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2月 25, 2016 1:57 pm
細川舞子正要去打電話給陳律師，電話鈴聲卻先響起。打電話來的是已經回到東京的宮本明，他打電話到國賓大飯店找不到人，便又打到細川舞子這裡來了。
宮本明這是要向細川龍馬夫婦做工作匯報，也是要轉告一些私人事務。工作上的事主要與謝安京、謝子言父子有關，他在傍晚時已將謝安京的聘任文書寄出，依此謝安京將被日本泉月出版出版社聘任為經理，負責泉月在台港等華人地區業務的推廣。有了這個身份，謝安京就可以順利辦理護照與申請港日等地的簽證。至於與謝子言有關的事，是宮本明已將《魔女宅急便》的出版排進優先工作流程，如不出意外，九月初就會印好上市。
在私人事務方面，除了北川雅治和他那兩個美國同事會在週四抵台外，宮本明還說了一件讓細川龍馬傻眼的事，就是他那個美軍朋友約翰．寇爾克上校出事了。據說那個自命風流的傢伙和法國大使的新婚妻子搞在一起，被法國大使抓姦在床，寇爾克上校情急之下打傷了法國大使，還是傷在男人的要害部位。現在事情都鬧上了兩國的外交單位，寇爾克上校已經被駐日美軍司令部以嚴重違紀之名暫時禁足，聽說可能會提早退役。
對於寇爾克上校的破事，細川龍馬不想管也沒能力管；可是他數年來在寇爾克上校身上花的心血也算是白費了。不過念在那傢伙是個極傑出的運輸管理人才，細川龍馬還是交代宮本明設法找人傳個話，如果寇爾克上校退伍後找不到如意的工作，細川龍馬很願意幫他安排。
被宮本明這通電話一干擾，細川龍馬本以為今天聯絡不到陳律師了，不料陳律師竟然還在律師事務所。他似乎也是在等待細川龍馬的消息，一接到細川舞子的電話後，立即就答應過來。
陳律師也是個沉穩的人，見到細川龍馬後並未急著談呂樂之事，而是取出今日幫謝安京處理的房屋契約權狀交給細川龍馬，請他轉交給謝文堂。交割清楚後，他才拿過細川龍馬遞給他的紙仔細觀看。
這是謝子言下午寫的資料，但細川龍馬只給了陳律師第一頁，還是嘶掉了大半部分，只留下英國政府準備在香港設立廉政公署整頓港府與警界這一部份。但就因這是一張被撕掉大半的紙，更讓陳律師看的心驚肉跳，額頭隱隱冒汗。
好半天他才放下那張紙，沉聲問：「龍馬，這資料哪來的？確實嗎？」
細川龍馬微笑說：「陳律師……呀，你是阿叔的好朋友，是我的長輩，我應該稱你陳伯伯才對。陳伯伯，在我告訴你消息來源之前，如果你不介意，能告訴我們你和這姓呂的探長的關係嗎？」
陳律師有點猶疑，不過或許是感受到細川龍馬的誠意，也或許是覺得不開誠布公就不能讓細川龍馬吐實，所以他很快地展顏微笑說：「龍馬，我可是見過你父親的，我比他還小幾歲，你該叫我文雄叔才對。既然你想知道呂樂和我的關係，那我就告訴你吧。」
陳文雄的堂弟陳知秋在一九四Ｏ年代年代末時，就讀台北成功中學。這所學校從日本統治時期就有反抗專制統治的傳統，在國民黨來台接受後一直是統治當局重點整肅的對象。一九四九年八月的省工委案，成功中學的學生與校友多人被捕，當時剛畢業的陳知秋擔心將遭逮捕，就跑到基隆設法潛上一艘英國貨輪，最後輾轉到了香港落腳。
陳知秋這一逃亡就與家裡斷了音訊，一直到八九年前，陳家人才輾轉得知陳知秋的下落。陳文雄受陳知秋父母所託，設法到香港去探望堂弟。只是這些年來香港可不平靜，不會講廣東話的陳文雄竟在香港油麻地遭匪徒打劫還受了重傷，幸得時任油麻地探長的呂樂及時搭救才撿回一命。後來陳文雄住院時，呂樂去看他，兩人聊著聊著竟聊成了好朋友。
這時代香港的警界與台灣一樣，貪污收賄被認為是正當行為，你要不收賄賂那就等著被踢出警界甚至是莫名喪命。呂樂是幹到探長的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是呂樂就如其他的好警察一樣，他收賄賂卻不強取豪奪，對那些不守江湖規則傷害無辜百姓的黑幫也從不手軟，這也是他後來能得港府重用升為總華探長的原因。
前一陣子港府忽然將呂樂與另一總華探長藍剛的轄區對調，精明的呂樂意識到英國人已對他與藍剛生出猜忌之意，這才開始安排退路。台灣與香港離得近又無外交關係，呂樂就想到把部分財產先移來台灣。他在香港雖認識不少國民黨人，對國民黨人卻沒多少信任，就找上了這些年一直有聯絡的陳文雄。
陳文雄也是知恩圖報之人，呂樂救過他的命，他自然得幫呂樂的忙。不過陳文雄是當律師的人，在這件事上想的精細一些。他希望謝家能買下呂樂的房子，除了是希望能為呂樂挪出多一點的資金以購置更多的產業外，還是為了防一些覬覦呂樂財產的國民黨人下黑手。現在謝家的產業與細川家有說不清楚的糾葛關係，那些國民黨人想對謝家下手沒那麼容易的。
陳律師說完之後，定定地看著細川龍馬的雙眼。他瞭解謝文堂，但對這個與謝家關係密切的日本青年，他實在是所知太少。這倒也不是說他認識細川龍馬的時間不長，細川家兄妹在少年時代每年都會來台灣住一段時間，他在那時就常見到細川龍馬。但他這幾天才發現，細川家兄妹不但都很聰明，個性上也不像謝家的人那麼好抓摸。至少，他現在還根本弄不清楚細川龍馬的意圖。
細川龍馬也毫不逃避地直視陳律師的雙眼，他看得出來陳律師應該沒說謊，但是不是把所有的事全說出來，這就難說了。不過，至少陳律師對呂樂的描述，與謝子言夢中所見幾乎一樣。這讓他在暗暗心驚於謝子言預知夢的準確性外，也確認了眼前這個文雄叔確實有相當的誠意。
既然對方表現出了誠意，那自己也該拿出點東西了。下定決心後，他輕輕拍了下坐在身旁的謝子言的肩膀，對陳律師說：「文雄叔，阿言有個音樂老師是英國人，這幾天她的家人要去香港，順便來了台灣看她。那個女老師的父親叫愛迪生．史東，是個大律師，也是港督的好朋友。史東律師這次是應港督之邀，代表一些英國資本家去香港考察投資環境的。他知道謝家有錢，想邀謝家去香港投資。不過我們對香港的治安有疑慮，所以史東律師才透露了英國政府高層正在計畫整頓香港警界和黑幫的消息。據史東律師說，目前這件事還是絕對機密，包括英國首相和港督在內知道的人還沒超過十個。若非現在香港的經濟惡化的太嚴重，亟需引入大量外資，他也不會冒著洩密的風險告訴我們。」
陳律師聞言一驚，驚的不是英國政府打算整頓香港警界之事。事實上他早覺得英國人不會讓呂樂他們那些華人警官繼續坐大下去。他驚的是那個史東律師竟為了讓謝家安心去香港投資，把這麼機密的事洩漏給謝家。由此可見，謝家的財力恐怕是非比尋常，且早在英國政府的注意之中。
更重要的是，一個財力龐大到讓英國政府注意的家族，竟能低調到百年間不引起台灣社會的注意。如果細川龍馬不是胡吹大氣，那這個家族也未免太可怕了。
不過，身為一個精明的律師，職業天性使他覺得必須進一步弄清楚謝家的底細。所以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出淡定的神色，淡淡地說：「龍馬，你不要跟我開玩笑。我和文堂兄認識也不少年了，謝家的底細我多少知道一點的。」
細川龍馬可是屬狐狸的，怎會不知道陳律師在想什麼。既然要與陳律師合作，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告訴他，不然單單細川舞子手上那些黃金就無法交代了。所以他輕輕一笑說：「文雄叔，你應該知道謝家出自淡水黃家這個大家族吧，但你絕對不知道，黃家祖先曾發現一個金礦，謝家這一房就繼承了其中一部份黃金。只是謝家的祖先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要求子孫生活不能奢華，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能把這些黃金取出來。不過謝家自大清統治時就在大稻埕做生意，還是多少讓英國人知道了謝家的底細。我細川家之所以知道這事，還是因為當年我父親曾救了謝桑，謝桑為了感謝我父親，曾允諾將一半的黃金給細川家。」
陳律師聞言一震，因為他想起了當年細川重原數次來台謝恩之事。聽說細川重原返日後因得謝家資助，事業發展迅速，現在已是九州勢力不小的財閥。如今看來，原來謝文堂是因感激細川重原救命之恩，將祖傳黃金分給細川家了……。
陳律師還在想著呢，卻聽細川龍馬又說：「文雄叔，你應該知道阿言這孩子很有音樂和文學的才華吧，我這次來台灣，一大半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孩子。文雄叔是自己人，我就坦白說，我從小就和安京安洲玩長大的，我認為他們倆兄弟最多也就是守成之人，搞個不好還會把謝家敗掉，這樣就苦了阿言和他姐姐。所以我才勸謝桑趁他年富力強之時把黃金取出，好好創一番事業以後留給阿言他們這一代。你也看到了舞子買房子的過程和處理方式，我們這不是在求眼前的利潤，而是在為二十年後做準備的。」
陳律師聞言恍然大悟，這下子總算是明白這幾日謝家買房子時那些看來像傻瓜似的奇怪做法是為了什麼。依照那些做法，謝家短期內是賺不了什麼錢，可是卻能博得慈善之名，加上這些房子大都登記在謝子言名下，等謝子言成年之後那些有形無形的資產就很可觀了。到時候就算謝文堂不在了，只要這些資產是在謝子言名下，那也就不怕他的爸爸叔叔會敗光家產了。
這時只聽細川龍馬揮出最後一擊：「文雄叔，我知道你不相信英國政府會注意到謝家，但如果我告訴你，現在謝家的家產其實有兩億美金呢？」
「叮噹！──」
正拿著茶杯要喝水的陳律師聞言一驚，手上的瓷杯失手掉在桌上，他卻恍若未覺，只是張大眼瞪著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前兩年政府才大肆宣揚中華民國的外匯存底超過三億美元，這可是國民黨政府在美國經濟援助下花了十幾年才達到的成就，而現在細川龍馬竟說謝家的家產有兩億美元！這哪是一個家族擁有的財產，這根本是國家級的財富呀！
「哥哥，你又在胡說了，謝家的財產哪是兩億美金……」細川舞子趕緊上前收拾桌上的破瓷，不忘狠狠瞪了細川龍馬一眼，她可是很喜歡這套茶杯的，打破一個她都心疼。
然而，小心眼的細川舞子怎麼會放過元兇呢，只聽她話鋒一轉接著說：「如果把謝家祖上留下的那幾萬件珠寶首飾算上去，好歹也值個美金兩億八九千萬好不好？而且，你還說了你的財產要讓阿言繼承，這樣謝家的財產加起來總有三億美元吧？」
陳律師只覺得心跳陡然加快，一口氣快喘不過來。嘴利的女人他見過不少，卻也沒見過這樣補刀的。他知道細川舞子怨他打破茶杯，可是細川家和謝家同氣連枝，謝家都有三億美元的家產，妳細川家能少到哪裡去，何必為了一個茶杯跟我這個窮律師過不去？
卻見細川龍馬瞪了小雞肚腸的妹妹一眼，這才又對陳律師說：「文雄叔，你和謝桑認識這麼多年，應該知道他的個性。謝家以前就喜歡做善事，對親友更好；以後呢，嗯，謝桑自己有代書牌，卻把所有房地產簽約過戶的法律程序都交給你。你可能不知道，謝家打算未來十年至少花個三五億元在買舊屋上，加上謝家原先的營造公司也要擴大，至少又會投入三五億。而且，我看謝桑的意思，是以後謝家在台灣的產業的法律問題全都要交給你處理……。」
細川龍馬這根本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陳律師聞弦歌知雅意，立即說：「龍馬，你說要呂樂表現出誠意，你希望他怎麼做？」
細川龍馬知道陳律師這是打算上謝家的船了，就要鶴田遙拿來他的公事包，取出和愛迪生．史東的協議放在陳律師面前，這才說：「文雄叔，這是我們和那個史東律師的協議，你看……。」
他將手指指在投資金額上，繼續說：「我們已經承諾投資香港一千萬英鎊，分別設立一家地產公司和金融投資公司。日本政府也已經同意幫我們把資金匯入香港，這個月月底前錢就會到位。現在我們的麻煩是，雖然港府會幫我們的忙，但以現在香港的情勢來看，我們還是需要像呂樂這樣的人幫忙……。」
陳律師聽的越是心驚，他不知道謝家是怎樣說動日本政府及日本政府為何願意幫忙，但他絕不懷疑細川龍馬說日本政府會幫忙之事。台灣的金融受到國民黨嚴格管控，除非是透過外資銀行，不然很難將大量的資金或黃金運出去。現在台灣的外資銀行只有日本勸業和美國花旗這兩家，謝家找勸業銀行幫忙在情理之中。而這樣巨量的資金跨國流動，若日本政府不點頭，勸業銀行怕是不會冒著被國民黨發現引起外交糾紛的風險幫這個忙。連日本政府都肯幫謝家這個忙，這謝家的影響力真是非同小可呀！
陳律師這是不知黃金對國家財經穩定的重要性，也不知勸業銀行可是狠狠從中海削了一筆，所以被細川龍馬給唬了。
只聽細川龍馬繼續說：「我們想請呂樂和他的朋友幫忙仲介買房買地，照舞子先前向美國人買屋的模式走，我們給一成仲介費，原屋主可以用同地段平均房租七成的價格續租五年。五年後如果我們沒有另有用途，他可以再續租下去，房租一樣是同地段平均房租的七成。呂樂他們那一成的仲介費，可以在香港給，也可以在台灣給，由他們自己決定。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錢我們給的乾脆，但他們可不能用任何暴力脅迫的手段。」
稍頓，他又說：「未來謝家與細川家在香港會有大量的產業，我希望呂樂和他的朋友可以保障我們的產業和商業行為不受干擾。做為報酬，我會給一筆每年三十萬美元的治安維持費。不過，為了雙方好，這筆錢得在台灣付。我甚至可以在香港成立一家保全公司，讓退下來的警察朋友們還有一份收入。當然，文雄叔說的買下呂樂台灣房產之事，我也可以答應。」
說到這裡，細川龍馬終於丟出大殺器：「如果他們願意幫我這個忙，我想在英國政府決定對他們動手之前，他們會及時得到消息，讓他們有時間離開香港。」
細川龍馬說完之後，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看著陳律師。他對自己提出的條件很有信心，才不信陳律師不會上鉤。
果然，陳律師低頭思量了幾分鐘後，抬起頭說：「我想借用這裡的電話打一通國際電話。」
細川龍馬微笑著做了一個請自便的手勢後，站起身對鶴田遙與細川舞子說：「我們去院子裡走走吹吹晚風。」
走進院子裡後，細川龍馬對妻子與妹妹說：「明天早上九點，阿叔會帶卡車和工人來搬運黃金。我和武田及史東律師會在勸業銀行那頭點交，妳們得幫阿叔監督工人。晚上安洲帶黃金過來時，請他和慶堂叔辛苦一點，將那幾箱拆箱的黃金珠寶首飾都搬到阿言的房間去，不要讓工人知道那些箱子裡是什麼東西。對了，留六十箱黃金不要搬，給慶堂叔鑄金條和小金塊。如果慶堂叔每天都必須去勸業銀行提金塊回來，太麻煩也太惹眼了。」
細川舞子點點頭後，有些遲疑地說：「你和那姓呂的合作之事，恐怕阿叔知道後會不高興。」
細川龍馬不答妹妹的話，卻是問正看著姐姐和阿容玩耍的謝子言：「阿言，你說你爺爺會不會生氣？」
謝子言轉過頭來吐了吐舌頭說：「會！不過這是龍馬叔叔做的事，爺爺大概是罵一頓就算了。如果是我阿爸做的，鐵定是會被揍一頓！」
三人聞言都笑了，因為謝子言說的沒錯。這要是謝安京或謝安洲敢這樣自作主張，鐵定是沒什麼好果子吃。
細川龍馬笑完之後，又對妻子說：「遙，等和勸業銀行交割完黃金後，武田他們會先回日本採購我們需要的設備，我看妳過幾天也先回東京去吧，付款的事武田可做不了主。另外，大江已經通知他的人尋找可投資的房產，如果妳看到中意的，就先買下來。不過，我們至少得留一百萬美元給出版社，不然宮本明會生氣的。妳最多在日本待一個禮拜，就得去香港一趟。沒有個可以作主的人在，若林和木村由伸的公司不好展開。唉，現在謝家除阿叔外，其他人我都不太放心。我和舞子暫時又不能離開台灣，只能辛苦妳了。」
鶴田遙聽後，眼睛有些濕潤，正想說些話時，卻瞥見陳律師出現在屋門口，她趕緊低聲說：「裡面的電話說完了，你們快進屋裡去吧，我站在門口看著阿容她們。」
「龍馬，呂樂明天傍晚會派人來見你，不過他說他與藍剛是同進退的，他得通知藍剛這事，來的人可能不只他的人，甚至……」陳律師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或許還會有黑道的人。」
細川龍馬楞了一下，眉頭微皺，卻沒出言質疑為何牽扯到黑道。對方既然把人派來了，不見是不行的。他想了一下後說：「文雄叔，我明天傍晚有事，恐怕到晚上都抽不出時間。請你幫我招待他們，讓他們住國賓好了，我後天早上九點鐘在你那裡見他們。」
說完，他轉頭對細川舞子說：「舞子，你先拿五萬塊給文雄叔。」
陳律師沒有拒絕，卻是略帶著點不好意思地問：「龍馬，你想不想在香港辦報紙？」
細川龍馬又是一愣，隨即開心地說：「文雄叔，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
原來陳文雄那個堂弟陳知秋這些年都在《明報》擔任編輯，不過他一直想自己辦份報紙。只是香港的報紙多競爭又激烈，若無足夠的財力很難撐下去，這才遲遲沒有行動。前幾年陳文雄去香港時聽堂弟說起此事，卻也無力相助。這時他忽然想起謝家和細川家要進軍香港，或許能幫陳知秋完成這個心願，所以才問細川龍馬想不想辦報紙。
細川龍馬是搞出版業的，深知媒體的重要性，所以他毫無猶豫地說：「文雄叔，我要看企劃書，越完整越好，最好他能派個能作主的人來見我。如果沒問題，我可以全額支助他。」
陳律師聞言一喜，點頭說：「我回去就打電話給知秋。他是不能回台灣的，不過他有個養子在台灣讀書，暑假快結束了，這孩子也該回來了，我叫知秋把企劃交給他，讓他來見你。」
……………
這一晚的晚餐是在謝家的餐廳吃的，飯後細川龍馬把老婆妹妹和三個孩子留在餐廳，自己卻先回細川舞子家去了。他料定他與謝文堂間會有一場激烈的爭論，他可不想讓小孩子們見到這情景。
週一餐廳的生意通常較清淡，也不知怎地今天清淡的更過份，除了自己人外竟就只有一桌客人。謝子言被阿容鬧的沒輒，只能在餐廳裡就講起故事來，又唱了兩首歌後，阿容才心滿意足地和謝子卿在一旁玩起家家酒來。幾個大人在一旁竊竊私語，那一桌客人不時有歡笑聲，幾個伙計仍殷勤地在店門口招呼路過的人……L。
謝子言楞楞地瞧著這幕他前世幼年時經常看到的場景，竟是有種繁華若夢的蒼涼。這幾年是老建成圓環最後的燦爛時光，現在除他以外，大概沒有人會想到幾年後這地方就會以驚人的速度衰落吧。
到了八點左右那桌客人走了，在店門口的伙計也懶懶地進來收拾。今天不是假日週末，要再到宵夜時間才會有客人的。今天在店裡坐鎮的江寶蓮就要媳婦林景子帶著幾個小孩去逛逛，這個時間馬路對面的長環那邊的露店可是正熱鬧著呢。
林景子要帶三個小孩去逛街，細川家一對姑嫂和謝淑美自然也是同行。四個大人牽著三個小孩，漫行在一間又一間的露店間，大人們忙著與人打招呼、看東西與聊天，小孩子們則興奮地看著各種吃食與玩具漫畫，吵著討要他們心中的珍寶。
謝子言其實是不想要什麼東西的，只是走著走著他就想起了前世父母帶他來此逛街的情景，不知不覺就真的進入了此時此刻應有的角色反應。他和前世一樣，在幾家小書攤前流連，討要了劉興欽的漫畫和幾本日本漫畫，還吃了幾樣未來幾乎再沒看過的零嘴甜食，最後，他的目光看向了一個賣小樂器的攤子。
這個小攤子也是他前世的舊識，攤子賣的是響板、三角鐵、笛子這些小孩子常用的樂器，老闆是一個看來有點落魄的年輕男子。在謝子言的前世記憶中，那人從不吆喝，就只是坐在那裡吹著洞簫。他吹的洞簫很好聽的，但簫聲卻都有點悲涼，和這繁華的長環露店格格不入。老年人都說簫聲易招鬼，所以這攤子好像生意都很差。而今天謝子言聽到簫聲卻不自覺地靠近攤子去，他一直想找個陶笛或小吉他的，但他卻失望了。
其實找不到也是正常的，陶笛這東西盛行是很久以後的事了，這年頭台灣經濟的狀況還不好，似乎也沒人會買專給小孩子用的小吉他。不過，攤子上卻是擺了幾支直笛。這年頭台北有些小學的音樂課會教直笛的，謝子言前世就學過。
那年輕的攤主見有人站在攤子前，這才放下洞簫開始招呼客人。他似乎不認識林景子、謝淑美和細川舞子，這讓謝子言有點訝異。圓環附近做生意的人大多認識謝家的人，這倒不是謝家的人多愛買東西，而是謝文堂曾是這一區選出的議員，地方上有什麼事謝家也都出錢出力。
不過他不認識沒關係，反正細川舞子買東西很少殺價的。她搶著要幫謝子言買的直笛買單，林景子知道細川舞子現在有錢的不像話，也不阻止。最後，謝子言買了一支直笛，向來低調的謝子卿買了個響板，愛鬧的阿容卻是買了個吵死人的鐵哨。
阿容拿到鐵哨後就狂吹個不停，刺耳的哨音讓謝子言快抓狂了。但細川舞子只是笑瞇瞇的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說話。既然阿容都這麼吵鬧了，謝子言也就拿起直笛試著吹奏。
謝子言很多年沒碰直笛了，試了好一會兒才抓到感覺。他注意到攤主直皺著眉，也不知是怨這群人買了東西後不走淨在他的攤子前吵鬧，還是嫌謝子言吹的難聽。謝子言也不管他，抓到感覺後先吹了《天空之城》，然後又吹了《隱形的翅膀》，這才停下來喊口渴。然後一群人就在那攤主驚訝的眼神目送下，轉移陣地到涼水攤。
謝子言的一瓶牛奶都還沒喝完，店裡的快腿伙計布袋就找來了。說是謝文堂打電話去店裡，要細川舞子和謝淑美回細川舞子家。
才剛進屋謝子言就發現祖父、舅公、爸爸叔叔和大姑都在，氣氛還有點凝重。細川舞子帶兩個小女孩去洗澡，謝子言也趕緊說累了溜進房間，他可不想被掃到颱風尾。
謝子言真的是累了，很快就睡著了，所以不知道客廳裡還真是刀光劍影了一番。謝文堂很生氣，不只是氣細川龍馬擅做主張要與香港警察交易，也氣謝淑雅跑來跟他說想賣冰。
不過，就如謝子言說的，謝文堂對細川家兄妹真的很好，罵過一頓也就同意細川龍馬的做法了。他知道細川龍馬人聰明精細，手段又多，就只是叮嚀他要有分寸。到最後他還提起找幾個香港演藝圈的人幫忙，這幾年謝家的餐廳常有演藝界的客人，來多了雙方也就熟識了，其中還著實有不少人是住香港的。
真正讓謝文堂雷霆大怒的是謝淑雅，她聽謝安洲說想讓家裡出錢開個自助餐店，又聽謝淑美說要入股謝家和細川家合資的唱片公司，就也想向家裡要筆錢來開店。問題是她想開的是冰果室，這年頭冰果室雖然賺錢，卻大多成為流氓或不良青少年聚集之地，甚至還會沾上色情行業。個性大剌剌的謝淑雅不怕與流氓混混打交道，她從小不愛讀書，就常與不良學生混在一起，當慣了大姊頭的。但她不在乎，謝文堂卻很在乎。要知謝淑雅結婚後好不容易才不再和那些人瞎混，這時怎能讓這個女兒再去開容易出事的冰果室？
然而，謝淑雅是屬驢的，謝文堂越是不准，她就越是想做。她是覺得老爸偏心，誰都疼就是不疼她。
父女倆就這樣吵的翻天覆地，江慶堂和謝安洲根本不敢插嘴，只有謝安京覺得做大哥的該挺一下妹妹。只是謝安京採的戰術完全錯誤──他把砲火轉向細川家兄妹，說謝文堂怎麼老是對別人家的孩子比較好。這下謝文堂更是大怒，差點就出手揍人。
最後還是一臉無辜的細川龍馬出面緩頰，勸說其實開冰果室也無妨，只是這冰果室怎麼開還有講究。至於具體要怎麼做，他還得想想。
細川龍馬還說，現在林景子、謝安洲、陳金楠等於都是被綁在餐廳裡，謝淑雅和謝淑美也是三不五時就到店裡幫忙，反而是謝家的營造公司只有謝文堂一人在扛。這是小家小業的做法，以前也就算了，現在卻是標準的人力配置不當。所以他建議乾脆把大家全找來問清楚，讓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業，也好做資源的調度。
謝文堂知道細川龍馬說的是正理，沉吟一會兒後也就答應了，所以才打電話叫細川舞子和謝淑美過來。他卻沒讓兩個女婿過來，陳金楠是個廚師，現在店裡手藝好的廚師太少，連林景子都得每天待在廚房裡，陳金楠這時可不能離開。至於已經辭了化工行工作的林振志，細川龍馬已幫他安排好了，也不用操心了。
其實謝家四個子女中，除謝安京外都很好安排。先不管鐵了心要賣冰的謝淑雅，謝淑美已答應要去唱片公司，謝文堂也聯絡了著名的台語歌曲創作人郭大誠，請他邀一些音樂人來幫忙。至於只想做餐飲業的謝安洲，雖然還搞不清楚細川舞子說的店要怎麼開，但這家店要讓窮人吃飽飯的宗旨卻是大受謝文堂讚譽。相對之下，謝安京卻對自己的未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安京學的是汽車修理，不過他的英文太破，根本無法吸收這方面的最新知識。他的管理才能又有限，真讓他自己開家汽車修理廠去折騰，最好的情況大概也就是不死不活。何況他是謝文堂的長子，謝文堂還是希望他能在營造公司或即將創立的家電公司中幫忙。就算以後接不下來，好歹也能做為家族的代表，以後再把事業傳給謝子言這一代。
麻煩的是謝安京對自己的評價太高，他可是認為自己的才能不在細川龍馬之下。他不反對進營造公司或家電公司，可是他開口就是要求至少要當個副總經理。這職位位階要是不夠高，可是很丟臉的。
他的自戀和勇氣讓眾人瞠目結舌，可是包括他的弟妹都沒人敢認同他。最後在謝文堂的震怒下，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去家電公司從頭學起。依照謝文堂的個性，八成是會把他這個不知自己斤兩的兒子先丟到生產線上去當工人。
謝文堂是有見識的人，知道企業最重要的是制度和人才。他清楚只要把制度搞好，再將財務抓在手裡，那就大可放心地將企業交給專業人才。所以他當場做了一個重要決定：財務上是他和細川家兄妹說了算。這讓謝家幾個子女都很鬱悶，明明家裡已經富可敵國，他們卻連多花點錢都要別人同意。而最鬱卒的還是謝安京，現在細川家兄妹打算將許多產業都掛在謝子言名下，但他這個有一個有錢兒子的老爸卻是窮光蛋一個。
不管謝家子女有怎樣的心思，謝家現在都是謝文堂說了算，他們只能乖乖照做。不過最令他們嘔氣的卻是細川龍馬的話，因為這傢伙竟然毫無顧忌笑嘻嘻地說：「好了，以後我們也要大躍進了！」
宮本明這是要向細川龍馬夫婦做工作匯報，也是要轉告一些私人事務。工作上的事主要與謝安京、謝子言父子有關，他在傍晚時已將謝安京的聘任文書寄出，依此謝安京將被日本泉月出版出版社聘任為經理，負責泉月在台港等華人地區業務的推廣。有了這個身份，謝安京就可以順利辦理護照與申請港日等地的簽證。至於與謝子言有關的事，是宮本明已將《魔女宅急便》的出版排進優先工作流程，如不出意外，九月初就會印好上市。
在私人事務方面，除了北川雅治和他那兩個美國同事會在週四抵台外，宮本明還說了一件讓細川龍馬傻眼的事，就是他那個美軍朋友約翰．寇爾克上校出事了。據說那個自命風流的傢伙和法國大使的新婚妻子搞在一起，被法國大使抓姦在床，寇爾克上校情急之下打傷了法國大使，還是傷在男人的要害部位。現在事情都鬧上了兩國的外交單位，寇爾克上校已經被駐日美軍司令部以嚴重違紀之名暫時禁足，聽說可能會提早退役。
對於寇爾克上校的破事，細川龍馬不想管也沒能力管；可是他數年來在寇爾克上校身上花的心血也算是白費了。不過念在那傢伙是個極傑出的運輸管理人才，細川龍馬還是交代宮本明設法找人傳個話，如果寇爾克上校退伍後找不到如意的工作，細川龍馬很願意幫他安排。
被宮本明這通電話一干擾，細川龍馬本以為今天聯絡不到陳律師了，不料陳律師竟然還在律師事務所。他似乎也是在等待細川龍馬的消息，一接到細川舞子的電話後，立即就答應過來。
陳律師也是個沉穩的人，見到細川龍馬後並未急著談呂樂之事，而是取出今日幫謝安京處理的房屋契約權狀交給細川龍馬，請他轉交給謝文堂。交割清楚後，他才拿過細川龍馬遞給他的紙仔細觀看。
這是謝子言下午寫的資料，但細川龍馬只給了陳律師第一頁，還是嘶掉了大半部分，只留下英國政府準備在香港設立廉政公署整頓港府與警界這一部份。但就因這是一張被撕掉大半的紙，更讓陳律師看的心驚肉跳，額頭隱隱冒汗。
好半天他才放下那張紙，沉聲問：「龍馬，這資料哪來的？確實嗎？」
細川龍馬微笑說：「陳律師……呀，你是阿叔的好朋友，是我的長輩，我應該稱你陳伯伯才對。陳伯伯，在我告訴你消息來源之前，如果你不介意，能告訴我們你和這姓呂的探長的關係嗎？」
陳律師有點猶疑，不過或許是感受到細川龍馬的誠意，也或許是覺得不開誠布公就不能讓細川龍馬吐實，所以他很快地展顏微笑說：「龍馬，我可是見過你父親的，我比他還小幾歲，你該叫我文雄叔才對。既然你想知道呂樂和我的關係，那我就告訴你吧。」
陳文雄的堂弟陳知秋在一九四Ｏ年代年代末時，就讀台北成功中學。這所學校從日本統治時期就有反抗專制統治的傳統，在國民黨來台接受後一直是統治當局重點整肅的對象。一九四九年八月的省工委案，成功中學的學生與校友多人被捕，當時剛畢業的陳知秋擔心將遭逮捕，就跑到基隆設法潛上一艘英國貨輪，最後輾轉到了香港落腳。
陳知秋這一逃亡就與家裡斷了音訊，一直到八九年前，陳家人才輾轉得知陳知秋的下落。陳文雄受陳知秋父母所託，設法到香港去探望堂弟。只是這些年來香港可不平靜，不會講廣東話的陳文雄竟在香港油麻地遭匪徒打劫還受了重傷，幸得時任油麻地探長的呂樂及時搭救才撿回一命。後來陳文雄住院時，呂樂去看他，兩人聊著聊著竟聊成了好朋友。
這時代香港的警界與台灣一樣，貪污收賄被認為是正當行為，你要不收賄賂那就等著被踢出警界甚至是莫名喪命。呂樂是幹到探長的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是呂樂就如其他的好警察一樣，他收賄賂卻不強取豪奪，對那些不守江湖規則傷害無辜百姓的黑幫也從不手軟，這也是他後來能得港府重用升為總華探長的原因。
前一陣子港府忽然將呂樂與另一總華探長藍剛的轄區對調，精明的呂樂意識到英國人已對他與藍剛生出猜忌之意，這才開始安排退路。台灣與香港離得近又無外交關係，呂樂就想到把部分財產先移來台灣。他在香港雖認識不少國民黨人，對國民黨人卻沒多少信任，就找上了這些年一直有聯絡的陳文雄。
陳文雄也是知恩圖報之人，呂樂救過他的命，他自然得幫呂樂的忙。不過陳文雄是當律師的人，在這件事上想的精細一些。他希望謝家能買下呂樂的房子，除了是希望能為呂樂挪出多一點的資金以購置更多的產業外，還是為了防一些覬覦呂樂財產的國民黨人下黑手。現在謝家的產業與細川家有說不清楚的糾葛關係，那些國民黨人想對謝家下手沒那麼容易的。
陳律師說完之後，定定地看著細川龍馬的雙眼。他瞭解謝文堂，但對這個與謝家關係密切的日本青年，他實在是所知太少。這倒也不是說他認識細川龍馬的時間不長，細川家兄妹在少年時代每年都會來台灣住一段時間，他在那時就常見到細川龍馬。但他這幾天才發現，細川家兄妹不但都很聰明，個性上也不像謝家的人那麼好抓摸。至少，他現在還根本弄不清楚細川龍馬的意圖。
細川龍馬也毫不逃避地直視陳律師的雙眼，他看得出來陳律師應該沒說謊，但是不是把所有的事全說出來，這就難說了。不過，至少陳律師對呂樂的描述，與謝子言夢中所見幾乎一樣。這讓他在暗暗心驚於謝子言預知夢的準確性外，也確認了眼前這個文雄叔確實有相當的誠意。
既然對方表現出了誠意，那自己也該拿出點東西了。下定決心後，他輕輕拍了下坐在身旁的謝子言的肩膀，對陳律師說：「文雄叔，阿言有個音樂老師是英國人，這幾天她的家人要去香港，順便來了台灣看她。那個女老師的父親叫愛迪生．史東，是個大律師，也是港督的好朋友。史東律師這次是應港督之邀，代表一些英國資本家去香港考察投資環境的。他知道謝家有錢，想邀謝家去香港投資。不過我們對香港的治安有疑慮，所以史東律師才透露了英國政府高層正在計畫整頓香港警界和黑幫的消息。據史東律師說，目前這件事還是絕對機密，包括英國首相和港督在內知道的人還沒超過十個。若非現在香港的經濟惡化的太嚴重，亟需引入大量外資，他也不會冒著洩密的風險告訴我們。」
陳律師聞言一驚，驚的不是英國政府打算整頓香港警界之事。事實上他早覺得英國人不會讓呂樂他們那些華人警官繼續坐大下去。他驚的是那個史東律師竟為了讓謝家安心去香港投資，把這麼機密的事洩漏給謝家。由此可見，謝家的財力恐怕是非比尋常，且早在英國政府的注意之中。
更重要的是，一個財力龐大到讓英國政府注意的家族，竟能低調到百年間不引起台灣社會的注意。如果細川龍馬不是胡吹大氣，那這個家族也未免太可怕了。
不過，身為一個精明的律師，職業天性使他覺得必須進一步弄清楚謝家的底細。所以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出淡定的神色，淡淡地說：「龍馬，你不要跟我開玩笑。我和文堂兄認識也不少年了，謝家的底細我多少知道一點的。」
細川龍馬可是屬狐狸的，怎會不知道陳律師在想什麼。既然要與陳律師合作，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告訴他，不然單單細川舞子手上那些黃金就無法交代了。所以他輕輕一笑說：「文雄叔，你應該知道謝家出自淡水黃家這個大家族吧，但你絕對不知道，黃家祖先曾發現一個金礦，謝家這一房就繼承了其中一部份黃金。只是謝家的祖先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要求子孫生活不能奢華，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能把這些黃金取出來。不過謝家自大清統治時就在大稻埕做生意，還是多少讓英國人知道了謝家的底細。我細川家之所以知道這事，還是因為當年我父親曾救了謝桑，謝桑為了感謝我父親，曾允諾將一半的黃金給細川家。」
陳律師聞言一震，因為他想起了當年細川重原數次來台謝恩之事。聽說細川重原返日後因得謝家資助，事業發展迅速，現在已是九州勢力不小的財閥。如今看來，原來謝文堂是因感激細川重原救命之恩，將祖傳黃金分給細川家了……。
陳律師還在想著呢，卻聽細川龍馬又說：「文雄叔，你應該知道阿言這孩子很有音樂和文學的才華吧，我這次來台灣，一大半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孩子。文雄叔是自己人，我就坦白說，我從小就和安京安洲玩長大的，我認為他們倆兄弟最多也就是守成之人，搞個不好還會把謝家敗掉，這樣就苦了阿言和他姐姐。所以我才勸謝桑趁他年富力強之時把黃金取出，好好創一番事業以後留給阿言他們這一代。你也看到了舞子買房子的過程和處理方式，我們這不是在求眼前的利潤，而是在為二十年後做準備的。」
陳律師聞言恍然大悟，這下子總算是明白這幾日謝家買房子時那些看來像傻瓜似的奇怪做法是為了什麼。依照那些做法，謝家短期內是賺不了什麼錢，可是卻能博得慈善之名，加上這些房子大都登記在謝子言名下，等謝子言成年之後那些有形無形的資產就很可觀了。到時候就算謝文堂不在了，只要這些資產是在謝子言名下，那也就不怕他的爸爸叔叔會敗光家產了。
這時只聽細川龍馬揮出最後一擊：「文雄叔，我知道你不相信英國政府會注意到謝家，但如果我告訴你，現在謝家的家產其實有兩億美金呢？」
「叮噹！──」
正拿著茶杯要喝水的陳律師聞言一驚，手上的瓷杯失手掉在桌上，他卻恍若未覺，只是張大眼瞪著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前兩年政府才大肆宣揚中華民國的外匯存底超過三億美元，這可是國民黨政府在美國經濟援助下花了十幾年才達到的成就，而現在細川龍馬竟說謝家的家產有兩億美元！這哪是一個家族擁有的財產，這根本是國家級的財富呀！
「哥哥，你又在胡說了，謝家的財產哪是兩億美金……」細川舞子趕緊上前收拾桌上的破瓷，不忘狠狠瞪了細川龍馬一眼，她可是很喜歡這套茶杯的，打破一個她都心疼。
然而，小心眼的細川舞子怎麼會放過元兇呢，只聽她話鋒一轉接著說：「如果把謝家祖上留下的那幾萬件珠寶首飾算上去，好歹也值個美金兩億八九千萬好不好？而且，你還說了你的財產要讓阿言繼承，這樣謝家的財產加起來總有三億美元吧？」
陳律師只覺得心跳陡然加快，一口氣快喘不過來。嘴利的女人他見過不少，卻也沒見過這樣補刀的。他知道細川舞子怨他打破茶杯，可是細川家和謝家同氣連枝，謝家都有三億美元的家產，妳細川家能少到哪裡去，何必為了一個茶杯跟我這個窮律師過不去？
卻見細川龍馬瞪了小雞肚腸的妹妹一眼，這才又對陳律師說：「文雄叔，你和謝桑認識這麼多年，應該知道他的個性。謝家以前就喜歡做善事，對親友更好；以後呢，嗯，謝桑自己有代書牌，卻把所有房地產簽約過戶的法律程序都交給你。你可能不知道，謝家打算未來十年至少花個三五億元在買舊屋上，加上謝家原先的營造公司也要擴大，至少又會投入三五億。而且，我看謝桑的意思，是以後謝家在台灣的產業的法律問題全都要交給你處理……。」
細川龍馬這根本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陳律師聞弦歌知雅意，立即說：「龍馬，你說要呂樂表現出誠意，你希望他怎麼做？」
細川龍馬知道陳律師這是打算上謝家的船了，就要鶴田遙拿來他的公事包，取出和愛迪生．史東的協議放在陳律師面前，這才說：「文雄叔，這是我們和那個史東律師的協議，你看……。」
他將手指指在投資金額上，繼續說：「我們已經承諾投資香港一千萬英鎊，分別設立一家地產公司和金融投資公司。日本政府也已經同意幫我們把資金匯入香港，這個月月底前錢就會到位。現在我們的麻煩是，雖然港府會幫我們的忙，但以現在香港的情勢來看，我們還是需要像呂樂這樣的人幫忙……。」
陳律師聽的越是心驚，他不知道謝家是怎樣說動日本政府及日本政府為何願意幫忙，但他絕不懷疑細川龍馬說日本政府會幫忙之事。台灣的金融受到國民黨嚴格管控，除非是透過外資銀行，不然很難將大量的資金或黃金運出去。現在台灣的外資銀行只有日本勸業和美國花旗這兩家，謝家找勸業銀行幫忙在情理之中。而這樣巨量的資金跨國流動，若日本政府不點頭，勸業銀行怕是不會冒著被國民黨發現引起外交糾紛的風險幫這個忙。連日本政府都肯幫謝家這個忙，這謝家的影響力真是非同小可呀！
陳律師這是不知黃金對國家財經穩定的重要性，也不知勸業銀行可是狠狠從中海削了一筆，所以被細川龍馬給唬了。
只聽細川龍馬繼續說：「我們想請呂樂和他的朋友幫忙仲介買房買地，照舞子先前向美國人買屋的模式走，我們給一成仲介費，原屋主可以用同地段平均房租七成的價格續租五年。五年後如果我們沒有另有用途，他可以再續租下去，房租一樣是同地段平均房租的七成。呂樂他們那一成的仲介費，可以在香港給，也可以在台灣給，由他們自己決定。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錢我們給的乾脆，但他們可不能用任何暴力脅迫的手段。」
稍頓，他又說：「未來謝家與細川家在香港會有大量的產業，我希望呂樂和他的朋友可以保障我們的產業和商業行為不受干擾。做為報酬，我會給一筆每年三十萬美元的治安維持費。不過，為了雙方好，這筆錢得在台灣付。我甚至可以在香港成立一家保全公司，讓退下來的警察朋友們還有一份收入。當然，文雄叔說的買下呂樂台灣房產之事，我也可以答應。」
說到這裡，細川龍馬終於丟出大殺器：「如果他們願意幫我這個忙，我想在英國政府決定對他們動手之前，他們會及時得到消息，讓他們有時間離開香港。」
細川龍馬說完之後，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看著陳律師。他對自己提出的條件很有信心，才不信陳律師不會上鉤。
果然，陳律師低頭思量了幾分鐘後，抬起頭說：「我想借用這裡的電話打一通國際電話。」
細川龍馬微笑著做了一個請自便的手勢後，站起身對鶴田遙與細川舞子說：「我們去院子裡走走吹吹晚風。」
走進院子裡後，細川龍馬對妻子與妹妹說：「明天早上九點，阿叔會帶卡車和工人來搬運黃金。我和武田及史東律師會在勸業銀行那頭點交，妳們得幫阿叔監督工人。晚上安洲帶黃金過來時，請他和慶堂叔辛苦一點，將那幾箱拆箱的黃金珠寶首飾都搬到阿言的房間去，不要讓工人知道那些箱子裡是什麼東西。對了，留六十箱黃金不要搬，給慶堂叔鑄金條和小金塊。如果慶堂叔每天都必須去勸業銀行提金塊回來，太麻煩也太惹眼了。」
細川舞子點點頭後，有些遲疑地說：「你和那姓呂的合作之事，恐怕阿叔知道後會不高興。」
細川龍馬不答妹妹的話，卻是問正看著姐姐和阿容玩耍的謝子言：「阿言，你說你爺爺會不會生氣？」
謝子言轉過頭來吐了吐舌頭說：「會！不過這是龍馬叔叔做的事，爺爺大概是罵一頓就算了。如果是我阿爸做的，鐵定是會被揍一頓！」
三人聞言都笑了，因為謝子言說的沒錯。這要是謝安京或謝安洲敢這樣自作主張，鐵定是沒什麼好果子吃。
細川龍馬笑完之後，又對妻子說：「遙，等和勸業銀行交割完黃金後，武田他們會先回日本採購我們需要的設備，我看妳過幾天也先回東京去吧，付款的事武田可做不了主。另外，大江已經通知他的人尋找可投資的房產，如果妳看到中意的，就先買下來。不過，我們至少得留一百萬美元給出版社，不然宮本明會生氣的。妳最多在日本待一個禮拜，就得去香港一趟。沒有個可以作主的人在，若林和木村由伸的公司不好展開。唉，現在謝家除阿叔外，其他人我都不太放心。我和舞子暫時又不能離開台灣，只能辛苦妳了。」
鶴田遙聽後，眼睛有些濕潤，正想說些話時，卻瞥見陳律師出現在屋門口，她趕緊低聲說：「裡面的電話說完了，你們快進屋裡去吧，我站在門口看著阿容她們。」
「龍馬，呂樂明天傍晚會派人來見你，不過他說他與藍剛是同進退的，他得通知藍剛這事，來的人可能不只他的人，甚至……」陳律師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或許還會有黑道的人。」
細川龍馬楞了一下，眉頭微皺，卻沒出言質疑為何牽扯到黑道。對方既然把人派來了，不見是不行的。他想了一下後說：「文雄叔，我明天傍晚有事，恐怕到晚上都抽不出時間。請你幫我招待他們，讓他們住國賓好了，我後天早上九點鐘在你那裡見他們。」
說完，他轉頭對細川舞子說：「舞子，你先拿五萬塊給文雄叔。」
陳律師沒有拒絕，卻是略帶著點不好意思地問：「龍馬，你想不想在香港辦報紙？」
細川龍馬又是一愣，隨即開心地說：「文雄叔，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
原來陳文雄那個堂弟陳知秋這些年都在《明報》擔任編輯，不過他一直想自己辦份報紙。只是香港的報紙多競爭又激烈，若無足夠的財力很難撐下去，這才遲遲沒有行動。前幾年陳文雄去香港時聽堂弟說起此事，卻也無力相助。這時他忽然想起謝家和細川家要進軍香港，或許能幫陳知秋完成這個心願，所以才問細川龍馬想不想辦報紙。
細川龍馬是搞出版業的，深知媒體的重要性，所以他毫無猶豫地說：「文雄叔，我要看企劃書，越完整越好，最好他能派個能作主的人來見我。如果沒問題，我可以全額支助他。」
陳律師聞言一喜，點頭說：「我回去就打電話給知秋。他是不能回台灣的，不過他有個養子在台灣讀書，暑假快結束了，這孩子也該回來了，我叫知秋把企劃交給他，讓他來見你。」
……………
這一晚的晚餐是在謝家的餐廳吃的，飯後細川龍馬把老婆妹妹和三個孩子留在餐廳，自己卻先回細川舞子家去了。他料定他與謝文堂間會有一場激烈的爭論，他可不想讓小孩子們見到這情景。
週一餐廳的生意通常較清淡，也不知怎地今天清淡的更過份，除了自己人外竟就只有一桌客人。謝子言被阿容鬧的沒輒，只能在餐廳裡就講起故事來，又唱了兩首歌後，阿容才心滿意足地和謝子卿在一旁玩起家家酒來。幾個大人在一旁竊竊私語，那一桌客人不時有歡笑聲，幾個伙計仍殷勤地在店門口招呼路過的人……L。
謝子言楞楞地瞧著這幕他前世幼年時經常看到的場景，竟是有種繁華若夢的蒼涼。這幾年是老建成圓環最後的燦爛時光，現在除他以外，大概沒有人會想到幾年後這地方就會以驚人的速度衰落吧。
到了八點左右那桌客人走了，在店門口的伙計也懶懶地進來收拾。今天不是假日週末，要再到宵夜時間才會有客人的。今天在店裡坐鎮的江寶蓮就要媳婦林景子帶著幾個小孩去逛逛，這個時間馬路對面的長環那邊的露店可是正熱鬧著呢。
林景子要帶三個小孩去逛街，細川家一對姑嫂和謝淑美自然也是同行。四個大人牽著三個小孩，漫行在一間又一間的露店間，大人們忙著與人打招呼、看東西與聊天，小孩子們則興奮地看著各種吃食與玩具漫畫，吵著討要他們心中的珍寶。
謝子言其實是不想要什麼東西的，只是走著走著他就想起了前世父母帶他來此逛街的情景，不知不覺就真的進入了此時此刻應有的角色反應。他和前世一樣，在幾家小書攤前流連，討要了劉興欽的漫畫和幾本日本漫畫，還吃了幾樣未來幾乎再沒看過的零嘴甜食，最後，他的目光看向了一個賣小樂器的攤子。
這個小攤子也是他前世的舊識，攤子賣的是響板、三角鐵、笛子這些小孩子常用的樂器，老闆是一個看來有點落魄的年輕男子。在謝子言的前世記憶中，那人從不吆喝，就只是坐在那裡吹著洞簫。他吹的洞簫很好聽的，但簫聲卻都有點悲涼，和這繁華的長環露店格格不入。老年人都說簫聲易招鬼，所以這攤子好像生意都很差。而今天謝子言聽到簫聲卻不自覺地靠近攤子去，他一直想找個陶笛或小吉他的，但他卻失望了。
其實找不到也是正常的，陶笛這東西盛行是很久以後的事了，這年頭台灣經濟的狀況還不好，似乎也沒人會買專給小孩子用的小吉他。不過，攤子上卻是擺了幾支直笛。這年頭台北有些小學的音樂課會教直笛的，謝子言前世就學過。
那年輕的攤主見有人站在攤子前，這才放下洞簫開始招呼客人。他似乎不認識林景子、謝淑美和細川舞子，這讓謝子言有點訝異。圓環附近做生意的人大多認識謝家的人，這倒不是謝家的人多愛買東西，而是謝文堂曾是這一區選出的議員，地方上有什麼事謝家也都出錢出力。
不過他不認識沒關係，反正細川舞子買東西很少殺價的。她搶著要幫謝子言買的直笛買單，林景子知道細川舞子現在有錢的不像話，也不阻止。最後，謝子言買了一支直笛，向來低調的謝子卿買了個響板，愛鬧的阿容卻是買了個吵死人的鐵哨。
阿容拿到鐵哨後就狂吹個不停，刺耳的哨音讓謝子言快抓狂了。但細川舞子只是笑瞇瞇的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說話。既然阿容都這麼吵鬧了，謝子言也就拿起直笛試著吹奏。
謝子言很多年沒碰直笛了，試了好一會兒才抓到感覺。他注意到攤主直皺著眉，也不知是怨這群人買了東西後不走淨在他的攤子前吵鬧，還是嫌謝子言吹的難聽。謝子言也不管他，抓到感覺後先吹了《天空之城》，然後又吹了《隱形的翅膀》，這才停下來喊口渴。然後一群人就在那攤主驚訝的眼神目送下，轉移陣地到涼水攤。
謝子言的一瓶牛奶都還沒喝完，店裡的快腿伙計布袋就找來了。說是謝文堂打電話去店裡，要細川舞子和謝淑美回細川舞子家。
才剛進屋謝子言就發現祖父、舅公、爸爸叔叔和大姑都在，氣氛還有點凝重。細川舞子帶兩個小女孩去洗澡，謝子言也趕緊說累了溜進房間，他可不想被掃到颱風尾。
謝子言真的是累了，很快就睡著了，所以不知道客廳裡還真是刀光劍影了一番。謝文堂很生氣，不只是氣細川龍馬擅做主張要與香港警察交易，也氣謝淑雅跑來跟他說想賣冰。
不過，就如謝子言說的，謝文堂對細川家兄妹真的很好，罵過一頓也就同意細川龍馬的做法了。他知道細川龍馬人聰明精細，手段又多，就只是叮嚀他要有分寸。到最後他還提起找幾個香港演藝圈的人幫忙，這幾年謝家的餐廳常有演藝界的客人，來多了雙方也就熟識了，其中還著實有不少人是住香港的。
真正讓謝文堂雷霆大怒的是謝淑雅，她聽謝安洲說想讓家裡出錢開個自助餐店，又聽謝淑美說要入股謝家和細川家合資的唱片公司，就也想向家裡要筆錢來開店。問題是她想開的是冰果室，這年頭冰果室雖然賺錢，卻大多成為流氓或不良青少年聚集之地，甚至還會沾上色情行業。個性大剌剌的謝淑雅不怕與流氓混混打交道，她從小不愛讀書，就常與不良學生混在一起，當慣了大姊頭的。但她不在乎，謝文堂卻很在乎。要知謝淑雅結婚後好不容易才不再和那些人瞎混，這時怎能讓這個女兒再去開容易出事的冰果室？
然而，謝淑雅是屬驢的，謝文堂越是不准，她就越是想做。她是覺得老爸偏心，誰都疼就是不疼她。
父女倆就這樣吵的翻天覆地，江慶堂和謝安洲根本不敢插嘴，只有謝安京覺得做大哥的該挺一下妹妹。只是謝安京採的戰術完全錯誤──他把砲火轉向細川家兄妹，說謝文堂怎麼老是對別人家的孩子比較好。這下謝文堂更是大怒，差點就出手揍人。
最後還是一臉無辜的細川龍馬出面緩頰，勸說其實開冰果室也無妨，只是這冰果室怎麼開還有講究。至於具體要怎麼做，他還得想想。
細川龍馬還說，現在林景子、謝安洲、陳金楠等於都是被綁在餐廳裡，謝淑雅和謝淑美也是三不五時就到店裡幫忙，反而是謝家的營造公司只有謝文堂一人在扛。這是小家小業的做法，以前也就算了，現在卻是標準的人力配置不當。所以他建議乾脆把大家全找來問清楚，讓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業，也好做資源的調度。
謝文堂知道細川龍馬說的是正理，沉吟一會兒後也就答應了，所以才打電話叫細川舞子和謝淑美過來。他卻沒讓兩個女婿過來，陳金楠是個廚師，現在店裡手藝好的廚師太少，連林景子都得每天待在廚房裡，陳金楠這時可不能離開。至於已經辭了化工行工作的林振志，細川龍馬已幫他安排好了，也不用操心了。
其實謝家四個子女中，除謝安京外都很好安排。先不管鐵了心要賣冰的謝淑雅，謝淑美已答應要去唱片公司，謝文堂也聯絡了著名的台語歌曲創作人郭大誠，請他邀一些音樂人來幫忙。至於只想做餐飲業的謝安洲，雖然還搞不清楚細川舞子說的店要怎麼開，但這家店要讓窮人吃飽飯的宗旨卻是大受謝文堂讚譽。相對之下，謝安京卻對自己的未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安京學的是汽車修理，不過他的英文太破，根本無法吸收這方面的最新知識。他的管理才能又有限，真讓他自己開家汽車修理廠去折騰，最好的情況大概也就是不死不活。何況他是謝文堂的長子，謝文堂還是希望他能在營造公司或即將創立的家電公司中幫忙。就算以後接不下來，好歹也能做為家族的代表，以後再把事業傳給謝子言這一代。
麻煩的是謝安京對自己的評價太高，他可是認為自己的才能不在細川龍馬之下。他不反對進營造公司或家電公司，可是他開口就是要求至少要當個副總經理。這職位位階要是不夠高，可是很丟臉的。
他的自戀和勇氣讓眾人瞠目結舌，可是包括他的弟妹都沒人敢認同他。最後在謝文堂的震怒下，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去家電公司從頭學起。依照謝文堂的個性，八成是會把他這個不知自己斤兩的兒子先丟到生產線上去當工人。
謝文堂是有見識的人，知道企業最重要的是制度和人才。他清楚只要把制度搞好，再將財務抓在手裡，那就大可放心地將企業交給專業人才。所以他當場做了一個重要決定：財務上是他和細川家兄妹說了算。這讓謝家幾個子女都很鬱悶，明明家裡已經富可敵國，他們卻連多花點錢都要別人同意。而最鬱卒的還是謝安京，現在細川家兄妹打算將許多產業都掛在謝子言名下，但他這個有一個有錢兒子的老爸卻是窮光蛋一個。
不管謝家子女有怎樣的心思，謝家現在都是謝文堂說了算，他們只能乖乖照做。不過最令他們嘔氣的卻是細川龍馬的話，因為這傢伙竟然毫無顧忌笑嘻嘻地說：「好了，以後我們也要大躍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