了屋子裡快速繞了一圈。很快地他們就打出一切正常的手勢，蔣經國也不惺惺作態，邁步就往裡走。
他一邊走一邊觀察，讓他很訝異的是細川舞子和謝子言的態度。一般人見到他，要嘛是驚惶，要嘛是狂喜，可是他在這兩人身上見到的卻是淡定。
細川舞子見到這一大群人卻毫不驚慌，只是叫過一個女孩，要她去喚謝文堂和細川龍馬過來，接著就向走近的眾人鞠躬行禮，將眾人引進屋內。就像是在迎接一群熟識的朋友，根本就是把蔣經國當平常人。
而謝子言也不遑多讓，他嘴角掛著淺淺的笑，仰著頭凝視走近的眾人，眼神竟是種小孩子不應有的深沉和睿智，又似有著看破世情的滄桑。
「這小孩怎會有這樣的眼神？難道這就是天才兒童的早慧嗎？」蔣經國心中有些駭然，想到來時路上李國鼎提到的關於這小孩的事，只覺今日真是開了眼界了。
要不是李國鼎說起這小孩的事，蔣經國還不知道原來幾天前吳大猷跑去總統官邸竟是為了這個小孩。大家都說吳大猷是科學界的天才，能讓吳大猷為了讓他出國留學而不惜和總統吵架的小孩，那當然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所以當時蔣經國一聽李國鼎說了之後，就對謝子言有了興趣。而如今一見蔣經國還真是被嚇了一跳──他不是沒見過所謂的天才兒童，卻從未見過有一個三歲的小孩有這種眼神。
不過，以蔣經國的城府之深，心裡雖然驚駭，臉上表情卻絲毫未變，腳下步伐依舊沉穩，在細川舞子的引領下走進屋內。
剛剛蔣經國的侍衛進屋檢查時，院子裡和屋內的人都已被驚動，只是見幾個神色冷峻的大漢站在旁邊，大家都是噤聲不語。這時認出來者竟是蔣經國的人都被嚇得不輕，只有在院子裡的阮明武、阮金隆、阮金紅和阿容四人是無知者無懼，都好奇地打量這一大群陌生人。至於在廚房裡的松井家姊妹，早就被兩個忽然出現在廚房裡的大漢給嚇呆了。
細川舞子一見林文定等人那副模樣，眉頭微微一蹙，當下就發話說：「有客人來了，你們先去院子裡。」
鄧麗君和葉啟田不敢吭聲，趕緊往院子走。林文定卻是眼睛一轉，就想往廚房去。只是他才邁出一步，就感受到細川舞子那想殺人的眼神，頓時心下一涼，乖乖走到院子裡去。
蔣經國把一切看在眼裡，只覺眼角不由自主地輕輕抽了一下。細川舞子的大氣與霸氣，竟讓他想到那個他一直不喜的繼母。這是種令他很不快的感覺，但他很快就把這種感覺壓抑下去。在細川舞子的招呼下，和李國鼎分別就座。
細川舞子嫣然一笑說道：「各位請稍坐，我去泡茶款待貴客。」說完又是一個鞠躬行禮，不疾不徐地轉身往廚房走去。只是，當她轉身後沒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時，她的眉頭就重重地蹙了一下。
細川舞子的第六感很敏銳，剛剛那一剎那之間，她明確地感受到眼前這獨裁者之子心中突生的怒氣。她不知道蔣經國為何生氣，但她知道，蔣經國突然殺上門來一定是為了那批黃金。謝家要和國民黨交易，被剝幾層皮是免不了的。原先她和細川龍馬還以為，只要國民黨發覺這事牽扯到外國人，對謝家的盤剝勒索就不敢太過份。但如今看來，蔣經國對日本人的惡感很深，謝家這次的損失怕是不小。
細川舞子這是不知道蔣經國的隱痛而把事情想差了，蔣經國確實是想重重敲謝家一筆，對於敲到多重也確實是還未有最終定論，但蔣經國是何許人也，豈會膠葛於對日本人的好惡而左右他對謝家之事的判決。更何況，這時的蔣經國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坐在面前的小男孩身上。
細川舞子才一轉身，謝子言就一屁股坐在蔣經國的對面，那模樣好似他是待客的主人一樣。他先饒有趣味地打量了站在客廳門口的大內高手一眼，這才笑嘻嘻地對李國鼎說：「李爺爺，你和蔣爺爺是來找我爺爺和龍馬叔叔的嗎？」
蔣經國略略有些意外地問：「小朋友，你怎麼知道我姓蔣？」
蔣經國的寧波腔很重，好在謝子言前世少年時聽多了蔣經國在電視電台上的講話，這時卻也能聽明白蔣經國是在說什麼。所以他鼻子一皺說：「你是蔣經國爺爺呀！電視上有播的。」
這年頭正是蔣家造神運動方興未艾之時，為了營造蔣經國接班的態勢，媒體對蔣經國的吹捧是不遺餘力。所以謝子言這話合情合理，尤其是他稱蔣經國為蔣爺爺，這很合蔣經國的性情，因而蔣經國的眼裡也多了一抹笑意，只聽他有點辦開玩笑地說：「你是謝子言吧！我確實是來找你的爺爺和細川先生，不過我聽李部長說你是個天才，連國科會吳大猷主委都很欣賞你。吳主委不隨便稱讚人的，所以我就想可以藉機看看你這個小天才。」
謝子言聞言卻不買帳，皺著小眉毛說：「可是我不喜歡人家說我是天才。」
眾人都是一愣，凡人都喜得到別人稱讚，小孩子更是如此。如今謝子言卻說不喜歡別人說他是天才，這還真是奇怪。所以蔣經國在一愣之後，就有點狐疑地問：「你為什麼不喜歡人家說你是天才？」
謝子言皺著眉回說：「蔣爺爺，你看過王安石寫的《傷仲永》嗎？一個人如果老是被人家說是天才，就很容易會得意洋洋而忘了讀書，不讀書，再聰明的人都會變笨蛋的！」
李國鼎幼時聰穎，九歲就讀《四書》和《左傳》，自然也讀過王安石這篇文章。蔣經國雖沒讀過這篇文章，但對謝子言的話卻很認同。所以他們聽了謝子言的話，眼中都不禁露出驚訝的眼神。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如果是從謝子言這樣小的孩子口中說出來，那就太令人震撼了。
蔣經國與李國鼎還沒回神，卻聽謝子言話鋒一轉說：「蔣爺爺，你常出現在電視上，一定是個很大很大的官，你能不能幫一個忙？」
蔣經國剛剛聽謝子言說天才若不讀書會變笨蛋，還以為他要求的事與這有關，便微笑說：「你說看看，如果我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你。」
「呀！太好了！」謝子言歡呼著，趕緊說：「是舞子阿姨和阿容的事啦！阿容的爸爸被人抓走了，那些人還想抓阿容，是舞子阿姨救了阿容。阿容沒有家人了，舞子阿姨說想撫養阿容，可是警察說抓人的是警總，他們幫不上忙，要很大很大的官才能幫得上忙……。」
謝子言把在醫院裡警總特務來抓阿容、細川舞子花三千元才把人打發走，以及之後託警察詢問阿容父親收養之事卻無下文等，一一說給蔣經國聽。他還繪聲繪影地把那兩個警總特務的惡形惡狀說了一遍，又提起阿容家被警總搜查後只剩下一些破衣服的慘狀。
謝子言現在可是身經百戰的說故事專家，現在說的又是事實，自然是張嘴就說毫不遲疑。只是他說的活靈活現，李國鼎和蔣經國的一群侍從卻聽的眼角直抽搐。他們不認為像謝子言這樣小的小孩會說謊，更何況以警總那票人向來的胡作非為，幹出這種事也不令人意外。問題是，以前可沒人敢這樣向蔣經國告那些特務的狀呀！
李國鼎他們以為眼前這小孩是不知者無懼，才敢向蔣經國告警總的狀，但他們實在是太小看謝子言了。謝子言前世幼年時有數次與蔣經國接觸的經驗，後來他在研究台灣民主化的課題時，又對蔣經國的人格特質做過研究，知道蔣經國是個有下限的獨裁者。謝子言現在就是把自己的年齡優勢發揮到最大，利用蔣經國的個性，狠狠整警總一下。
果然如謝子言所預料的，當他說到警總的人說一個三歲小女孩是叛亂犯時，蔣經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下；當他說到警總的人向細川舞子勒索時，蔣經國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不過，謝子言很知道分寸，他也不替阿容的父親喊冤與爭取權利；他所求的，就只是拜託蔣經國讓細川舞子能完成阿容的寄養手續，不然過幾年阿容要讀書時會有麻煩的。
「寄養的手續的事不歸我管，但我回去以後可以幫你問問，應該沒問題的。」蔣經國在聽完謝子言的話後，像是不假思索就答應幫忙。他怎樣都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想盡力裝出大人樣的三歲小孩其實是隻重生的小妖孽，是故意向他告警總的刁狀。蔣經國也知警總那批人有點不像話，只是那些人真正效忠的是他的父親而不是他。但現在謝子言給了他整頓警總的藉口，他沒有理由不幫這小孩的忙。
「呀！太好了！謝謝蔣爺爺！」謝子言趕緊很有禮貌地向蔣經國鞠躬，然後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又說：「蔣爺爺，為了謝謝你，我讓人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是我創作的歌呢，大家都說很好聽的。」
蔣經國看著眼前這眼巴巴望著他的小男孩，實在是不好拒絕，只能點點頭說：「好呀！」
謝子言見蔣經國同意，喜地歡天地就往院子跑去。他是真樂，因為這下子可以挖個更大的坑等警總來跳了。
這時細川舞子和松井陽子端著茶盤從廚房出來了，見到謝子言跑出去的背影，細川舞子暗暗鬆了一口氣。剛剛她為了安撫被嚇壞了的松井陽子和松井南子，在廚房裡多耽擱了一會兒，心裡卻擔心謝子言會惹出禍來。這時見蔣經國的神情，應該沒出什麼問題。她卻不知道就在剛剛謝子言向蔣經國告了警總的狀，還幫她解決了阿容的問題。
就在細川舞子為眾人佈茶之時，謝文堂與細川龍馬也匆匆來了。他們本來可以來得更快的，但因為細川舞子是讓王妙英去叫他們，這就耽擱了。王妙英記得細川龍馬交代過，在他們與應聘者面談時不要打擾，於是她乖乖地在門口等到裡面的談話結束才進去。謝文堂與細川龍馬一聽蔣經國竟來了也是大吃一驚，把剩下的事丟給田島京，就趕緊過來了。
謝文堂和細川龍馬向蔣經國等人致了歉，才剛坐下，謝子言就拉著阮明武和鄧麗君進來了。謝文堂見狀蹙了一下眉頭，正想叫這個搞不清狀況的小孫子出去，卻覺細川龍馬輕輕拉了一下他的手。謝文堂一愣間，謝子言已經跑到蔣經國面前了。
細川龍馬當然不知道謝子言是要做什麼，但謝子言拉著阮鄧兩人進來時站在客廳門口的侍衛並未阻止，他立即就知道不管謝子言要做什麼都是經過蔣經國同意的。細川龍馬很想知道，比許多大人都精明的謝子言會變出什麼花樣。
謎底很快就揭曉了，只聽謝子言興高采烈地對謝文堂說：「阿公，蔣爺爺答應聽我創作的歌曲呢！」
謝文堂聞言笑了笑，溺愛地摸摸謝子言的頭髮以示鼓勵，卻是沒說話。他只對台語歌有興趣，而謝子言不帶會唱台語歌的葉啟田進來，擺明了是不會表演台語歌。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這幾年國民黨一直在打壓台語，當著蔣經國的面唱台語歌固然是件快意之事，卻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也是對客人不禮貌。更何況，在謝文堂的心目中，只要是謝子言作的歌，那就一定是好的。
細川龍馬與細川舞子聽了卻都是眉毛一揚，瞬間就明白謝子言這隻小狐狸一定是在算計什麼。只是他們現在能想到的，就是這事會大大有助於希望音樂的名聲。就算再給他們一個腦袋，也想不到謝子言是要挖坑給警總跳。
「蔣爺爺，這是阮明武叔叔和鄧麗君姐姐，我請他們唱我作的歌給你聽。」謝子言先向蔣經國介紹兩人後，又說：「蔣爺爺，阮叔叔是越南華僑，他最近才來台灣的。我聽他說越南那裡在打戰，越南人都很可憐，就教他唱一首〈亞細亞的孤兒〉。我請他唱給你聽，看我作的好不好。」說完他就扯了扯阮明武，示意他快唱。
謝子言是屬狐狸的，他剛剛想到要挖個坑等警總來跳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阮明武和鄧麗君。阮明武雖然無意當歌星，但他的歌確實唱的好，加上他又是越南人，唱〈亞細亞的孤兒〉理直氣壯。現在沒有人會想到這首歌的原作者創作這首歌是在諷刺台灣，大家只會以為這首歌描述的是越南。只要今天蔣經國聽過了這首歌，以後警總還想要禁這首歌時，那事情就好玩了。
阮明武得到謝子言的示意，拿起吉他彈了個前奏後就開始唱。他出身於越南特種部隊，膽子本來就大，又對蔣經國毫無敬畏之心，這時唱起歌來自然是本色演出。更有甚者的是，他唱著唱著就想起了在越南的事，一股悲憤無奈之情湧上心頭滲入歌聲中，讓經歷過大時代動盪的蔣經國李國鼎都為之動容。
歌聲散去之後，所有人都望向蔣經國。只見蔣經國點了點頭，卻是不言不語。當這首〈亞細亞的孤兒〉置放在越南的環境下，裡面「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就是在說法國與美國了，整首歌隱隱指責法國與美國在越南的作為。現在台灣一切得依賴美國，以蔣經國的身份，就算是覺得這首歌好也不能說出口的。
謝子言對蔣經國的反應毫不意外，立即又拉著鄧麗君唱〈小城故事〉。依他挖坑給警總跳的本意，其實讓鄧麗君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會更好。只是一來這首歌鄧麗君還沒唱熟，二來以謝子言現在的年齡，也實在是不宜做出這種歌。
謝子言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在鄧麗君唱完之後，蔣經國就露出笑容說：「這首歌不錯，妳唱得很好。」
鄧麗君聞言喜不自勝地笑著向蔣經國鞠躬致謝，她可不笨，很清楚得到蔣經國的稱讚後會有什麼好處。
這時謝子言笑嘻嘻地問蔣經國：「蔣爺爺，龍馬叔叔說要把我作的歌集結出書，你幫我題字好不好？」
這才是謝子言最終的目的，只要蔣經國答應題字，他就準備慢慢地把一些在前世被警總禁的歌放進歌本──台灣最大的特務頭子都幫忙歌本題字了，那些小特務還敢禁這些歌就是找死。
蔣經國只覺得眼前這小孩表現的像個大人，卻完全想不到這小孩這麼賊。他想了一下，好奇地問：「你這麼小，竟然能作出這樣的歌曲，讓我很驚訝呀！你說要出書，你還創作了其他的歌曲嗎？」
謝子言不高興了，皺著鼻子說：「蔣爺爺不相信，我現在就唱給你聽！」
說完他跑到牆邊那具細川龍馬送他的鼓旁邊，拿起鼓棒敲著敲著就唱起來：「傲氣面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
效果顯然很好，因為謝子言才一唱完，蔣經國就鼓起掌來。蔣經國都鼓掌了，其他人能不說好嗎？
「好！我幫你題字！」蔣經國笑著跳進謝子言的陷阱裡，這才對謝文堂說：「謝先生，你這個孫子不得了呀！」
謝文堂招手讓謝子言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頭髮，又輕拍他的背示意他和阮明武鄧麗君去院子裡，這才笑著對蔣經國說：「院長，你也不要太稱讚他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個孩子年紀還小，以後會怎樣還不知道呢！」
謝文堂的話卻是勾起了蔣經國的隱痛，想起蔣孝文不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嗎，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隨即他就振作起精神說：「所以呀，教育還是最重要的。現在國家財政困難，如果每個有錢人都像你這樣熱心於贊助教育就好了。」
「果然真的是為了那批黃金來的……」謝文堂心中雪亮，臉色微微一暗，有點無奈地說：「院長，我不瞞你，要不是為了阿言這個孫子，我大概也不會捐款做公益……不，應該是說，我根本就不會動那批黃金。」
蔣經國眉毛一揚，卻沒說話。他知道，謝文堂這是要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了。
只見謝文堂眼神有點恍惚，略帶感傷地說：「幾百年前我的祖先來台灣開墾時發現了那個金礦，當時祖先們一來怕因此遭禍，二來擔心子孫因此財富而不思上進，就立下家訓不許子孫洩漏此事，也不許隨便動用這批黃金。後來年深日遠，各房大多忘了祖先立下的規矩，尤其是甲午戰爭後，有幾房已經起出各自分到的黃金，或遠走南洋，或回泉州老家。只有我這一房，我的曾祖父堅持要遵守家訓。只是，現在這個家訓也被我破了。」
「我的子女都是庸庸碌碌，但阿言這個孫子卻是從小就聰慧，而且他還喜歡讀書。說來丟臉，我家裡的書我那兩個不肖子是不看的，都是阿言和他媽媽在看。院長，你說像阿言這樣的小孩，我這個當祖父的能不高興嗎？」
蔣經國點點頭，心頭卻是微微一黯。比較起謝子言，自己的三個兒子確實差得太遠了。
但聽謝文堂又說：「所以呀，當六月底阿言得了小兒麻痺症昏迷不醒時，我和我太太就四處求神問卜，許願說若阿言能渡過這個難關，我就捐出部分家產做善事。後來阿言真的沒事了，我就與龍馬商量，想把這批黃金給換了。」
蔣經國聞言蹙眉，不知道謝文堂要拿出祖先留下的黃金變現，為何還要和細川龍馬商量？不過他不打算開口問，他想謝文堂自己會交代。
果然，謝文堂悠悠地說：「說起來，這批黃金應該有一半是細川家的……」
謝文堂將他與細川龍馬編造的那個細川重原救人、謝家將一半家產贈予細川重原的故事又說了一遍。這故事大多數確實為真，編造的只有關於黃金的那一部份。更何況他已反覆說過好幾次了，到現在連謝文堂自己都有點相信這些都是真的了。
蔣經國等人聽的暗暗驚奇，卻不懷疑謝文堂的話。從情治機關的情報來看，細川重原在戰後的迅速崛起應該就是得到謝文堂的資助。問題是在謝文堂何以要這麼做，謝家與細川家到底是什麼關係。現在謝文堂說起細川重原的救命之恩，說為了報答細川重原而將家產分一半給細川家，這就解釋了這個問題。
蔣經國倒是未懷疑謝文堂為何如此慷慨，情治機關對謝家的調查顯示，二戰末期謝文堂的兩個弟弟都被徵調入伍死在南洋，謝文堂入獄之時可是謝家唯一的支柱。為了救出謝文堂，想來就算是傾家蕩產謝家也是願意的。
現在對蔣經國而言，主要的疑惑就剩下細川龍馬了。他看了一眼細川龍馬，卻是一時之間想不到要如何委婉地說出想問的問題。
細川龍馬是個人精，見蔣經國看了他一眼便知蔣經國大概在想什麼。於是他主動接過話題說：「上個月我知道阿言大難不死和文堂叔叔想起出那批黃金後，我是完全贊成的。其實，前幾年我就建議文堂叔叔起出這批黃金了。我和安京安洲從小就認識，坦白說，我不認為他們在文堂叔叔百年之後有能力保得住謝家的家產。而阿言這孩子從小就聰明，我是認為文堂叔叔應該趁年富力強時，用這批黃金建立一個有制度的大公司，以後把家業直接交給阿言。」
說到這裡，細川龍馬語氣轉趨哀傷地說：「真要說起來，我希望文堂叔叔起出黃金也是為了我自己。蔣先生，我是個血友病患者，這種病會遺傳的，所以我很早就決定不生小孩了。我不想把我自己創立的事業交給我繼母的小孩，我想讓阿言繼承我的財產。」
「我是在台灣出生的，從小又常在台灣生活，早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鄉。所以我也不想讓阿言去日本，而是想幫文堂叔叔把事業做起來，以後交給阿言。為了這事，我已經準備好幾年了。」
細川龍馬露出無奈的苦笑說：「蔣先生，你大概不知道，在日本，像我這樣在台灣出生的日本人被稱為灣生，是受到大多數日本人歧視排擠的。在日本社會，我們必須比一般人更聰明更努力，才能獲得和一般人相同的地位。所以我們灣生大多不喜歡日本，而是喜歡出生地台灣。前幾年我聚集了一批灣生成立了一個叫明日世界會的團體，知道文堂叔叔想起出黃金後，我就邀請明日世界會的伙伴來台灣，一起為出生之地做點事。我這些朋友中有許多都是很優秀的人才，我們掌握了許多先進的技術。我相信只要能把這些技術變成生產力，應該可以大幅提升台灣的科技與經濟。現在的問題主要還在於那批黃金能否順利兌現，因為日本的幾個大公司也掌握了相關的技術，我們現在缺的是時間。」
蔣經國點點頭，心裡卻是把外交部和駐外情報人員罵翻了。像細川龍馬所提日本灣生的情形，從來就沒人向他報告過。要知細川龍馬所說的灣生情況若是真的，這可是一股值得爭取的力量呀！
不過，現在不是跟那些尸位素餐的傢伙算帳的時候。現在蔣經國更想知道的是，這個明日世界會究竟掌握了什麼樣的先進技術，所以他轉頭看了一眼李國鼎。
李國鼎會意，斟酌著向細川龍馬說：「細川先生，我國非常歡迎你來投資設廠。只是細川先生應該知道我國現在的情形，我們總要知道你的全盤計畫，才好做相應的配合。」
細川龍馬聞言有些愕然，投資計畫書不是都送過去了嗎，怎麼還在問這個？不過他略一思索，就明白李國鼎真正想問的是什麼。一想清楚後他不禁暗暗嘆了口氣，聽說這個李國鼎是學科學的，連他說話都喜歡這樣七彎八拐的，國民黨政府其他人就不必說了。
只是細川龍馬當然不會說出心裡真正的感受，而是很認真地說：「目前我們手上的技術主要在家電、材料科技和電子計算機三方面。我們設立的電子廠，就是要運用我們在家電和材料科技方面的優勢。至於電子計算機，坦白說，台灣目前在這個領域的人才設備都很欠缺，我不認為三五年內台灣適合設立相關的工廠。」
說到這裡，他見蔣經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知道得說得更詳細一點，就繼續解釋說：「上次李部長來時見到過手提卡式收音機和隨身聽，這是我們準備讓電子廠生產的東西。這兩種東西的技術門檻不高，卻勝在創意，我們估計一旦生產上市後會在歐美日本造成轟動。目前我們的專家正在研究一種新的彩色電視技術，只要能及時研發出來並申請到各國的專利，我們有信心可以擊敗歐美日本的各種電視，在各國佔據一個可觀的銷量。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幾個家電方面的研發計畫。只要這幾個計畫都能成功，我們一年至少可為台灣賺進五億美元的外匯。」
「我個人更看好的是我們的材料科技專家，我們已經研發出一種取名為寶特瓶的新容器，只要能順利取得專利，我們估計單單專利使用授權費一年至少就可賺到三千萬美元。而我們的專家正在研究一種更省電更亮使用壽命也更長的照明燈管，以及一種劃時代的資料儲存工具。如果這幾項研究能夠順利，我們一年至少可為台灣賺進十億美元的外匯。」
蔣經國與李國鼎的臉上都露出驚奇與不信的神情，要知一九六六年時台灣的出口總值只有五億美元，外匯存底只有三億美元；而現在細川龍馬一開口就說一年要為台灣賺十五億美元的外匯，這口氣也太大了吧！
細川龍馬察言觀色知道他們不信，他也不氣餒，細心解釋：「我這個數字是經過專家評估的，別的先不提，就說那個寶特瓶好了。這種塑膠瓶有韌性佳、質量輕、不透氣、耐酸鹼等特點，可以用來裝可樂、汽水、果汁等飲料。因為它比玻璃瓶輕又不易碎裂，我們相信只要經過推廣，許多飲料廠商都會採用這種寶特瓶，甚至能改變飲料業的版圖。」
「我最近注意到台灣開始有了可口可樂，聽說頗受年輕人歡迎，使得台灣自己的飲料品牌市場佔有率受到威脅。但假如黑松汽水改用寶特瓶那情況會怎樣呢？寶特瓶的成本較玻璃瓶低，運輸與儲存成本也較低，而且外觀上有時尚感容易受年輕人喜愛。因此，如果黑松汽水搶先使用寶特瓶，只要廣告策略能夠配合，大有搶回市佔率的可能。那麼黑松汽水使用了寶特瓶，其他飲料廠商要不要跟進？他們是非跟進不可的，這就會使寶特瓶的使用更廣泛。」
「台灣是如此，其他國家也會是如此。以美國來說，美國人每年要喝掉幾十億瓶碳酸飲料，而且這個數量還在持續增加。只要有一半使用寶特瓶，單單專利使用費就會是一個可觀的數字，這就是我說寶特瓶一年至少就可賺三千萬美元的原因。」
蔣經國與李國鼎都有點傻了，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瓶子這麼賺錢。但令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面，只見細川龍馬走到牆邊打開一個木櫃，從裡面拿出兩樣東西，然後把那兩樣東西放在蔣經國面前，微笑說：「蔣先生，這就是隨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上次我請李部長帶回去的是第一批的原型機，這是第二批的原型機。」
蔣李兩人定睛一瞧，這兩台機器比上次那兩台略小一些，寶藍色的外表造型也更具有流線感和時尚感，讓人看了愛不釋手。
細川龍馬語氣帶著自傲說：「比起笨重的音響，這兩樣東西是能隨身帶著走的，造價又比音響便宜多了，所以我們鎖定的銷售對象是年輕人。我們打算將隨身聽的售價定在八十美元到一百美元之間，在台灣這個售價或許很高，但在歐美這還不到新進工人一個禮拜的薪水。所以我們認為只要廣告和相應的錄音帶能配合，一年賣出三百萬台應非難事。」
細川龍馬所說的數字是經過田島京評估有一定依據的，事實上這個數字還是一個很保守很保守的數字。在原先的時空中，索尼在一九八Ｏ年推出第一台隨身聽TPS-L2，由於其售價高達兩百美元不是一般青少年負擔得起的，所以首月只賣出三千台。但之後索尼大幅降低售價與加強廣告，隨身聽的銷售量就呈現恐怖的增長。到一九九八年為止，全世界賣出的隨身聽達到二億五千萬台之多。田島京當然不知道另一個時空中盛田昭夫犯的錯誤，他的思維是這東西的技術門檻太低，要賺錢就必須先衝銷售量營造品牌效應。
李國鼎卻是聽出細川龍馬話中的漏洞，質疑道：「細川先生，這幾日我做了些調查，目前市面上都是用唱片不用錄音帶的……」
細川龍馬露出得意的笑容說：「所以我們才要成立音樂公司推廣音樂錄音帶呀！我們不只要發行自己的音樂錄音帶，也打算促成美國哥倫比亞唱片公司也發行錄音帶。我們初步估計一塊錄音帶的售價可以是唱片的三分之一，又有便於攜帶的好處，應該會很受年輕人的歡迎。當然，打開市場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我們認為只要有三年的時間，錄音帶與使用錄音帶的機器應該就能在年輕人市場佔據一定的比例。而隨著時間過去，我們一定能從年輕人市場擴大到整個市場。」
蔣經國暗暗點頭，心想看來人家是有完整計畫的，雖不知這計畫最後是否真能完全實現，至少現在聽起來是滿有道理的。
卻聽細川龍馬又說：「前幾天吳大猷先生來和我們談電子計算機的事，那時文堂叔叔承諾會捐出一億元成立一個相關的研究與教育推廣組織，卻未答應在台灣設立相關的工廠。這一方面是明日世界會幾個學電子計算機的朋友都在美國工作，短期內無法來台灣，另一方面也是目前台灣的環境還無法支援相關的工廠。」
細川龍馬面露遺憾繼續說：「高階的電子計算機研發生產都需要大量的理論與技術人才，工廠需要大量的電力還不能斷電，這兩點目前台灣都不能滿足。不過我很希望在最近幾年內這兩個問題都能得到初步的解決，因為這幾年電子計算機的發展應該會有跨時代的進展，電子計算機將會變成真正的電腦。這會是主導未來世界發展的重要科技發展，如果台灣能早一點進入這個領域，就有可能一躍成為科技與經濟的大國，甚至是……軍事大國。」
蔣經國雙眼精光一閃，卻是被細川龍馬所說的科技經濟與軍事大國所打動了。這幾年中共不計一切研發軍事武器，海峽兩岸的軍事競爭已漸漸趨向於對國民黨不利，偏偏台灣的軍事武器又高比例的依賴美國，對此蔣經國可是憂心忡忡。如果這個電子計算機真能使台灣成為軍事大國，那倒是得趕緊在這方面著手了。
下週三會更新第31章 劫匪如雲
………………………………
蔣經國一下車，見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腳步不由一頓。這時李國鼎適時地低聲提示：「是細川舞子和謝文堂那個孫子。」
蔣經國皺了一下眉頭，看了一眼秘書。秘書會意，趕緊上前與細川舞子講話。沒幾秒鐘他就轉身回來低聲報告：「院長，細川舞子說謝文堂與細川龍馬在附近，立刻就會過來，她請您先進去。」
蔣經國點了點頭，幾個侍衛一閃身就進了院子，兩個還進了屋子裡快速繞了一圈。很快地他們就打出一切正常的手勢，蔣經國也不惺惺作態，邁步就往裡走。
他一邊走一邊觀察，讓他很訝異的是細川舞子和謝子言的態度。一般人見到他，要嘛是驚惶，要嘛是狂喜，可是他在這兩人身上見到的卻是淡定。
細川舞子見到這一大群人卻毫不驚慌，只是叫過一個女孩，要她去喚謝文堂和細川龍馬過來，接著就向走近的眾人鞠躬行禮，將眾人引進屋內。就像是在迎接一群熟識的朋友，根本就是把蔣經國當平常人。
而謝子言也不遑多讓，他嘴角掛著淺淺的笑，仰著頭凝視走近的眾人，眼神竟是種小孩子不應有的深沉和睿智，又似有著看破世情的滄桑。
「這小孩怎會有這樣的眼神？難道這就是天才兒童的早慧嗎？」蔣經國心中有些駭然，想到來時路上李國鼎提到的關於這小孩的事，只覺今日真是開了眼界了。
要不是李國鼎說起這小孩的事，蔣經國還不知道原來幾天前吳大猷跑去總統官邸竟是為了這個小孩。大家都說吳大猷是科學界的天才，能讓吳大猷為了讓他出國留學而不惜和總統吵架的小孩，那當然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所以當時蔣經國一聽李國鼎說了之後，就對謝子言有了興趣。而如今一見蔣經國還真是被嚇了一跳──他不是沒見過所謂的天才兒童，卻從未見過有一個三歲的小孩有這種眼神。
不過，以蔣經國的城府之深，心裡雖然驚駭，臉上表情卻絲毫未變，腳下步伐依舊沉穩，在細川舞子的引領下走進屋內。
剛剛蔣經國的侍衛進屋檢查時，院子裡和屋內的人都已被驚動，只是見幾個神色冷峻的大漢站在旁邊，大家都是噤聲不語。這時認出來者竟是蔣經國的人都被嚇得不輕，只有在院子裡的阮明武、阮金隆、阮金紅和阿容四人是無知者無懼，都好奇地打量這一大群陌生人。至於在廚房裡的松井家姊妹，早就被兩個忽然出現在廚房裡的大漢給嚇呆了。
細川舞子一見林文定等人那副模樣，眉頭微微一蹙，當下就發話說：「有客人來了，你們先去院子裡。」
鄧麗君和葉啟田不敢吭聲，趕緊往院子走。林文定卻是眼睛一轉，就想往廚房去。只是他才邁出一步，就感受到細川舞子那想殺人的眼神，頓時心下一涼，乖乖走到院子裡去。
蔣經國把一切看在眼裡，只覺眼角不由自主地輕輕抽了一下。細川舞子的大氣與霸氣，竟讓他想到那個他一直不喜的繼母。這是種令他很不快的感覺，但他很快就把這種感覺壓抑下去。在細川舞子的招呼下，和李國鼎分別就座。
細川舞子嫣然一笑說道：「各位請稍坐，我去泡茶款待貴客。」說完又是一個鞠躬行禮，不疾不徐地轉身往廚房走去。只是，當她轉身後沒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時，她的眉頭就重重地蹙了一下。
細川舞子的第六感很敏銳，剛剛那一剎那之間，她明確地感受到眼前這獨裁者之子心中突生的怒氣。她不知道蔣經國為何生氣，但她知道，蔣經國突然殺上門來一定是為了那批黃金。謝家要和國民黨交易，被剝幾層皮是免不了的。原先她和細川龍馬還以為，只要國民黨發覺這事牽扯到外國人，對謝家的盤剝勒索就不敢太過份。但如今看來，蔣經國對日本人的惡感很深，謝家這次的損失怕是不小。
細川舞子這是不知道蔣經國的隱痛而把事情想差了，蔣經國確實是想重重敲謝家一筆，對於敲到多重也確實是還未有最終定論，但蔣經國是何許人也，豈會膠葛於對日本人的好惡而左右他對謝家之事的判決。更何況，這時的蔣經國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坐在面前的小男孩身上。
細川舞子才一轉身，謝子言就一屁股坐在蔣經國的對面，那模樣好似他是待客的主人一樣。他先饒有趣味地打量了站在客廳門口的大內高手一眼，這才笑嘻嘻地對李國鼎說：「李爺爺，你和蔣爺爺是來找我爺爺和龍馬叔叔的嗎？」
蔣經國略略有些意外地問：「小朋友，你怎麼知道我姓蔣？」
蔣經國的寧波腔很重，好在謝子言前世少年時聽多了蔣經國在電視電台上的講話，這時卻也能聽明白蔣經國是在說什麼。所以他鼻子一皺說：「你是蔣經國爺爺呀！電視上有播的。」
這年頭正是蔣家造神運動方興未艾之時，為了營造蔣經國接班的態勢，媒體對蔣經國的吹捧是不遺餘力。所以謝子言這話合情合理，尤其是他稱蔣經國為蔣爺爺，這很合蔣經國的性情，因而蔣經國的眼裡也多了一抹笑意，只聽他有點辦開玩笑地說：「你是謝子言吧！我確實是來找你的爺爺和細川先生，不過我聽李部長說你是個天才，連國科會吳大猷主委都很欣賞你。吳主委不隨便稱讚人的，所以我就想可以藉機看看你這個小天才。」
謝子言聞言卻不買帳，皺著小眉毛說：「可是我不喜歡人家說我是天才。」
眾人都是一愣，凡人都喜得到別人稱讚，小孩子更是如此。如今謝子言卻說不喜歡別人說他是天才，這還真是奇怪。所以蔣經國在一愣之後，就有點狐疑地問：「你為什麼不喜歡人家說你是天才？」
謝子言皺著眉回說：「蔣爺爺，你看過王安石寫的《傷仲永》嗎？一個人如果老是被人家說是天才，就很容易會得意洋洋而忘了讀書，不讀書，再聰明的人都會變笨蛋的！」
李國鼎幼時聰穎，九歲就讀《四書》和《左傳》，自然也讀過王安石這篇文章。蔣經國雖沒讀過這篇文章，但對謝子言的話卻很認同。所以他們聽了謝子言的話，眼中都不禁露出驚訝的眼神。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如果是從謝子言這樣小的孩子口中說出來，那就太令人震撼了。
蔣經國與李國鼎還沒回神，卻聽謝子言話鋒一轉說：「蔣爺爺，你常出現在電視上，一定是個很大很大的官，你能不能幫一個忙？」
蔣經國剛剛聽謝子言說天才若不讀書會變笨蛋，還以為他要求的事與這有關，便微笑說：「你說看看，如果我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你。」
「呀！太好了！」謝子言歡呼著，趕緊說：「是舞子阿姨和阿容的事啦！阿容的爸爸被人抓走了，那些人還想抓阿容，是舞子阿姨救了阿容。阿容沒有家人了，舞子阿姨說想撫養阿容，可是警察說抓人的是警總，他們幫不上忙，要很大很大的官才能幫得上忙……。」
謝子言把在醫院裡警總特務來抓阿容、細川舞子花三千元才把人打發走，以及之後託警察詢問阿容父親收養之事卻無下文等，一一說給蔣經國聽。他還繪聲繪影地把那兩個警總特務的惡形惡狀說了一遍，又提起阿容家被警總搜查後只剩下一些破衣服的慘狀。
謝子言現在可是身經百戰的說故事專家，現在說的又是事實，自然是張嘴就說毫不遲疑。只是他說的活靈活現，李國鼎和蔣經國的一群侍從卻聽的眼角直抽搐。他們不認為像謝子言這樣小的小孩會說謊，更何況以警總那票人向來的胡作非為，幹出這種事也不令人意外。問題是，以前可沒人敢這樣向蔣經國告那些特務的狀呀！
李國鼎他們以為眼前這小孩是不知者無懼，才敢向蔣經國告警總的狀，但他們實在是太小看謝子言了。謝子言前世幼年時有數次與蔣經國接觸的經驗，後來他在研究台灣民主化的課題時，又對蔣經國的人格特質做過研究，知道蔣經國是個有下限的獨裁者。謝子言現在就是把自己的年齡優勢發揮到最大，利用蔣經國的個性，狠狠整警總一下。
果然如謝子言所預料的，當他說到警總的人說一個三歲小女孩是叛亂犯時，蔣經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下；當他說到警總的人向細川舞子勒索時，蔣經國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不過，謝子言很知道分寸，他也不替阿容的父親喊冤與爭取權利；他所求的，就只是拜託蔣經國讓細川舞子能完成阿容的寄養手續，不然過幾年阿容要讀書時會有麻煩的。
「寄養的手續的事不歸我管，但我回去以後可以幫你問問，應該沒問題的。」蔣經國在聽完謝子言的話後，像是不假思索就答應幫忙。他怎樣都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想盡力裝出大人樣的三歲小孩其實是隻重生的小妖孽，是故意向他告警總的刁狀。蔣經國也知警總那批人有點不像話，只是那些人真正效忠的是他的父親而不是他。但現在謝子言給了他整頓警總的藉口，他沒有理由不幫這小孩的忙。
「呀！太好了！謝謝蔣爺爺！」謝子言趕緊很有禮貌地向蔣經國鞠躬，然後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又說：「蔣爺爺，為了謝謝你，我讓人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是我創作的歌呢，大家都說很好聽的。」
蔣經國看著眼前這眼巴巴望著他的小男孩，實在是不好拒絕，只能點點頭說：「好呀！」
謝子言見蔣經國同意，喜地歡天地就往院子跑去。他是真樂，因為這下子可以挖個更大的坑等警總來跳了。
這時細川舞子和松井陽子端著茶盤從廚房出來了，見到謝子言跑出去的背影，細川舞子暗暗鬆了一口氣。剛剛她為了安撫被嚇壞了的松井陽子和松井南子，在廚房裡多耽擱了一會兒，心裡卻擔心謝子言會惹出禍來。這時見蔣經國的神情，應該沒出什麼問題。她卻不知道就在剛剛謝子言向蔣經國告了警總的狀，還幫她解決了阿容的問題。
就在細川舞子為眾人佈茶之時，謝文堂與細川龍馬也匆匆來了。他們本來可以來得更快的，但因為細川舞子是讓王妙英去叫他們，這就耽擱了。王妙英記得細川龍馬交代過，在他們與應聘者面談時不要打擾，於是她乖乖地在門口等到裡面的談話結束才進去。謝文堂與細川龍馬一聽蔣經國竟來了也是大吃一驚，把剩下的事丟給田島京，就趕緊過來了。
謝文堂和細川龍馬向蔣經國等人致了歉，才剛坐下，謝子言就拉著阮明武和鄧麗君進來了。謝文堂見狀蹙了一下眉頭，正想叫這個搞不清狀況的小孫子出去，卻覺細川龍馬輕輕拉了一下他的手。謝文堂一愣間，謝子言已經跑到蔣經國面前了。
細川龍馬當然不知道謝子言是要做什麼，但謝子言拉著阮鄧兩人進來時站在客廳門口的侍衛並未阻止，他立即就知道不管謝子言要做什麼都是經過蔣經國同意的。細川龍馬很想知道，比許多大人都精明的謝子言會變出什麼花樣。
謎底很快就揭曉了，只聽謝子言興高采烈地對謝文堂說：「阿公，蔣爺爺答應聽我創作的歌曲呢！」
謝文堂聞言笑了笑，溺愛地摸摸謝子言的頭髮以示鼓勵，卻是沒說話。他只對台語歌有興趣，而謝子言不帶會唱台語歌的葉啟田進來，擺明了是不會表演台語歌。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這幾年國民黨一直在打壓台語，當著蔣經國的面唱台語歌固然是件快意之事，卻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也是對客人不禮貌。更何況，在謝文堂的心目中，只要是謝子言作的歌，那就一定是好的。
細川龍馬與細川舞子聽了卻都是眉毛一揚，瞬間就明白謝子言這隻小狐狸一定是在算計什麼。只是他們現在能想到的，就是這事會大大有助於希望音樂的名聲。就算再給他們一個腦袋，也想不到謝子言是要挖坑給警總跳。
「蔣爺爺，這是阮明武叔叔和鄧麗君姐姐，我請他們唱我作的歌給你聽。」謝子言先向蔣經國介紹兩人後，又說：「蔣爺爺，阮叔叔是越南華僑，他最近才來台灣的。我聽他說越南那裡在打戰，越南人都很可憐，就教他唱一首〈亞細亞的孤兒〉。我請他唱給你聽，看我作的好不好。」說完他就扯了扯阮明武，示意他快唱。
謝子言是屬狐狸的，他剛剛想到要挖個坑等警總來跳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阮明武和鄧麗君。阮明武雖然無意當歌星，但他的歌確實唱的好，加上他又是越南人，唱〈亞細亞的孤兒〉理直氣壯。現在沒有人會想到這首歌的原作者創作這首歌是在諷刺台灣，大家只會以為這首歌描述的是越南。只要今天蔣經國聽過了這首歌，以後警總還想要禁這首歌時，那事情就好玩了。
阮明武得到謝子言的示意，拿起吉他彈了個前奏後就開始唱。他出身於越南特種部隊，膽子本來就大，又對蔣經國毫無敬畏之心，這時唱起歌來自然是本色演出。更有甚者的是，他唱著唱著就想起了在越南的事，一股悲憤無奈之情湧上心頭滲入歌聲中，讓經歷過大時代動盪的蔣經國李國鼎都為之動容。
歌聲散去之後，所有人都望向蔣經國。只見蔣經國點了點頭，卻是不言不語。當這首〈亞細亞的孤兒〉置放在越南的環境下，裡面「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就是在說法國與美國了，整首歌隱隱指責法國與美國在越南的作為。現在台灣一切得依賴美國，以蔣經國的身份，就算是覺得這首歌好也不能說出口的。
謝子言對蔣經國的反應毫不意外，立即又拉著鄧麗君唱〈小城故事〉。依他挖坑給警總跳的本意，其實讓鄧麗君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會更好。只是一來這首歌鄧麗君還沒唱熟，二來以謝子言現在的年齡，也實在是不宜做出這種歌。
謝子言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在鄧麗君唱完之後，蔣經國就露出笑容說：「這首歌不錯，妳唱得很好。」
鄧麗君聞言喜不自勝地笑著向蔣經國鞠躬致謝，她可不笨，很清楚得到蔣經國的稱讚後會有什麼好處。
這時謝子言笑嘻嘻地問蔣經國：「蔣爺爺，龍馬叔叔說要把我作的歌集結出書，你幫我題字好不好？」
這才是謝子言最終的目的，只要蔣經國答應題字，他就準備慢慢地把一些在前世被警總禁的歌放進歌本──台灣最大的特務頭子都幫忙歌本題字了，那些小特務還敢禁這些歌就是找死。
蔣經國只覺得眼前這小孩表現的像個大人，卻完全想不到這小孩這麼賊。他想了一下，好奇地問：「你這麼小，竟然能作出這樣的歌曲，讓我很驚訝呀！你說要出書，你還創作了其他的歌曲嗎？」
謝子言不高興了，皺著鼻子說：「蔣爺爺不相信，我現在就唱給你聽！」
說完他跑到牆邊那具細川龍馬送他的鼓旁邊，拿起鼓棒敲著敲著就唱起來：「傲氣面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
效果顯然很好，因為謝子言才一唱完，蔣經國就鼓起掌來。蔣經國都鼓掌了，其他人能不說好嗎？
「好！我幫你題字！」蔣經國笑著跳進謝子言的陷阱裡，這才對謝文堂說：「謝先生，你這個孫子不得了呀！」
謝文堂招手讓謝子言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頭髮，又輕拍他的背示意他和阮明武鄧麗君去院子裡，這才笑著對蔣經國說：「院長，你也不要太稱讚他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個孩子年紀還小，以後會怎樣還不知道呢！」
謝文堂的話卻是勾起了蔣經國的隱痛，想起蔣孝文不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嗎，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隨即他就振作起精神說：「所以呀，教育還是最重要的。現在國家財政困難，如果每個有錢人都像你這樣熱心於贊助教育就好了。」
「果然真的是為了那批黃金來的……」謝文堂心中雪亮，臉色微微一暗，有點無奈地說：「院長，我不瞞你，要不是為了阿言這個孫子，我大概也不會捐款做公益……不，應該是說，我根本就不會動那批黃金。」
蔣經國眉毛一揚，卻沒說話。他知道，謝文堂這是要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了。
只見謝文堂眼神有點恍惚，略帶感傷地說：「幾百年前我的祖先來台灣開墾時發現了那個金礦，當時祖先們一來怕因此遭禍，二來擔心子孫因此財富而不思上進，就立下家訓不許子孫洩漏此事，也不許隨便動用這批黃金。後來年深日遠，各房大多忘了祖先立下的規矩，尤其是甲午戰爭後，有幾房已經起出各自分到的黃金，或遠走南洋，或回泉州老家。只有我這一房，我的曾祖父堅持要遵守家訓。只是，現在這個家訓也被我破了。」
「我的子女都是庸庸碌碌，但阿言這個孫子卻是從小就聰慧，而且他還喜歡讀書。說來丟臉，我家裡的書我那兩個不肖子是不看的，都是阿言和他媽媽在看。院長，你說像阿言這樣的小孩，我這個當祖父的能不高興嗎？」
蔣經國點點頭，心頭卻是微微一黯。比較起謝子言，自己的三個兒子確實差得太遠了。
但聽謝文堂又說：「所以呀，當六月底阿言得了小兒麻痺症昏迷不醒時，我和我太太就四處求神問卜，許願說若阿言能渡過這個難關，我就捐出部分家產做善事。後來阿言真的沒事了，我就與龍馬商量，想把這批黃金給換了。」
蔣經國聞言蹙眉，不知道謝文堂要拿出祖先留下的黃金變現，為何還要和細川龍馬商量？不過他不打算開口問，他想謝文堂自己會交代。
果然，謝文堂悠悠地說：「說起來，這批黃金應該有一半是細川家的……」
謝文堂將他與細川龍馬編造的那個細川重原救人、謝家將一半家產贈予細川重原的故事又說了一遍。這故事大多數確實為真，編造的只有關於黃金的那一部份。更何況他已反覆說過好幾次了，到現在連謝文堂自己都有點相信這些都是真的了。
蔣經國等人聽的暗暗驚奇，卻不懷疑謝文堂的話。從情治機關的情報來看，細川重原在戰後的迅速崛起應該就是得到謝文堂的資助。問題是在謝文堂何以要這麼做，謝家與細川家到底是什麼關係。現在謝文堂說起細川重原的救命之恩，說為了報答細川重原而將家產分一半給細川家，這就解釋了這個問題。
蔣經國倒是未懷疑謝文堂為何如此慷慨，情治機關對謝家的調查顯示，二戰末期謝文堂的兩個弟弟都被徵調入伍死在南洋，謝文堂入獄之時可是謝家唯一的支柱。為了救出謝文堂，想來就算是傾家蕩產謝家也是願意的。
現在對蔣經國而言，主要的疑惑就剩下細川龍馬了。他看了一眼細川龍馬，卻是一時之間想不到要如何委婉地說出想問的問題。
細川龍馬是個人精，見蔣經國看了他一眼便知蔣經國大概在想什麼。於是他主動接過話題說：「上個月我知道阿言大難不死和文堂叔叔想起出那批黃金後，我是完全贊成的。其實，前幾年我就建議文堂叔叔起出這批黃金了。我和安京安洲從小就認識，坦白說，我不認為他們在文堂叔叔百年之後有能力保得住謝家的家產。而阿言這孩子從小就聰明，我是認為文堂叔叔應該趁年富力強時，用這批黃金建立一個有制度的大公司，以後把家業直接交給阿言。」
說到這裡，細川龍馬語氣轉趨哀傷地說：「真要說起來，我希望文堂叔叔起出黃金也是為了我自己。蔣先生，我是個血友病患者，這種病會遺傳的，所以我很早就決定不生小孩了。我不想把我自己創立的事業交給我繼母的小孩，我想讓阿言繼承我的財產。」
「我是在台灣出生的，從小又常在台灣生活，早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鄉。所以我也不想讓阿言去日本，而是想幫文堂叔叔把事業做起來，以後交給阿言。為了這事，我已經準備好幾年了。」
細川龍馬露出無奈的苦笑說：「蔣先生，你大概不知道，在日本，像我這樣在台灣出生的日本人被稱為灣生，是受到大多數日本人歧視排擠的。在日本社會，我們必須比一般人更聰明更努力，才能獲得和一般人相同的地位。所以我們灣生大多不喜歡日本，而是喜歡出生地台灣。前幾年我聚集了一批灣生成立了一個叫明日世界會的團體，知道文堂叔叔想起出黃金後，我就邀請明日世界會的伙伴來台灣，一起為出生之地做點事。我這些朋友中有許多都是很優秀的人才，我們掌握了許多先進的技術。我相信只要能把這些技術變成生產力，應該可以大幅提升台灣的科技與經濟。現在的問題主要還在於那批黃金能否順利兌現，因為日本的幾個大公司也掌握了相關的技術，我們現在缺的是時間。」
蔣經國點點頭，心裡卻是把外交部和駐外情報人員罵翻了。像細川龍馬所提日本灣生的情形，從來就沒人向他報告過。要知細川龍馬所說的灣生情況若是真的，這可是一股值得爭取的力量呀！
不過，現在不是跟那些尸位素餐的傢伙算帳的時候。現在蔣經國更想知道的是，這個明日世界會究竟掌握了什麼樣的先進技術，所以他轉頭看了一眼李國鼎。
李國鼎會意，斟酌著向細川龍馬說：「細川先生，我國非常歡迎你來投資設廠。只是細川先生應該知道我國現在的情形，我們總要知道你的全盤計畫，才好做相應的配合。」
細川龍馬聞言有些愕然，投資計畫書不是都送過去了嗎，怎麼還在問這個？不過他略一思索，就明白李國鼎真正想問的是什麼。一想清楚後他不禁暗暗嘆了口氣，聽說這個李國鼎是學科學的，連他說話都喜歡這樣七彎八拐的，國民黨政府其他人就不必說了。
只是細川龍馬當然不會說出心裡真正的感受，而是很認真地說：「目前我們手上的技術主要在家電、材料科技和電子計算機三方面。我們設立的電子廠，就是要運用我們在家電和材料科技方面的優勢。至於電子計算機，坦白說，台灣目前在這個領域的人才設備都很欠缺，我不認為三五年內台灣適合設立相關的工廠。」
說到這裡，他見蔣經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知道得說得更詳細一點，就繼續解釋說：「上次李部長來時見到過手提卡式收音機和隨身聽，這是我們準備讓電子廠生產的東西。這兩種東西的技術門檻不高，卻勝在創意，我們估計一旦生產上市後會在歐美日本造成轟動。目前我們的專家正在研究一種新的彩色電視技術，只要能及時研發出來並申請到各國的專利，我們有信心可以擊敗歐美日本的各種電視，在各國佔據一個可觀的銷量。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幾個家電方面的研發計畫。只要這幾個計畫都能成功，我們一年至少可為台灣賺進五億美元的外匯。」
「我個人更看好的是我們的材料科技專家，我們已經研發出一種取名為寶特瓶的新容器，只要能順利取得專利，我們估計單單專利使用授權費一年至少就可賺到三千萬美元。而我們的專家正在研究一種更省電更亮使用壽命也更長的照明燈管，以及一種劃時代的資料儲存工具。如果這幾項研究能夠順利，我們一年至少可為台灣賺進十億美元的外匯。」
蔣經國與李國鼎的臉上都露出驚奇與不信的神情，要知一九六六年時台灣的出口總值只有五億美元，外匯存底只有三億美元；而現在細川龍馬一開口就說一年要為台灣賺十五億美元的外匯，這口氣也太大了吧！
細川龍馬察言觀色知道他們不信，他也不氣餒，細心解釋：「我這個數字是經過專家評估的，別的先不提，就說那個寶特瓶好了。這種塑膠瓶有韌性佳、質量輕、不透氣、耐酸鹼等特點，可以用來裝可樂、汽水、果汁等飲料。因為它比玻璃瓶輕又不易碎裂，我們相信只要經過推廣，許多飲料廠商都會採用這種寶特瓶，甚至能改變飲料業的版圖。」
「我最近注意到台灣開始有了可口可樂，聽說頗受年輕人歡迎，使得台灣自己的飲料品牌市場佔有率受到威脅。但假如黑松汽水改用寶特瓶那情況會怎樣呢？寶特瓶的成本較玻璃瓶低，運輸與儲存成本也較低，而且外觀上有時尚感容易受年輕人喜愛。因此，如果黑松汽水搶先使用寶特瓶，只要廣告策略能夠配合，大有搶回市佔率的可能。那麼黑松汽水使用了寶特瓶，其他飲料廠商要不要跟進？他們是非跟進不可的，這就會使寶特瓶的使用更廣泛。」
「台灣是如此，其他國家也會是如此。以美國來說，美國人每年要喝掉幾十億瓶碳酸飲料，而且這個數量還在持續增加。只要有一半使用寶特瓶，單單專利使用費就會是一個可觀的數字，這就是我說寶特瓶一年至少就可賺三千萬美元的原因。」
蔣經國與李國鼎都有點傻了，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瓶子這麼賺錢。但令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面，只見細川龍馬走到牆邊打開一個木櫃，從裡面拿出兩樣東西，然後把那兩樣東西放在蔣經國面前，微笑說：「蔣先生，這就是隨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上次我請李部長帶回去的是第一批的原型機，這是第二批的原型機。」
蔣李兩人定睛一瞧，這兩台機器比上次那兩台略小一些，寶藍色的外表造型也更具有流線感和時尚感，讓人看了愛不釋手。
細川龍馬語氣帶著自傲說：「比起笨重的音響，這兩樣東西是能隨身帶著走的，造價又比音響便宜多了，所以我們鎖定的銷售對象是年輕人。我們打算將隨身聽的售價定在八十美元到一百美元之間，在台灣這個售價或許很高，但在歐美這還不到新進工人一個禮拜的薪水。所以我們認為只要廣告和相應的錄音帶能配合，一年賣出三百萬台應非難事。」
細川龍馬所說的數字是經過田島京評估有一定依據的，事實上這個數字還是一個很保守很保守的數字。在原先的時空中，索尼在一九八Ｏ年推出第一台隨身聽TPS-L2，由於其售價高達兩百美元不是一般青少年負擔得起的，所以首月只賣出三千台。但之後索尼大幅降低售價與加強廣告，隨身聽的銷售量就呈現恐怖的增長。到一九九八年為止，全世界賣出的隨身聽達到二億五千萬台之多。田島京當然不知道另一個時空中盛田昭夫犯的錯誤，他的思維是這東西的技術門檻太低，要賺錢就必須先衝銷售量營造品牌效應。
李國鼎卻是聽出細川龍馬話中的漏洞，質疑道：「細川先生，這幾日我做了些調查，目前市面上都是用唱片不用錄音帶的……」
細川龍馬露出得意的笑容說：「所以我們才要成立音樂公司推廣音樂錄音帶呀！我們不只要發行自己的音樂錄音帶，也打算促成美國哥倫比亞唱片公司也發行錄音帶。我們初步估計一塊錄音帶的售價可以是唱片的三分之一，又有便於攜帶的好處，應該會很受年輕人的歡迎。當然，打開市場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我們認為只要有三年的時間，錄音帶與使用錄音帶的機器應該就能在年輕人市場佔據一定的比例。而隨著時間過去，我們一定能從年輕人市場擴大到整個市場。」
蔣經國暗暗點頭，心想看來人家是有完整計畫的，雖不知這計畫最後是否真能完全實現，至少現在聽起來是滿有道理的。
卻聽細川龍馬又說：「前幾天吳大猷先生來和我們談電子計算機的事，那時文堂叔叔承諾會捐出一億元成立一個相關的研究與教育推廣組織，卻未答應在台灣設立相關的工廠。這一方面是明日世界會幾個學電子計算機的朋友都在美國工作，短期內無法來台灣，另一方面也是目前台灣的環境還無法支援相關的工廠。」
細川龍馬面露遺憾繼續說：「高階的電子計算機研發生產都需要大量的理論與技術人才，工廠需要大量的電力還不能斷電，這兩點目前台灣都不能滿足。不過我很希望在最近幾年內這兩個問題都能得到初步的解決，因為這幾年電子計算機的發展應該會有跨時代的進展，電子計算機將會變成真正的電腦。這會是主導未來世界發展的重要科技發展，如果台灣能早一點進入這個領域，就有可能一躍成為科技與經濟的大國，甚至是……軍事大國。」
蔣經國雙眼精光一閃，卻是被細川龍馬所說的科技經濟與軍事大國所打動了。這幾年中共不計一切研發軍事武器，海峽兩岸的軍事競爭已漸漸趨向於對國民黨不利，偏偏台灣的軍事武器又高比例的依賴美國，對此蔣經國可是憂心忡忡。如果這個電子計算機真能使台灣成為軍事大國，那倒是得趕緊在這方面著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