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姐帶她在一個巷子裡的小店,吃現做的鰻魚飯,再叫串肉,還有日本醬菜,真是太好吃了,結算下來是兩千六百元日幣,合新台幣是四百多元,憶梅付了。

「這算不算貴呢?」憶梅笑問。
「普通」,日本吃的本來就比台灣貴多了,不過比起上大飯店,一餐吃下來最便宜的也要三萬元以上。」
「哦,那其他東西呢?比如衣服、鞋子。」
「那差別就更大了,大百貨公司比一般商店貴一倍,或一倍半,可是東西高級呀,而且拿到台北,卻又比日本貴一倍。」
憶梅笑了,「妳常帶旅客逛街買東西嗎?」

「我每逢暑假、寒假,都出來作導遊,導遊的薪水高,而且帶台灣旅客最好帶,不管買什麼東西都不還價,買了東西不但誇獎東西好,還誇獎我會帶。」
憶梅笑起來:「妳來日本多久了?」

「我是來念牙醫的,本來預計三年,現在已經待了五年了,還沒念完,老實說我已經愛上日本了,我平常的生活比較單純,賺的多,花費少,我一個暑假做三個月,可以賺夠一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像今天我又額外的收入了兩萬元日幣,可以夠我生活十天,還有,我比較其他的留學生幸運,東京的房租太高,有人為了房租就待不下去,我住在近郊一個老師家,他們家裡有一個老太太坐在輪椅上,每天我放學回去,就負責給老太太洗澡、換衣服、然後幫她上床睡覺,每天早上把她弄乾淨放在輪椅上,他們就不收我的房租,給我一間小房間就在老太太的隔壁,所以,我任導遊也只限帶東京市內,帶旅客逛街,買東西。」

「妳也為陳先生導遊過嗎。」

「我們旅行社跟幾家大商號都有連絡,去年,我就為百利公司的台灣來客導遊東京一圈,見過陳先生,因為他老戴著黑眼鏡,所以印象很深刻,今天專程來陪妳,是陳先生找百利公司找到我的,希望我能令妳滿意。」

「謝謝妳,妳太客氣了。」

楊小姐到底是一個道遊老手,她完全明暸憶梅的希望,所帶她去的百貨公司,都有憶梅最愛的東西,而且價錢也能接受,逛到四點半,憶梅看看自己已經花掉了陳董給她的十萬元日幣以外又花掉了自己換的六百塊美金,才拼命止住自己,回到飯店,陳董還沒有回來,就留楊小姐再聊一會,楊小姐一點也不好奇她和陳董倒底是什麼關係,只隨性的聊著,喝完一杯茶就走了。

憶梅把所買的東西拿回房裡,全倒到床上,她來沒有這麼痛快的花錢買東西,而且買這麼貴的東西,不過這每一樣都讓她愛不釋手,三件絲襯衫、一條黑裙子,一件黑外套、兩件毛衣、一雙黑漆皮半高跟鞋、一個黑皮包。

望著這些東西,幾乎花了她皮包裡一半的錢,想到昨天才為自己算過帳,今天在不到四個鐘頭內,把計劃全破壞了,可是她好開心,就聳了聳肩,往椅子上一坐,現在,她是很愛打扮一下自己了,不完全是為了跟著陳董走東走西,因為她現在是生活在一個多彩又快樂的生活裡,不愁工作,不愁錢,還有一個愛她的老闆。

等到把買回來的東西一一歸納好,只剩下為陳董買回來的安眠藥,望著這一小瓶安眠藥,想到藥房老問的警告,這種牌子的安眠藥性很強,普通人吃下五顆就會昏睡不醒,吃下十顆就能送命,每晚吃兩顆,太重了。出門以來,陳董有好幾次,晚上還沒有吃安眠藥就已經有了睡意,她似乎可以試試看動一點手腳,記得當年,她的父親病重時,每天喊頭痛,一再檢查查不出病因來,醫生說完全是一種心理作用,就用維他命,代替止痛藥給父親吃,果然吃了兩天,父親的頭痛好了。陳董的失眠症,似乎也是心理重於實際的病症,所以用她帶來的表飛鳴粉混充在安眠藥裡來試試看,不但無害,還對他的腸胃好,現在拿舊的幾顆來改裝。

晚上陳董很早就回飯店,憶梅把買回來的安眠藥,證明單找錢一起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看了看。

「沒錯」,然後把證明單,零錢收起來,憶梅拿回藥瓶。

「今天,玩得還愉快嗎?」

憶梅點點頭,看到他比早上的神情輕鬆多了,就向他報告了一個下午的行程和對楊小姐的誇讚,也謝謝他。

陳董聽了似乎也很高興,嘴角一直帶著微笑,不時還抬起頭來望望她。
自從昨晚地震後,在屋裡,陳董就不再戴黑眼鏡了,讓憶梅覺得他們之間更自然起來,晚上送上的兩顆安眠藥就已經是參了假的了。

第二天早上,憶梅等在客廳,從陳董走出房來,到坐下來吃早餐,憶梅一直在偷偷注意著,陳董好像並沒有經過一夜的失眠,眼睛明亮,精神也好,憶梅還是不放心的問了:

「陳董,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她望望她,微笑著說:「我今天晚上回來吃晚飯。」

下午五點,陳董趕回來了,進屋去清洗一下,脫下西裝上衣,手裡拿著兩小本彩色畫報,在沙發上坐下來,接過憶梅送上的熱茶,抬頭對她說:

「我在這兒的事,已經辦完了,明天上午我們就起程,我們沿著這條路下去。」說著他把彩色地圖打開放在茶几上,放平開來,用手指著:「妳來看」,憶梅走過去彎下腰:「我今天帶妳去逛東京有名的銀座,然後一路走下去,到大阪,再坐船到福岡。」

「我們是去玩嗎?」憶梅輕問。
「是去玩啊」,他揚著眉點點頭。
「哦」,憶梅望著他。
陳董把旅遊報導摺好,看看錶說:「我們下樓去吃飯吧。」

今天他帶她來日本料理店,陳董點完菜以後對她微笑著說:「以前不知道妳喜歡吃日本料理,昨天聽到妳的形容,聽得出妳滿喜歡吃。」

憶梅笑了,點點頭:「真的很喜歡吃,以前我也沒有正式吃過一頓日本料理,因為太貴了,這次來到日本才吃過幾次大餐,以前在台北,只吃過一次火車餐。」

「火車餐是什麼?」

「哦,只是日本料理店改變的一種花樣,在台北衡陽街有一家叫丼的店,別出心栽的作了一個長圓形餐桌、凳子放在外圍,大圓桌中間做了一圈鐵軌,放了一輛長長的小火車,站在中間的料理師傅,把做好的料理一樣樣的放在小火車箱上,小火車一直不停的轉,顧客愛吃什麼,等那樣東西轉到面前來就拿下來,我跟著同學去吃一次,那天是開張的第二天,好擠,料理供不應求,外面排隊的人排了兩條街。」現在那樣的餐飲已經有了正式的名子:叫做迴轉壽司。

陳董笑了。
服務生開始上菜,一會功夫上了五樣,一開始,憶梅總不好意思再伸第二次筷子,陳董看出來,就把菜擺到她盤子裡,所以這一頓,吃得又飽又開心。
晚上開始收拾行李箱,最後等憶梅拿出那個裝蚌殼的小方盒準備把蚌殼再裝回去,才發現蚌殼已經死了,水已經混了,憶梅望著,不知怎麼辦,望望陳董的房間,陳董一定也在收行箱,只好捧著碗再換一次水,陳董到九點才出來,憶梅送上熱茶,陳董坐下來問。

「妳的行李都收好了嗎?」
「都收好了。」
「我們還有沒有衣服送出去洗?」
「都送回來了」,憶梅等他放下茶杯,才輕聲說:「陳董那個蚌殼…」
「妳還要帶著嗎?」
「是,好像不大好。」
「哦,我來看看」,陳董站起來走到廚房,彎腰看看,用手去碰碰:「好像已經死了,丟掉吧。」
「那顆珍珠。」
「妳要嗎?」
憶梅點點頭。
「好,我來拿出來」,陳董拉起衣袖,用兩個手指把珍珠拿出來,又在水龍頭沖洗一下遞給她:憶梅用雙手去接,陳董笑著把珍珠放在她手心中:「回去可以鑲一個戒指」,又把蚌殼拿起來放進小盒子裡蓋好丟進垃圾筒,一面洗手一面又回頭看看珠子。

憶梅回房把她有生以來的第一顆珍珠小心的用紙包起來放進皮包的口袋裡。
第二天十一點,三個來送行的朋友,其中一個人見面就把一串鑰匙交給陳董,拍拍他,笑著講了一大堆日本話,看到陳董對朋友有說有話,這是兩個月前絕對想不到的,更想不到的是這一次他會專程帶著她去玩,最後陳董謝了這位朋友,向大家告別,服務生把他們的三個大箱子放進一輛停在路邊的一部米白色大轎車的後車箱裡,陳董走過去開開右邊的門,要憶梅坐進去,然後自己走過去坐進駕駛坐上,再向三個人搖搖手,車子慢慢起程了,憶梅沒想到是陳董自己來開車,陳董輕鬆的握著方向盤,回頭對她笑說:

「自己開車方便多了,愛上那兒,愛玩多久都可以。」
「那麼您怎麼把車還給他呢?」
「三天以後在大阪把車交給他兒子就行了。」
「他兒子再把車開回來還他?」
「這輛車正是他兒子的,一個星期以前他從大阪開來的。」
憶梅望著他笑起來:「您就開這輛車到大阪嗎?」
「是啊。」
「那要多久時間呢?」
「我們是一路走,一路玩,大概三兩天吧。」
「那您太累了。」
「累了就停下來休息啊。」
「您……認得路嗎?」
「不認得就問啊。」
「哦」,憶梅才笑起來。

到了銀座,到處都是高樓大廈,他們先吃了午飯再去逛百貨公司。
「這兒的東西,品質都非常高雅,妳想買什麼就買一些吧。」
等到憶梅看了價錢,一件衣服也買不下來,就只逛了兩個鐘頭,又上車出發了,回頭望望那些玻璃帷幕的高樓,其實憶梅每一件看上的衣服、鞋子都想買,一方面是真的很貴,一方面在陳董的面前,也不敢花那麼多錢來買一件衣服或鞋子。

車子開出市區,在高速公路上平穩的滑行著,憶梅安穩的坐在一旁。
他們沒有走錯路,照著行程,一路玩到大阪,一共花了三天兩夜,每到一個地方,陳董就帶著她四處走走、看看,告訴她某些名勝、古蹟的故事,每晚都住在當地最好的飯店,三天兩晚下來,憶梅才發現,陳董的體力真好,從來沒有再逛完一天後說過累,她可慘透了,一回到房就癱下來,他們到大阪又逛了一下午四點半才去還車,車主得到父親的傳令,定要請他們吃晚餐,晚上七點鐘才把他們送上船。

這是一艘大木船,有兩層,走上船,服務人員把他們領到一間艙房裡,艙房很小,兩張床靠牆,中間放著一張茶几,行箱只能放在進門口的地方。放好東西,陳董就把她帶到船頂去,這兒已經坐了好多人,憶梅走過去站在欄杆邊,看著船乘風破浪往前行,兩邊的浪花飛的好高,陳董一直陪在她身邊,直到天慢慢黑下來,她們才回到艙房,陳董先去洗澡,他熟悉的拿了睡衣,換上船上的拖鞋,等她洗回來,憶梅去洗的時候,不到三分鐘憶梅就回來了。

「這麼快」,陳董說。
憶梅坐下來,小聲說:「我沒洗,他們那裡面好多人」,陳董望著她,然後就笑起來:「妳不知道日本的公眾浴池叫泡湯嗎?」
憶梅窘迫的望著他:「那怎麼辦?」
陳董喝了一口茶,輕說:「明天到了香港再洗吧。」
「不要,我等會晚一點再去看看,您請先睡吧。」

陳董微笑著點點頭,慢慢躺下去,拉上被側身向裡。
憶梅靜靜的等到十點再輕輕的走出去,到浴室門口進去看看,只有一個老太婆還在自顧自的在泡湯,憶梅找了一張小凳子坐下,好一會才克服窘迫,然後快速的只用了一分鐘已經洗好了,當然不會跳進池裡去泡湯,穿上睡衣趕快回來,輕輕走到自己床前,看看陳董好像真的睡著了,就慢慢躺下來,拉上被伸手關上燈。結果,一夜也無法入睡,整個床搖來搖去,還配合著木頭榫咯吱聲,還有一陣陣衝擊著浪花聲,對床的陳董卻一點聲悉也沒有,也沒有打呼聲,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只是躺著不動;憶梅望著床頂,在這三天裡,他對她多好啊,他自己玩得似乎也很開心,可是,在很多地方,他倒有點像把她看成女兒一樣的寵愛著她,只要她對一樣東西多看一眼,他就會問:「喜歡嗎?買下來吧。」就拿出錢來,並不像情人們一樣進展些新的舉動,挽起她的手,摟住他的肩……她決定暫時不去研究這些,只好好享受這一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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