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餐,司機開了車要請陳董去看待開發的地了,一路上山路比較多,車子一會跳起來,一會歪在一邊,憶梅只好用手抓把手,小心不要碰到了陳董,一個圈轉回來已經兩個鐘頭,坐得憶梅手麻腰酸,陳董可看得有趣,問題一連串,不但一點不累,還有些意猶未盡呢。

用完晚餐,張老闆還興致勃勃的要請憶梅去逛這兒有名的夜市,憶梅輕輕問陳董:

「您還走得動嗎?您要去嗎?」
「走得動,一起去看看。」

這個夜市真大,燈火通明,琳琅滿目,什麼都有得賣,逛了半個多鐘頭,憶梅只買了一隻可愛的木刻小雞,因為不好意思每一個攤位都停留細看,害怕陳董累了,就提議早點回去:

「沒有關係,妳想逛就再逛逛吧」,陳董微笑看說。
「還是回去吧,您一定累了」,憶梅望著他,以他平常的運動量,今天已經是五倍以上了,回到飯店房門口,陳反而對她說:

「今天,累了吧,好好睡一覺,明早我們坐十點鐘的飛機,下一站是日本。」
「是,今天您才累了,也請您早點休息,明早見,今天謝謝您。」

回到房間,憶梅看看今天買的這隻小木頭雞,實在可愛,要是可以的話,她今天在那個夜市至少要逛上三個鐘頭,至少買一大堆東西,這兒特有的木雕小品,彩色鮮艷的衣服,漂亮的飾品,真令她愛得不得了,幸好她沒有忘記自己應有的規矩。要是張老闆知道一個星期前這位陳董在她面前還是一尊銅像,今天對她的禮遇,實在是破天荒了。

飛機到達羽田機場,真是的大大的不同了,一片漂亮、光鮮,到處都是人,來接他們的三個日本人,也都很體面,還一路誇讚憶梅漂亮,這次他們為陳董訂的是一間有雙人套房的大房間。一進門,憶梅不禁張開了嘴,這簡直就像一間公寓房子一樣,還有廚房。

來到日本,就不同泰國了,他們一到就被排隊請吃飯,陳董也都帶著她,於是一連中午,晚上連吃了三天,看歌舞表演,看養珠工場,在參觀養珠場的時候,一位日本的合伙人,選了一個泡在水裡的蚌殼,裡面有一粒珠要送給憶梅,憶梅不敢接受,連連後退,彎腰道謝,陳董笑著走過來伸手接過拿子對她說:
「可以收下的」,陳董拿過拿過盒子把盒子交給她。

大家望著她笑,憶梅也就雙手接過盒子,彎向這個日本人說了謝謝。
一路上憶梅小心的拿著還裝有水的透明盒子,一等回到飯店,立刻從廚房拿一個大碗,放了清了,把蚌殼移到碗裡,陳董坐在沙發上,一直望著她,微笑著。

三天以後才開始忙公事,這天早上,陳董照倒穿著整齊的走出房來,憶梅已經把送來的早餐擺好,藥也調好,陳董把手提箱放在沙發上,特別走過來看看那個蚌殼:

「這顆珍珠是不是又長大了一點?」他笑說。

憶梅笑了,看到這個主人一天天的在改變,冷硬的外表軟化了,冷漠的態度也緩和了。

陳董在這家日本公司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可是生意靠著陳董香港的公司轉運,生意特別好,憶梅在這兒也就特別忙了,有時忙到半夜還在寄發公文,每當憶梅打字打到半夜,陳董也陪到半夜,不時就看看錶,踱踱步,問:

「妳太累了吧。」
「不會」,憶梅搖搖頭,繼續專心的打字,打字打到半夜,以前也是常有的事,何況現在還有陳董陪著。

在這兒有了廚房,憶梅對住飯店又有了經驗,就在有空的時候,下樓去買些點心,說買兩三樣很精緻的小西點給陳董晚上當點心,晚上陳董回來,一先進房清洗一下自己,憶梅就趕快把小點心烤起來,陳董從房間走出來,總故意用鼻子聞聞說:

「這是什麼香味,妳聞到了嗎?」

憶梅就把小點心端出來,再為他泡一杯熱茶。
在日本的四天裡,天氣一天比一天悶熱,這天半夜忽然雷雨大作,憶梅被一聲巨雷驚醒,爬起來走到客廳察看,感覺到有風吹過來,發現陳董的臥房門開著,她走到門口看到陳董還靠在窗前的躺椅上,落地窗打開著,她在門口站了一會,陳董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就輕輕敲了敲門,輕叫了一聲陳董,陳董還是沒動一下,確定他早已熟睡了,就輕輕走進去,陳董睡得好沉,頭歪在一邊,黑眼鏡拿下來了,在暗暗的床頭燈光下,她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敢多看,就輕輕走進去關上落地窗,拉上窗帘,厚厚的窗帘下擺已經濕了,落地窗前的地毯也濕了一片,回身看看陳董還是沒有動,因為他吃了安眠藥,她吵不醒他又不敢用手去搖他,最後只有從床上拿來毯子輕輕給他蓋上,輕輕走出來帶上門,想想不放心,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開開茶几上的小燈,看看手錶,已經兩點半,想想他要是一個人住在外面,像這樣吃了安眠藥,真是很危險的,想到馮經理的細心,真是很感動。

忽然陳董的房門開開,陳董站在黑暗的門內,發出一種陰深的聲音:
「謝謝妳來為我關窗子,妳也回房去睡吧。」就把門又關上了。

憶梅站起來,等了等才關上小燈,他不會生氣吧,她是不是已經超越了她的工作許可範圍,明天早上再看吧。還好,她沒有在房裡多停留,而且更尊重的守在客廳裡……

第二天早晨,憶梅一面慢慢做著早晨的事,等待陳董的出現。
「早啊」,陳董整齊的走出來,臉色平和,手裡拿著一信封。
「陳董早」,憶梅向他彎彎腰,完全放心了。

吃早飯的時候,陳董把信封推過來:「這是薪水,很抱歉,已經超過了幾天。」
「謝謝陳董」,憶梅站起來伸雙手接過來又彎彎腰。

吃完早餐,陳董告訴她,今天上午有一對日本老夫婦特別從池袋趕來跟他敘舊,當年,他們在美國是同學。

「要我待在這裡嗎?」憶梅問。
「妳喜歡的話就一起聊聊吧。」
憶梅微笑著選了回房間,同時她泡好一壺茶,放了兩盤小點心,陳董滿意的笑著。

九點半,兩個人到來,看上去他們比陳董年青多了,憶梅等他們坐下,就鞠一個躬退回房間。

一個上午,客廳裡都笑聲不斷,一直到十二點半,陳董才來敲門,憶梅開開門,看到陳董穿著西裝上來,以為他要去請客人吃飯,他卻說。

「願意到樓下去吃中飯嗎?」
「謝謝您,我是留在這兒好了。」
「我是說我們倆,我的同學已經走了,他們的兒子正好在這邊做事,所以去會兒子了。」
憶梅望著他,然後點點頭:「我去換一雙鞋子。」
他們住在廿六層頂樓,電梯坐了好一會到二樓的西餐部,這兒明亮又清靜,服務生把他們領到窗邊的位子,立刻送來兩份菜單,陳董對她說:

「喜歡吃什麼就點。」

憶梅對他說了聲謝謝,低下頭,看到每一道菜後面都是上千的數字,最後只點了一個最便宜的雞腓,服務生走了,憶梅低頭理著餐巾,陳董開口說:

「日本,很少有昨晚上那樣變化天氣。」
憶梅抬起頭來望著他,在這樣明亮的光線下,他的臉越顯蒼老,除了明顯的抬頭紋、眉頭紋,嘴角兩邊更是有好幾條因瘦而重疊的笑紋,不過現在這些線條不再那麼僵硬,就微笑著回答:

「我被一聲雷驚醒的。」
他望著她,臉上的線條更軟和了。
「您常在晚上,在躺椅上睡著嗎?」憶梅禮貌的問。
「很少」,他說完就轉臉向窗。
「要是不受打擾,您會睡到天亮嗎?」
「還沒有過。」

憶梅望著他的側面,他的下巴也沒有什麼肉,尤其那鼓出來的喉骨,只頂著一層皮,他的身體一定只瘦成皮包骨,其實,他的胃口一直很好,同行以來也沒有見他鬧過一次胃痛,還有一兩次還沒有吃安眠藥,就已經有了睡意,他這麼蒼老,這麼瘦,一定是工作太忙,或是在家也沒有得到好好的照顧。

第一道湯和麵包吃完了,服務生送來正餐,陳董的牛腓還在冒熱氣,她的黑胡椒雞腓也不錯。

在喝咖啡的時候,服務生舉著一塊牌子在餐廳中走來走去,憶梅看到牌子上用英文寫著,今天地下二樓電影院演出:第六感生死戀,憶梅心中閃過一絲喜悅,在台北她看不起,現在她看得起了,就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吃完飯,憶梅跟著陳董經過大廳走向電梯,陳董問:
「這兒,妳都逛過了嗎?」
「都逛過了,還有地下的二樓、三樓的禮品店也逛過了。」
「要買東西還是上街買,這兒太貴了。」
憶梅點點頭,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逛逛街。回到屋裡憶梅就為他泡一杯熱茶,開開電視,陳董看了一會電視,拿起茶杯。

「我去休息一下,三點鐘我要去見一個日本客戶,請兩點半來叫我。」
「是」,憶梅點點頭,看著他走回房裡,把電視關上,也走回房裡,希望今天有這個幸運,去看這場電影。

兩點半,憶梅準時敲了陳董的房門,又為陳董擦好皮鞋,把皮鞋放在沙發前面,把風衣放在沙發把手上,陳董走出來,穿上風衣,穿上皮鞋,拿起手提箱。
「我吃完晚飯才回來,剛才我已經吩咐服務台,晚飯叫他們送上來。」

「謝謝陳董」,憶梅送到門口,又說了一聲:「晚上見」關上門看看手錶,三點到七點有四個鐘頭,她是可以去樓下看一場電影的。望望窗外,大太陽,陳董不會回來吧,想了想,還是誠實的寫了一張留條,寫明去樓下看電影。

一場電影看得憶梅滿懷感傷,剛進房間,服務處打電話來,問晚上她要吃什麼:
「咖啡、雞肉飯好了。」廿天來,早已對這送來的飯菜吃得厭了,今天心情好,又悠閒,倒覺得飯菜特別香。

當她決定接受這份工作,她只是渴望能換一換工作和環境,不想讓自己老死在那張又冷又硬的破籐椅上,當那天,她跟著陳董上飛機,她只希望,這個老闆不要太難侍候,今天,她竟能夠享受到這種待遇,今天中午,他還帶她到餐廳去吃西餐,對待她也是越來越溫和,從沒有把她當作一個僱用的隨員,她希望更了解他,為他幫更多的忙,即使是半年約滿,她還是願意跟隨他,為他工作、服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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