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車來到香港仔,一等走出車外,兩隻眼睛已被前面飯店的霓紅燈照花了眼。憶梅看到這裡有好幾家飯店,都是在海岸邊的船上,這幾艘船都好漂亮,燈火通明,陳董用手指指一艘叫做“珍寶”的船說:

「今天我們去這家吃,我們要先坐這些小船去。」陳董說著向她伸出手來,憶梅來不及猶豫,已經把手伸過去讓他握住。他攙扶著她上了小船,並沒有馬上放開她的手,一直到踏上餐廰才放開她的手。這家餐廳裡面也是金壁輝煌。憶梅不禁慶幸能來到這種地方,幾乎忘了她的身份,滿心歡喜的跟陳董並排彎下腰,選起海鮮來。

回到桌上,兩個人都高興的等著上菜。要是在一個月前,有人告訴她,她的這個老董,是一個很愛笑,很愛熱鬧的人,憶梅一定不相信,可是現在面對著他,看到他的笑,看到他的愉快,憶梅心中真有說不完的溫馨和愛……

一頓別緻的晚餐後,他們坐小船再回到岸邊,就順著岸邊步行著。陳董沒有說話,憶梅也沒有開口,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憶梅的心中是充滿了感情的,她悄悄側過頭去。看看陳董,陳董是那麼安適的背著雙手,往前邁著慢步。他們還有五個月的相處時間,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發展呢?顯然,他是喜歡她為伴的,他的心中,對她倒底有多少感情,多少愛呢?他已在談話中,慢慢的向她道出了他的家庭、事業,她希望不久就能知道他的獨身原因。還有,受傷的經過……

憶梅轉頭向四週看看,前面是遊艇碼頭。
「妳想坐坐遊艇嗎?」陳董問。
「不要了,已經很晚了。」
「那我們就往回走吧。」

他們回轉身來,陳董開始說起話來:「我出身在上海,到香港只有八歲。在這兒的九年裡,我幾乎跑遍香港的每一個角落。我年青的時候,是一個充滿好奇、充滿了冒險精神的男孩子,從來不喜歡跟著同學一夥人去玩那些室內遊戲,像保齡球、撞球、跳舞,只要有時間,我就背了水壺,帶了麵包,穿上爬山鞋,拿一根棍子去爬山,尋找一些沒聽人說過,也沒見過的地方。

「那一定有意思得不得了,可是女孩子一個人就不敢。」
「妳也喜歡這些嗎?」
「是,我從來沒有出過國,可是我常想,要是我有機會出國一遊,我第一個就選去爬金字塔,第二去西藏高原。」
陳董望著她,笑說:「這個願望並不難實現啊。」
「在我,很難啊!」
「假如妳那麼想去,我們可以安排呀。」
憶梅停住腳,望著他:
「是沒有什麼難啊!」
憶梅笑了,不管能不能成真,心裡都感動不已。
回到飯店,休息一會,陳董說:「我們收一收行李吧,明天就要搬到王家去了。」

憶梅輕輕把安眠藥放在他面前,想了想,就輕輕說:
「陳董,我就留在這兒好不好?我跟著您一起搬走,有點不太好。」

「為什麼?王太太妳已經見過,王蘭妳也熟了,他們家還有一個男孩,王強,也是個活潑爽朗的大孩子,他們家的房子很大,所以妳不用擔心,會八個人擠一張床。」

憶梅笑起
來,還有什麼話說。陳董站在那裡看著她,看她沒有再問,就走過來兩步說:
「假如妳感覺到不自在,我們就提早去鈕西蘭好了。」

憶梅慢慢抬起頭來望著他,他帶笑的說:
「可是,鈕西蘭,在我們要去的地方,沒有街逛也沒有東西買唷,要玩,要買東西,還是在香港。」

憶梅只有點點頭了。
第二天剛用過早飯,王蘭先進門,接著走進來一個高大、漂亮的年青人,上衣鮮紅,黑長褲畢挺,笑容滿面,憶梅立刻知道,這就是王強了,對於陳董口中的大男孩,倒有些意外。他們叫了舅舅,王蘭就介紹說:

「這是媽媽提過的李憶梅。」
「妳好。」他伸過手來。
「您好。」憶梅客氣的跟他握握手。

上午十點,已經搬到了王家。這個王家真是大,房子倚山而建,有三層樓,一樓有一個大客廳、大餐廳,並排還有一間很大的玻璃屋,前面的大花園開滿了花,室內也擺了許多大小盆景。王太太告訴陳董,二樓的房間已經為他打掃好了,憶梅可以住在一樓的客房,也打掃好了。可是陳董要住三樓,而且把憶梅安排在她的隔壁房,憶梅驚訝的望望陳董,其他人看也不敢看了,陳董怎麼可以這樣呢,別人不懷疑也懷疑了,可是他們好像真的都沒有懷疑,連異樣的眼光都沒有,而且立刻叫佣人去打掃、搬東西。陳董怎麼也不為她想想呢。現在,她在這兒算是一個人什麼樣的人物啊?她又不便向誰申辯什麼,想想算了,反正只在這兒住幾天。下午,憶梅跟著她和陳董的行李上到三樓來。三樓是兩房一廳,中間的一間房是一間書房。兩個房間在兩旁。落地門外是一個大大的陽台,後面就是山,顯得寧靜而涼爽。

晚飯的時候,王太太向大家宣佈,後天是星期六,晚上要宴客介紹幾個新近產生的香港大亨來見見這個台灣大亨的弟弟。

飯後,憶梅為陳董調好胃藥,送到陳董面前,像往常一樣,等著他吃完。陳董接過杯子,把白色的乳液一口喝完,接過清水漱口,再接到小毛巾擦擦嘴角,眉頭才展開,笑著對王太太說。

「我請了一個小管家婆來了。」
王太太望著憶梅微笑著說:「憶梅,妳真乖。」

憶梅輕聲說:「這是我應該做的。」然後向他們彎彎腰,走回樓上去。
王太太引著陳董走到客廳,等在一邊的王蘭、王強,一等憶梅從樓上走下來,就把她拉到玻璃屋。憶梅客氣的端坐在椅子上,客氣的回答著王強對台灣的好奇問題。王強坐在她對面,雙手放在腿上,望著她,非常好感的、熱心的、微笑的問著她,聽她的回答。王蘭也有興趣,不時插一兩句,說她有一個同學是台灣人,所以對台灣了解不少……一個鐘頭下來,王強連眼睛都沒有轉一下,憶梅簡直迷惑了,假如她看得沒錯,這個王強正在對她表示好感,而王蘭也贊助,讓憶梅滿懷驚訝,難道他們不認為他們的舅舅已經先喜歡她了。就以上午安排住的問題來看,陳董算不算是表白得很明顯了呢?那麼,王強怎麼可以對他的舅舅這麼視若無睹呢……他們是熱情的人呢?歡迎她就像歡迎他們的舅舅一樣熱情吧!何況又都是一樣的年青人。

坐到九點,憶梅已經越來越手足無措,就剩王蘭看了看手錶,連忙說:
「已經九點了,我該上樓了,看看陳董有沒有什麼事。」

「舅舅跟媽媽還在客廳呢。」王蘭說著站起來去開開電視,憶梅也慢慢站起來,微笑著說:

「明早再聊吧,我還是上樓去看看。」

王強才站起來,笑著說:「好,妳今天第一天到這裡,可能很多地方不太習慣,有什麼需要,去到二樓叫我一聲就行了,那我們明天再聊。」兩個人一起送她到樓梯口。憶梅再向他們道了一個再見,走上三樓,一直不敢再回頭。

走到陳董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果然陳董還沒有上來,就回到自己房裡,一面整理衣服,一面想著這一家三個人,非常新潮和熱情,希望對她,只是年青人歡迎年青人的方式吧。

憶悔聽到一點響動,走去開開門,果然是陳董上來了。陳董看到她從房間走出來,就笑說:

「妳已經上來啦,我以為妳還在聊天呢!」
憶梅微笑著,「已經九點多了,您洗過澡了嗎?」
「還沒有。」
「我去給您放洗澡水。」
「不用了,我自己來。」
「那,我把藥拿給您。」

憶梅把兩顆藥放在茶几上,再把陳董的茶拿出來加上熱水,經過樓梯口停下來往下看看,樓下仍然燈火通明,但安安靜靜,難道他們對三樓,一點也不好奇嗎?

回到房裡坐在床上,這是一間空房間,這張床和其他的傢俱是下午才搬上來的。這個王家,的確真有錢,看看一樣的那些華麗的佈置,傢俱不是金邊就是金把手,客廳那套白絲絨沙發,多漂亮,還有那晶光閃閃的大吊燈,真可以稱得上金碧輝煌。佣人就有三個,陳董說他這個大姐很能幹,這個家庭也非常氣派。也許,他們只是把她當作一個年青的朋友歡迎她,她一定是太敏感了……

第二天早上,憶梅七點鐘走出房門,看到陳董已經在書房的沙發上,看她走出房來,把手裡的書放下來,溫和的問:

「昨晚睡得好嗎?」
「睡得很好。」
「在這兒,妳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隨時告訴我。」
「是。」
「妳覺得這一家人很好相處嗎?」
「他們都很客氣。」

陳董站起來,走去放好書。
「這兒好清淨,這三樓也很涼爽。」
「這兒原是王先生還在這兒的時候住的。」陳董說著走下樓,憶梅跟著,在客廳走走看看,剛剛走到玻璃屋,王強已經下樓來,老遠就叫起來。

「舅舅早,李小姐早。」他穿著整套的西裝,薄大衣,看上去真是年青、英俊,他走過來站在憶梅這邊,向舅舅說:

「舅舅,今天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公司?」
「今天不去了,我們魏伯伯約好吃午飯。」
「哦。」然後轉過去溫和的問:「對這兒還習慣嗎?」
「謝謝您,很好。」

王太太也走下樓來,還穿著大花睡袍,手裡拿著一支煙,向陳董問:「怎麼樣,樓上有沒有霉味?」

「沒有。」
「憶梅呢?」
「一點也沒有,謝謝您,您早。」

大家一起走進餐廰,四個人坐下來吃早飯,王太太把煙浸熄,把果汁拿過去喝了一口,其他的看也不看,就對陳董說,明晚打算請誰:

「我開一個單子給你,你去刪減好了。」
陳董無所謂的表示,以她的意見為主。

大家吃了一半,王蘭才進來,還是一條牛仔褲,配一件桃紅襯衫,頭髮也沒梳好,懶散的向大家問了一個早,坐下來還發了半天呆,王太太司空見慣的問:

「妳們倆個女孩子,今天要出去嗎?」
「憶梅,妳要出去嗎?」王蘭半睜著眼問她。
憶梅搖搖頭:「我不出去。」
「好。」王太太說:「那幫我做些事情。」
「幫妳擦銀器。」王蘭說。
王太太笑了:「今天有憶梅陪著妳,大概不會那麼無聊吧。」

吃完早餐,王強要去上班了,站起來向大家說了再見,雙眼卻看著憶梅。
王太太叫佣人把餐廳櫃子裡的三大盒銀餐具搬出來,放在大餐桌上,拿了特別的絨布。憶梅、王蘭、還有佣人米珠,三個人坐下來開始擦。其實這些銀器已經夠亮了。

十點鐘,王太太開始打電話,訂兩桌菜。憶梅沒想到家裡有三個佣人,還要去外面叫菜,然後又打電話訂花,訂了八盆花。

陳董一上午也沒出去,不一會就走下來看看兩個女孩子擦銀器,王蘭就不停的說著明晚每一個來的客人,家庭背景,長像和品格。憶梅慢慢的感興趣起來,覺得周圍這一切,很有趣味、很熱鬧,尤其王強不在,陳董又守在身邊,而陳董似乎也因為看到她和王家相處得這麼和樂而歡喜。

下午,又幫著王太太拿出十幾個手工織繡的彩色緞椅墊,分別放在白絲絨沙發上。佣人又幫著把已經夠亮的玻璃櫃,大吊燈再擦得更亮一些。

下午陳董回來,在四處走一圈,故意誇張的笑說:
「哎呀,煥然一新嗎!」

晚上王強回來,對明天大請客的事情根本完全沒興趣,他的注目重心還是憶梅。憶梅覺得他越來越明顯的表態使她幾乎退避無路。就在吃過晚飯,趁著陳董上樓她也趕快借著為陳董調藥,跟著陳董一起上樓,直到王蘭上樓來叫她,她才只好又下去,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八點半,一個鐘頭總好打發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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