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與詩》編輯序：歷史題材與獨創 / 魏鵬展

文學重視創意，題材內容的新穎是作家創作的基本要求。有人說《西遊記》重複性的故事結構是小說的缺點，但孫悟空的人物形象卻是非常成功的，因為這是作者獨創的，而且與別不同，在傳統小說中可算是少有的人物形象。作家的創造力不只限於人物形象、也包括文章結構，甚至題材內容，或者寫作手法。

最近重讀白居易〈長恨歌〉，反覆背誦了幾次，覺得寫得很好，意象多能觸動人心，神韻意境很深刻，很動人，文字感染力是唐詩中少見的，但我就是嫌題材內容欠缺獨創性。再對讀陳鴻同時期創作的〈長恨歌傳〉，兩者情節多有雷同及相似的地方，如果不是陳鴻在文末澄清「歌既成，使鴻傳焉」，明確指出白居易寫好詩，他才作傳，白居易獨創的地方就更少。文學講究獨創，以歷史為題材，就無法看到作者的獨創性。

有不少文學評論家在提及中國四本較好的小說時，都把《三國演義》從四大名著中抽出，換上《金瓶梅》。雖然他們沒有詳細解釋原因，但我覺得不是因為《三國演義》寫得不好，而是由於純粹改編歷史故事，無法體現作者的創造力。《金瓶梅》雖然也是改編自《水滸傳》中西門慶勾引潘金蓮的情節，但獨創的地方比《三國演義》多，而且能很傳神地寫出明代人的生活，藝術感染力很強。《紅樓夢》寫清代富人的生活寫得很傳神，《金瓶梅》則寫明代的生活寫得很出色，兩者都是很好的歷史材料。

《金瓶梅》藝術性雖然很高，但這種從現有的故事改編，在今天看來不只沒有創意，而且屬於抄襲。在現代文學中，如果故事情節是模仿其他人的作品，就算經過大篇幅的改寫，也是不容許，而且會令一位作家身敗名裂。古代沒有甚麼版權意識，甚至很多化用別人詩句的所謂用典，說得恨一點，也屬於侵權，無法體現作者的創造力和獨創性。一位成功的作家既不要改編歷史故事，也不要模仿其他人的作品，更不要抄襲別人；甚至不要與作家自己的作品雷同，這才能呈現作家的藝術創造力。

2022年10月9日 夜
(刊登於《小說與詩》,第37期,香港,2022年10月,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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