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長篇]有關這樣子的事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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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7.
台灣中部的季秋,陽光是相當慷慨的,不同於我所熟悉的故鄉的陰雨霏霏,人走在路上都會感到過度的溫暖而微微地發汗;遠方聳入雲霄的台化煙囪,大剌剌的自顧自地吐著白煙,日子並不與以往不同,但是在我的心裡卻有說不盡的變化。
從那天之後明白爰想法的我,表面上沒有多大的異常,只是我心底的矛盾日益加深,而深引以為苦著,然我卻不敢將這種情緒與我人分享,以減輕心靈的負擔,其實我也不清楚我自己在害怕何物,說來諷刺,那種欲言又止的行為正和心裡的交戰情形不謀而合,而且自己在迎新那晚對爰所說的那番話,現在卻正反過來指責自己;一思及此,我不禁露出了苦笑,那是對所謂的自我原則最大的考驗,現在的我承受的是份不能表達的情感以及對自己的人生信念的反詰。
我開始在想,或許我可以體會爰的悲傷了。不過,有一點是不同的,我還可以轉換成另一種形式默默地注視著爰的一顰一笑,並且參予爰現在以及未來幾年的生活;這或許是我所獲得的另種獎勵,我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麼傷痛。我很早就明白單方面的情感所需要的是很大的勇氣,也必須承受比兩人時更多的自我壓抑,那時候比什麼時候更感到孤獨;只是,我沒想到事情往往不會如同已經預料般簡單。
就這樣我將這份情感好好的埋葬後,重新開始著學期的生活,我覺得應該要投入生活一些,如此一來才不會讓它有蠢動的機會,對於爰就像過去一樣就可以了。
教室窗外的浮雲藍天,便當街的熙攘人影,國樂社雜亂放置的箏笛琴瑟,寢室裡熟睡的面孔。我的睽違已久的日常又再度規律地運作著,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唯一不同的是,寢室裡的電話話筒的彼端仍不時地響起蔚的聲音,另一波的浪潮正等著靠岸。
時序步入最後一個月,我猛然地發現時間的腳步快的讓自己措手不及。今天的課在窗外木棉樹梢偶然拜訪的松鼠所造成的騷動中結束,因為今天是社團的例行團練,我很快地離開教室,買便當回寢室吃,準備吃飽後稍事休息一下便前往活動中心。
就在我專心地享用雞排的時候,沛開門走了進來,我停下已經咬了一大口的雞排,問道:「你今天怎麼這早回來?」
「想你啊!」沛的回答總是有些作噁。
「你少噁心了!」
「剛才有個女生交給我這封信,說是要給你的……」沛隨手遞來一封密封好的信,我接過信來問道:「是誰啊?」
「我不認識,長頭髮,長得還不錯。」沛據實回答。
「該不會是蔚吧?」我心想,隨即又問:「那她還有說什麼嗎?」
「沒有,她只把信交給我,請我轉交給你;不過很奇怪的是她竟然認識我。」
「沒什麼好奇怪的,在學校裡誰不認識你啊!如果不認識你的大概算稀有動物吧!」我特意調侃沛,那是因為沛的人緣極佳,學校各系所裡均有他認識的人在。不過我對於那個女生竟然會認識沛,但卻要我送信給我感到奇怪。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雖然我認識的人比別人多一點,但是也還沒有一個會想要寫信給我啊!」沛反擊道。
「或許是人家聽過你的大名,而他不認識我。」我不想再辯下去了。
「是嗎?不管了,還是看看那封信寫些什麼就知道了。」
「嗯!」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準備打開信封套,信封上傳來一陣淡淡的幽香;突然間,我想到了室友小寺,小寺有過類似的經驗,對方也是請沛轉交信件,後來搞得小寺心情惶惶,不知所措,現在自己又遇到類似的情形,小寺當時的心情好像在目前的心裡活了過來。我有些不相信,從來沒思索過的事情竟然就這樣沒有預兆地發生,這比時間給自己的感覺還措手不及,然而我卻有個預感,寫這封信的主人會是自己所認識的,而且隨著拆信的步驟越發強烈。
從信封裡抽出信紙,那股香味宛如迸開的松果,一股腦兒的衝了出來,我打開信紙,中性筆寫成的字跡方整娟秀,密佈在信紙上彷彿就可以嗅到花朵的柔和,作者的性格宛然躍於紙上;我急急地看了署名,結果令我吃了一驚。
「是蔚!為什麼?」我心驚地想。「難道傳言就是事實嗎?」
我開始害怕了起來,害怕信裡所寫的事讓流言變成了真實,煞那間我真的覺得不知所措,腦中出現短暫的空白。
「你到底看不看信啊?如果你不敢看,我幫你看!」沛在一旁催促著。
「喔,我當然要看!」我回神過來,我知道沛是抱著有點看熱鬧的味道。
信是這樣子寫的。

學長,您好!
我知道這樣冒昧地寫信給你,可能會帶給你相當的不便,但是我發現我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現在除了與學長在電話裡聊天外,我開始對於學長的一切感到好奇,這讓我十分的不安。
我不知道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難以自拔了,每當和學長聊天的時候,我會感到一股沒來由的安心,因此我總是期待和學長說話的機會,但是我知道學長心中一定不會有這樣的感覺,這純粹是我個人一廂情願的情緒,你一定是把我當成普通的學妹看待吧!不過我不想和學長的關係只限於學長學妹的定位,我想要和你的同學們一樣能夠參與你的生活。
很對不起,我的要求對於學長來說一定很自私,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會這麼想;因此在我百般的思考下,認為我繼續持續這個樣子,到了最後一定會害了自己,也可能間接地傷害學長,因為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我希望能當面和學長好好的談一談,不論結果如何我一定會接受,縱使被拒絕了也無所謂,因為這是學長的選擇,我無法勉強。
這是我考慮很久才動手寫這封信,途中也曾因為不安而停筆,最後終於鼓起勇氣來將它完成,因為過去我從來沒有過這樣子的經驗,所以希望學長能答應我這任性無理的要求,我真的希望能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學長的決定和理由,我在此先行謝過學長。如果可以的話這個星期六的下午兩點,我會在圖書館旁的咖啡部等學長。
祝日安

蔚 12/X


看完了信,我久久不能自己,預感成真的味道竟然比煙味還難以忍受,霎時間我感到持信紙的手指沒來由的發冷著,這時的我完全不曉得該如何自處。
「信裡寫什麼啊?」沛好奇的問道。
「不,沒什麼?」我連忙將信收入信封中,彷彿這樣就可以把心中慌亂的情緒包裝起來。
「是嗎?我不信,借我看一下嘛!」沛仍然不知死活地想借信看。
我突然間浮起一股保護自己似的情緒反應,瞠視著沛,大聲的說:「不行!」不過旋即發現自己的失態。「對不起!沛,不應該對你凶,但是我現在心情不好,而且目前還不能讓你看信,等到時機成熟了,我自然會拿給你看。」
「算了!不能看就算了。」沛悻悻然地說,自討無趣的走出寢室。
看來我剛才的反應已經造成傷害了,我有些後悔;事實上,我覺得我氣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雖然蔚的事有一部份自己需要負責,但是真的讓我動怒的主因卻不是這個;我覺得不甘心與忌妒,因為蔚比我自己勇敢,而且誠實,不像自己從頭到尾都在欺騙,利用看似真理的邏輯欺騙自己的心。讀蔚的信,彷彿就像讀到蔚的決心,那是種令我從頭到尾都感到顫慄的精神,我可以體會蔚所要承受的有多大,一如我現在的無助。
「要赴約嗎?」我想。但是我發現我好像沒有拒絕的資格,我有必要親自為這件事畫下句點,我明白現在我的心裡根本容不下第二個付出,然而面對蔚的決心,我沒有理由欺騙她,我認為與其讓蔚抱著目前不能實現的幻想,那到不如早點利用現實將她拉回,避免沉淪更深的痛苦,快刀斬亂麻或許是最好的方法;對蔚來說可能很殘忍,但是我又何嘗願意,只不過現階段來說,我既然不想接受另外一個感情,則這種做法會比謊言被拆穿後更來得妥當。此外,蔚既然寫了這一封信,必然早已了解必須面對的後果,我相信她將會處理的比自己完美吧!因此,我決定星期六赴約,就將一切說清楚,面對蔚時把全部坦白。實際上,我也不清楚這樣做的後果如何。
「不過,她一定可以理解的。」
這日,我在國樂社裡找不到蔚的身影,而且連社長也不清楚為什麼蔚沒有來參加團練。信裡的每字每句盤旋在我的腦海,我感到不安,混亂,根本無法專心的練琴,因此經常地為按錯弦道歉,就這樣渡過了手忙腳亂的夜晚。
「你要談談嗎?」社長在團練後,走過來對我說。
「談什麼?」
「你和蔚的事……」社長開門見山地道。
「你知道了?」我並不意外。
「當然,不久前蔚曾經找我打聽過你的事,那時我就感到好奇,因此我便私下找她聊聊,她也把一切對我說。要不要找個地方,這裡不大適合。」
「嗯。」我同意了,我也很想知道蔚到底跟學姊講了什麼。
夜裡的湖邊,天鵝和鴨子們均不見蹤跡,只有環繞於湖岸的路燈靜境地發呆,投射在水面鵝黃的燈光,不真切地搖曳;在杳無人跡的黯淡角落裡,有兩個人影沉默的坐著。
「你對於蔚的看法怎樣?」社長打破沉默地說。
「感覺嗎?我只當她是學妹或是朋友來看待。」我老實的說。
「其實,她也是這樣子的對我說,她說每次和你聊天的時候,雖然無話不說,但是你還是會在無意中謹守那道界線;只是她說她控制不了自己,因為和你說話給她一種有人陪伴的感覺。」
「安全感嗎?」
「我不清楚,不過事實上你的確是她在大學裡最談得來的人,根據我的觀察,每當我們出去家聚時,她也總是默默地聽著我們的談話,也只有在我們問她事情時,才會偶爾說上一兩句;起初我以為只有在家聚時會這樣,然而聽其我的學弟妹說,她在班上也是這個樣子,而且很少跟別人往來。」
「她曾跟我提過,她的性格比較內向一點,是不是跟這有關係……」
「或許吧!」
「但是我和她聊天時卻絲毫感覺不到,總覺得她是很健談的人……」
「那是蔚對你的優待吧!就連我這個當學姊的,也比不上你對她的了解,能和她長談也是因為這件事的關係,她感到手足無措,所以來找我商量。」
「所以妳叫她寫信給我囉?」我懷疑著。
「她有寫信?不,我沒有教她這樣做。我只對她說,如果妳真的喜歡,那就隨著心中所想的去做吧!但是不論後果如何,必須自己有勇氣承擔。那她寫了些什麼?」
「我知道了,所以她才會寫那封信,我也是今天才收到的,她想約我出來談談,並且想要知道我的意思如何?」
「是嗎?那你有意思嗎?」
「不!目前我沒有那個打算。」
「是蔚不夠好?」
「沒那回事,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只是……」我猶豫了,該不該把原因說出來呢?
「只是什麼?」
「只是……,我現在還不想置身於感情之中。」我決定還是不說出真正的原因,因此撒謊地說道。
「嗯,我是個局外人,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我並沒有參與,所以也不了解實際的情況到底如何,也不方便為你們提供任何意見,這或許是我的逃避之詞,然事實就是如此;既然你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也不會勉強你,不過蔚是我的學妹,我總不想看到她受到太大的傷害。因此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處理。」社長這樣子的說。
「我明白,可是傷害一定會造成,到時候我也希望你可以幫我好好的安慰她,這樣至少可以減少我心中的愧疚。」
「會的,誰叫你們都是我認識的人呢?」
我沒料到因為自己的無心將會造成一個女孩的心受到傷害。「我該怎麼做呢?怎樣才能讓她接受,怎樣才能讓她了解?」一連串的無解使得我精疲力盡。就在我為此煩心時,另一個自我卻猛然浮現,並且自艾著:「那誰又來了解我呢?誰又可以了解我的心呢?」
我感到自己面臨了臨界,我不由得自嘲這樣的心情,這是我自己一手促成的,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它已經因為我而發生了,縱使像孽子般為我所厭惡,但是早就喪失了選擇的餘地。
「只好盡力彌補和掩蓋吧!」
現在的我有些憤怒,憤怒蔚的行為,也憤怒自己,原因是一方面在於越來越忌妒蔚的勇氣與誠實,令一方面則對於忌妒的自己感到羞愧。
夜裡我失眠了,在黑暗中我反覆地見到爰和蔚的容顏,聽到她們說過的每句話,而感到自己的喜歡,忌妒,憤怒,期待,逃避,關心,後悔,快樂,悲傷等情緒在一時間裡湧現心頭,我開始完全地感到迷惘,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8.
星期六的清晨,我彷彿期待什麼地一反常態,很早就起床了,讓室友們嚇了一跳,紛紛問我是否有生病,展現應有的關懷。我笑著搖搖頭表示沒事,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說了實話,我告訴他們其實我是要準備期末發表,所以要早點去社上。事實上,我是因為今天必須前往咖啡部赴約,對我來說那算稱的上是個重要的約會,所以我覺得應該要慎重其事。
相反的,我本來認為自己應該會感到相當不安,但是今天卻特別的沉著,面對這樣的心情連我本身都很訝異,冷靜到宛如任何事情都逃不過自己的雙眼一般,就連在社辦裡練琵琶時,也比平常的狀況好上數倍。我想也許是要面對自我的關係吧!這兩天我不斷的思索,越來越感到蔚就是自己的化身,面對蔚就是面對自己,該怎麼做實際上我還沒有定案,不過我相信到時候一定可以做出正確的行為。
學校的閱讀咖啡部,創立在我剛進學校那年,地點就在圖書館旁的地下室
裡,出入口有三個,兩個在室外,一個在圖書館內;室外的門口沒有看板,倒是有個小遮雨棚懸掛於門上,用深色帆布做成的遮雨棚上漆上了閱讀咖啡部幾個字。若從靠國文系館旁的門推開,會先有條階梯往下,然後先看到一座大水族箱,冰藍的燈光幽幽地照在氣泡和彩色金魚身上,其旁是吧台,一切的料理均在這裡進行。再來是用塗成黑色的鋼製桌椅在左側木製地板上排成可供四人或八人坐的形式,而靠右側則鋪上地毯,並排上好幾組面對面的沙發座椅,中間置上桌子;最裡側是一個小包廂,可供十幾個人進行聚會。牆上掛滿藝術繪畫的複製品,在黃色燈泡的投射下,有股說不出的慵懶。下午時,總會有些學生或老師點上一杯咖啡,趁著穿越不透明壓克力天頂的陽光,悠閒地讀書,聊天。
我並不常來,僅偶爾因為家聚或是為同學慶生才會踏入這裡,只是我沒料想到這次來閱讀咖啡部竟然是為了這種原因。我站在門口,手上的錶正指著兩點,略向西偏的日光因為榕樹濃密的枝枒而被阻斷,早到的北風則有些許的寒意,我一陣躊躇,隨即拉開門步下階梯,吊在門旁的鈴鐺因此晃動,不由自主地響起清脆的聲音。
一下階梯,像前方望去,我便看到蔚坐在最裡側的沙發上向自己招手著,顯然她也剛到並且相當注意大門口這邊的動靜;我走過去坐下,我不習慣喝咖啡,所以對著尾隨而來的侍者點了一杯熱奶茶。由於這個時間內店裡的客人只有我們,所以很快地我所點的東西便送來了。
這期間我看著蔚用小茶匙攪動著她的咖啡,兩個人均不曉得如何開口而沉默。
我握著白色鑲金邊的馬克杯,讓熱奶茶的溫度暖著自己的手,我開口說道。
「對於妳寫的信……」我決定要坦白直接一點。
「……」她仍然沉默著。
「對不起,現在的我沒有資格接受妳的心意。。」我的心情有點激動。
蔚抬起從方才就一直低下的頭,以不解的眼神問道:「為什麼?」
「這個……」突然間,我無法回答,我本來要據實以告,但是面對蔚的臉孔,卻感到一陣憐惜之意。
「是學長的心裡有了別人了嗎?」蔚的眼裡好像噙著淚水,細細地說。
「嗯!」我很自然的承認。
「是那個叫爰的學姊嗎?」蔚再問道。
我感到一陣心驚:「為什麼她連這個都曉得?」但是我本來就打算只對她要坦白,所以我仍點頭了,不過我還是好奇的問蔚為什麼她會知道。
「學長不是和那個學姊傳過誹聞嗎?起初我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時候還不相信,但是當我那天看到你載學姊的時候,我感到一股忌妒,便不自覺地這樣猜想,沒想到是真的。」
「妳只說對了一半,誹聞是真的,我的心裡有她也是真的,只是……」我不免感到心痛。
「那另一半呢?」蔚平靜地問。
見到蔚的表現,我不禁佩服了起來,在面對這樣子的問題時,還能這麼快的恢復冷靜。
「只是,那只有我一個人這樣子,她的心裡在意的是另一個人,和我之間算是朋友間的關係。」我好像在剖開自己的心,讓別人的手伸入恣意抓取最寶貴的部分。
「那她知道這件事嗎?」
「沒有,我並沒有對她說過我的事,因為這樣會帶來她的困擾,她才剛分手,快要從傷害中復原,我不想因此而再度讓她陷入不愉快。」
「是這樣子啊!原來你也和我是一樣的,我想再問學長一個問題?」
「你說吧!」
「我想知道在你的心裡,我有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蔚仍是一貫慢慢地,輕輕地說道,彷彿仍在執著什麼。
「該怎麼說……」我發現這個問題不容易回答。「事實上,應該有吧!但是不同於感情,比較像是相識已久的朋友,持續幾個月透過電話談天,我似乎已經把你當成另一個分享的對象,有些事我從來沒告訴過人,卻在電話裡一一向你訴說,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然而和妳講電話從來不會讓我有拘束的感覺;只是,我會很樂意與你聊天,教你彈琵琶,甚至與你一同出遊,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將與妳在一起;從第一次見到妳,我便覺得那是種奢望,因此我總是在無意或有意間保持相當的距離,只是我沒料到妳會有這樣的情感產生。最初,對妳,我只有屬於學長和學妹間的感覺,但是到了現在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我開始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妳和我同樣地面臨類似的感情,我可以體會妳的心情,當我收到妳的信時;坦白說,我心中的變化就像海嘯般巨大,我不忍心傷害妳,但是我明白如果讓妳抱持不適當的期望,最後妳的悲傷會更大,所以我才決定回絕妳。不過也因此我好像也在回絕自己一般,很殘酷……」
「是很殘酷,沒有任何的機會了嗎?」
「目前沒有,」我也對自己的斷然態度感到吃驚。「我希望妳可以明白。」
「……」「……」
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我喝了一口奶茶,味道好像都不見了,唯一可以察覺地是那失去的溫度。
「其實,我很羨慕妳……」我再度打破沉默。
「為什麼?」
「妳比我勇敢,敢於面對自己的感情。」
「是嗎?可是我覺得我很傻,因為我正在做一件明知不可能成功的事,卻還是努力的向前,根本就像鴨子划水,一點用都沒有,這樣不是很笨,很傻?」蔚略帶自嘲地說道。
「沒這回事,起碼妳肯面對心中的感情,不論成果如何,妳始終沒有背叛過自己,這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而且心理上也必須承擔相當的情緒變化;不像我只能在一旁觀望,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只能暗地裡責怪自己的懦弱。」
「你真的這樣想?」
「嗯,我今天會來赴約,也是妳給我的激勵;雖然我不能答應妳,但是我希望你不需要太難過,最少妳還擁有我的回應,妳可以親自聽到,看到我的回答,這樣你就比我好太多了。」
「雖然還是很難過,但是聽學長這樣說,我好像覺得好多了。」
「這樣就好,我仍可以當你的朋友的。」明知道不大可能,但我還是這樣說道。
蔚點點頭,眼睛悄悄地濕潤起來。
「謝謝學長今天肯來。」蔚仍不改一往的禮貌。
「哪裡!是我應該謝謝妳才是,因為有妳我才得以面對自己,希望妳可以盡快找到能接納珍惜妳的心的人。」我由衷地說。「妳付錢了嗎?」
「還沒。」
「那好,我請你吧!就當是我們的第一次家聚,如果妳願意,以後還是有機會的。而且我將會很樂意與妳在電話裡聊天。」
「謝謝學長。」蔚再次道謝,聲音裡有些哽咽。「那我要先走了。」
我知道她想避免在自己面前流淚。「堅強的女孩!」我想。
「等等,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像桔梗……」我想讓她好過些。
蔚搖搖頭說道:「沒有,為什麼學長會這樣覺得?」
「不知道,第一次看到妳的笑時,莫名地有這樣的感覺,可不可以再笑一次給我看?」
「這個……」
「就算是我對妳唯一的任性要求嘛!畢竟我都答應妳來赴約了。」
「嗯。」
「蔚勉強將嘴角上揚,裝出微笑的樣子,縱使她想但卻做不到。
「對不起!現在的我辦不到!」蔚抱歉地苦笑說。
「沒關係,那就當妳欠我的吧!改天心情好時,記得要笑給我看。」
「我答應你。學長再見!」
「再見!有事可以找妳學姊談談。」
「我知道。另外,可不可以再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
「我知道我學姊找過你談我的事,不過請學長先不要告訴我學姊,為了不讓她擔心,我自己會親自找她談的。」
「這樣也好。」
我看到蔚轉身離去的身影,突然間有種錯覺,彷彿是自己在那裡,又好像如同那夜步道上爰的寂寞背影。我想看蔚笑,一半是希望能讓自己安心,另一半則是希望蔚能快樂些。
「還是太勉強了。」我心想。
杯裡剩下的茶色混濁液體,映出似幻的倒影,閃爍搖曳。
我雖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然而心中的愧疚之意卻有增無減,畢竟這是我首次讓一個女孩子失望,悲傷;如果可能,我並不想要這種結局,事實上從剛才我心裡就一直有個聲音:「接受吧!」見到蔚的神情,好幾次快要脫口而出,但每次均硬生生地被我自己吞回體內。我不想藉著與蔚的交往來填補心底的空缺,慰藉那股沒有目標的情感,我認為這樣子對蔚來說太不公平了,蔚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她不能,也不應選擇假裝偽善的自己,所以我頑固地堅持了。
付了帳,走出咖啡部的門口,從行政大樓中堂下穿越的風好像變強了,我迎風而立,眺望著天空中的遠方,心想也許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就好了。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重複著規律的生活,即使心裡經常會起波瀾,然我始終沒對任何人說過。而蔚開始在國樂社的團練中缺席了,也不曾再度打過電話;面對社辦裡空的座位,夜裡寂靜的電話,我的心情裡夾雜幾許落寞。
面對心裡微妙的變化,我知道自己完全無能為力,只好任憑擺佈;這時我才發現,腦海裡浮現的笑容不知從何開始出現了兩種,一個顯明清晰宛若唾手可得,一種幽微難明彷如虛幻飄邈;一樣盛開在白日心田,一樣綻放於暗夜夢境。使得我越來越迷惘,根本難以判定何者是真實的心緒,還是兩者皆為自己。甚至有種錯覺,教室裡的爰雖近在咫尺,但我卻感到兩人相距甚遠;而在琵琶弦後,縱使蔚不在面前,然她的手指就好像在那兒笨拙地撥弄著。
「已經兩個禮拜了,蔚應該沒問題了吧?」我站在海報牆前若有所思地想著;今天是國樂社的期末發表的日子,還有一個半小時就要開始,我還不想那麼早進會場,反正有專人佈置場地,太早到反而可能會給我們帶來困擾,我所幸就在校園裡散個步,順便整理一下這幾天來一直紊亂的心情,我不願因它而破壞了整體的表演。
初夜的朔風雖沒有刀刃的鋒利,倒也有繡花針的尖銳刺感,穿著黑色皮鞋,黑色西裝褲,白色襯衫外加系服外套的我,有點抵不住地打了個哆嗦。突然間,我的心裡有個念頭:「不知道爰有沒有記得加件衣服,那個傢伙是很懶散的……」
面對這樣子的自己,我只有搖頭苦笑的份。
我順著海報牆走到體育館旁,然後右轉準備往活動中心而去,身旁超前的,錯身而過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並沒有我認識的人;我為此感到有些可惜,我覺得好像會有某人應該會出席聆聽發表會才是。
此時,我發現我是在意的,在意蔚到底會不會出席,縱使蔚已經不可能和我同台演出,然卻極可能就坐在台下聆聽著;我其實也不清楚為何自己那麼重視的原因為何,只是有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蔚如果出現在會場,表示她能接受我的理由,而我也能原諒自己不經意間造成的傷害。
表演還沒有開始,所有的人均配合樂隊指揮在做最後的練習和調整,我默默地配合著;倏地,我瞥見了坐在身旁的社長,學姊亦同樣地專注,我知道她很重視這次的活動。事實上,我覺得很奇怪,自從上次以來,學姊從來不曾再度找過我談論蔚的事。
「是她已經知道了嗎?還是尚不知情?否則為什麼一直不問我呢?」我詫異地。
我不想主動地提起,一方面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另方面則礙於與蔚的約定。
表演前休息的空檔,我把視線拋向前方的座椅和門口,在陸續湧進的人群中努力地搜尋蔚的身影;我看見了爰,看見了一些熟視的同學朋友,就是見不到蔚,我覺得現在的心情很像有了一百張統一發票卻沒有一張中獎的沮喪,我仍不放棄地移動目光,因為我很明白一旦演奏開始,我是沒有餘裕在漆黑的人群中尋找某人的。
今夜舞台的探照燈好像比平常來的強,撒在樂譜上的光芒彷彿將會熱的連音符都融化,我清楚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然而我自己的眼睛卻不斷地控訴這一點,並且就連指揮的手也逐漸模糊起來。
在演奏結束後,我仍然覺得不可思議,我到底是如何完成演奏的,難道是手指無意識地自己動了起來,煞那間我又有了一分為二的感覺。
謝過幕後,人群逐漸散去,我整理著樂譜和琵琶,準備待會收回系辦存放;這時,爰已悄悄地捧著兩束花來到台上。
「彈的不錯嘛!」爰笑道。
「喔,是妳啊!還好啦,普普通通的。」我抬起頭來漫不經心地說道。
「當然是我,否則你以為是誰啊?」
「不,沒有!」我感到心虛,我要等的人應該還有一個。
「那就好,哪,這是獎勵你的辛勞的。」爰遞過右手拿的花朵。
「謝謝妳!嗯……,好香喔!」我伸手接了過來,嗅了嗅說道。爰送的花是香水百合,碩大盛開的白色花朵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耀眼。
「不客氣,另外……」爰的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這一束也是給你的。」
「是桔梗!」我心裡猛然一驚,但仍不露聲色地說:「謝謝妳,送我兩束花。」就在接過花時,藍色的花瓣彷若無語深沉地微笑著,就像有豐富內涵的光芒一般。
「嘿,你可別誤會,我們的交情再好,我也還沒有錢到能送你兩束花……」
「果然……」我暗忖。
「這是你社上學妹送的,她一直坐在我旁邊,我本來還不知道她是誰,到演奏結束後,她把花交給我請我代為轉交,那時我才想起原來是上次在路上遇到的那個,也就是你誹聞中的對象......」爰一口氣地說了一堆,我絲毫沒有插嘴的餘地。
我陷入了沉思:「她為什麼不親自送過來,而要請爰轉交給我?而且她為什麼要坐在爰的身邊?是巧合?還是刻意的?」一連串的問號衝擊著我的思緒,好不容易稍微平復的心湖,現在又掀起一陣陣漣漪。
「她還有說什麼嗎?」我有點心急地問道。
「沒,她說只要把花交給你,你就會曉得,然後人就走了!」
「是嗎?」我喃喃地說,並心想:「那表示......」
「到底是什麼事情嘛?能不能說出來聽聽?」爰的好奇心又發作了。「說嘛!說嘛!」
「沒什麼啦!」面對爰孩子氣似的耍賴,我只是順口地回答。
「真的?騙人,我才不信呢?一定有什麼,所以你才不肯對我說,怕我到處宣傳。算了,小氣鬼!你不說那就算了!不過……,你還挺利害的嘛!竟然拐騙了一個笑起來那麼好看的學妹......」爰調侃地說道。「話又說回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那個學妹不是你們社上的嗎?怎麼沒參加期末發表,是不是功力不夠啊?可是這樣也不對啊!如果沒參加應該也要幫忙才對,怎麼演奏完就走人了。」爰持續自顧自地對著我嘮叨。
「不知道,大概是吧!」我無心地說,顯然我還陷在思緒裡。
「什麼嘛!根本沒在聽我說話,簡直就在敷衍我......」爰用手拍了一下我的頭。
「你幹嘛!會痛耶!」我回過神來。
「你也知道會痛喔,我在對你說話,你竟然不理我,太沒禮貌了!」爰微嗔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而已。」我連忙抱歉。
「什麼事,說出來聽聽。」
「這......」我猶豫著。
「算了,算了!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了......」爰略帶酸意的說。「誰叫我笑起來沒人家的好看。」
「妳怎麼這樣說?」我苦笑著,我實在有難言之隱,起碼我認為現在不是把蔚的事告訴爰的時機;心裡感到有些抱歉。
爰再度伸手拍拍我的頭。「我和人有約,先走了,再見囉!傻瓜!」
「妳要回去了?」
「對......,遲鈍的傢伙!」爰轉身離去,臉上的笑容更盛以往的璀璨;我望著爰遠去的背影,雖然仍是形影單隻,但是卻有種孤寂落盡的感覺,我認為或許是爰更成熟的原因吧,我的心底彷彿多了填滿空虛的安心。
身旁的混亂逐漸歸於平靜,我加快收拾的腳步,並將東西搬回社辦內,一進社辦就看到只剩社長學姊一個人,人都走光了。
「學姊,還不回去嗎?」我一邊開口說道,一邊將東西置妥。
「還沒忙完怎麼走人啊?」
「應該沒事了吧?那我要先回去了!」
「嗯!」
「等等......」就在我轉身離去時,學姊又叫住我。「我有話問你。」
「有事嗎?」我內心一凜。「該來的總是要來。」
「你和蔚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但已經有好幾個禮拜沒來團練,甚至之前遇到她,她還告訴我想退出社上......」
「......退社嗎?」我心想。
「而且我問她是為了什麼,可是卻都一句話都不說,只對我說時間到了她自動會說出來。」學姊的口氣有些無奈。
「這就是答案!」我搖搖手中的桔梗花束。「就照她的話做吧!等她有空時再告訴妳好了,現在我不便說明,不過請妳放心事情已經解決了。」我考慮到與蔚的約定。
「這是什麼回答?」學姊顯然很不滿意。
「這是秘密呦!」我微笑著,事實上現在我的心情頗為愉悅。
「真是的,兩個人都這樣神神秘秘的......」學姊的口氣像極了洩了氣的皮球。「最好就像你說的一樣,事情已經解決了,否則......」
「是,放心好了!就這樣子了,bye!」我趕緊走出社辦,並將門帶上,避免學姊又再囉唆。
夜深了些,風也更強了些,步出活動中心大門的我,越發覺得寒冷;我拉拉外套領子,捧著花朝宿舍快步而去。月圓的夜,澄清的月色鋪起一片銀色之海,我手上的花朵如同受到潤澤般,散發出幽淡的光彩,連星子也抗拒不了地褪去顏色。

9.

電話鈴聲劃開晨光裡的寂靜,我有點慍氣,因為昨夜算是這十幾天來最好睡的一個晚上,心裡沒有任何掛慮地順利的睡去,竟然就在一大早就被電話鈴聲打破這美好的睡眠。我帶上置於床頭的眼鏡,對著寢室逡巡了一下,小寺的床因為他回家了,所以理所當然地空著;倒是阿貴、沛兩人瘋了一個晚上,直到現在還沒回來;鈴聲依然催促著我。
我不情願地從床上下來,慢慢的走到寢室門口,口裡不停的嘀咕。
「喂,請問你要找誰。」我仍睡眼惺忪的。
「學長早安!」
「是蔚喔!」我的眼睛忽地一亮:「她打電話來了!」這是自那天以來蔚第一次打電話給我。
「有事嗎?」
「Morning Call!」蔚的聲音聽起來頗為愉快。
「拜託,現在才幾點而已?」我仍對被鈴聲吵醒一事有些不滿。
「不早了,都已經九點了。學長還在睡啊?」
「才九點,今天又不用上課,我幹麼那麼早起床;我本來要睡到中午的,現在被你一攪和,我原本的打算都泡湯了。」
「呵,學長蠻貪睡的嘛!可是今天是耶誕節耶,學長不出去走走嗎?」
「沒有,這麼冷的天氣最好的活動就是窩在棉被裡睡覺;話說回來,我要跟誰去啊?難不成妳才夜遊回來。」
「學長猜錯了,我是剛要出門而已,我和我們班同學約好了今天要去台中逛街,時間快到了!」
「真好……」
「學長不是也可以和爰學姊一起出去玩啊?」
「原來是這樣子。」我心想。「她喔,昨晚和我同學們去夜遊了,現在大概癱在床上了吧!」
「哈哈,那學長今天沒有任何安排嗎?」我可以感覺得到今天的蔚相當的開朗,與過去內向的性格有些轉變,或許是這件事的關係吧。
「沒,難道妳要讓我跟嗎?」我話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不該這麼輕浮的。」
「哈哈......」蔚在電話那頭笑的頗為開心。「真的嗎?好啊!我們可以等你。」
「算了,我又沒有車,而且又不會騎,如果跟去的話大概成為你們的累贅。」我拒絕地說道。
「真的嗎?學長還不會騎車喔?」蔚有些不信。
「現在妳就知道了。」
「怎麼不想去學呢?」
「時間啊!」
「那改天和學長出去家聚,可能要我載你了。」
「好啊!妳還記得我答應過妳帶妳去家聚嘛!」
「當然,雖然當不成情人,那當個稱職的學妹總是可以的嘛!」蔚用煞有其事的口吻說道。
「哈哈......」這次輪到我笑了。「看來她已經沒事了,那我也可以完完全全的放心了。」
「是,一定。」
「對了!學長怎麼處理我送你的花啊?」
「謝謝你的花,很漂亮,就像妳的笑容一樣。我們把它插在瓶子裡,擺在窗邊。」我望了一眼擺在窗邊的百合與桔梗,雖然經過兩日,她們有些黯淡,然而在窗外射入的陽光下,仍然努力堅持著美麗。
「因為那天我實在沒有勇氣上台去,正好爰學姊就坐在我的旁邊,所以我便請她幫我送給你。」
「是這樣啊!」「原來真的這樣巧。」我的心裡雖然不完全相信,不過總算釋懷些。「另外,妳學姊對我說妳想退出國樂社,是真的嗎?」
「嗯,不過現在不想了......」
「想開了?」
「大概是吧!因為學姊問我的時候,我還沒有把握可以和學長繼續見面,但是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可以回來團練吧?」
「可以。」
「記得要跟妳學姊提一下,妳應該還沒和妳學姊談過吧!」
「我會的,我會找個時間的。之前,我一直逃避的原因,說起來很可笑,我怕學姊會因此討厭學長,如果造成這種後果,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畢竟這件事的起因在我身上,若因為我而使得學長和學姐不合,我會很難過的......」
聽完蔚的這番話,我久久說不出話來;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感受,甚至感到隱隱的心痛。「她太善良了,相較之下我只顧慮到自己,我竟然傷害了這樣的一個女孩。」我有些不能原諒自己。
「謝謝你!」我緩緩地說道。
「謝什麼啊?」
「謝謝你替我這樣著想。」我的心理實在過意不去。
「沒什麼啦!這是我應該做的,學長不用向我道謝。倒是我應該向學長說謝謝才對,因為學長拒絕我的關係,我才得以反省自己,原來我一直生活在家人的保護下,上了大學後,面對新的環境,一時間我很難以去面對,所以我遲遲無法打入同學間的生活,不但如此,我竟然還感到孤單無助,尤其是一個人在寢室的時候更難面對;就在那個時候學長打電話來了,讓我有了倚靠的感覺,因此後來我便天真地想藉由打電話和學長聊天來彌補心裡的孤單,絲毫沒想過會帶給學長任何困擾。而且最後竟然放任自己的感情,把感情與彌補空虛的情感混淆,寫了那樣一封信給學長,幸好學長拒絕了,使我能重新的覺悟,否則我看我現在還無法與同學們發展出正常的關係。雖然會感到心痛,可惜,可是我絕對不怪學長,因為學長也很明白地告訴我你的想法,其實我很高興可以成為學長秘密的分享者,我想我們將會有比現在更好的友誼吧......」我默默地聽著爰的話。
「事實上,剛才我對學長撒了個謊......」
「是什麼呢?」
「前天發表會的時候,我是刻意地坐在爰學姊的身邊,我想看看學長喜歡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聽演奏的時候,我便不時地偷偷觀察她,她從頭到尾都很專心的聆聽,所以並不知道我在偷看;我可以看到學姊的眼睛散發出一種專注,熱情的神采,而她在笑的時候,就像是打從心底完全不保留的一般,讓人不自覺的會被感染。從那刻開始,我認輸了,學姊所擁有的是我一直想追求而難以達到的,我想我很可能會永遠做不到;所以我便把花交給爰學姊,請她轉交,因為我實在沒有辦法和她同時站在學長面前。」
「......」我又再度陷入沉默。「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學長,你要加油喔!我都可以努力地做自己,學長也可以呦!我會支持你的。」蔚鼓勵地說道。
「真慚愧,竟然變成妳在安慰我了。不過這件事再說吧!」
「那怎麼可以呢?學長親口說羨慕我的,其實學長自己也可以試試看的。」蔚一本正經的。
「哈哈,好好,我試試看就是。但是我真的很高興,我竟然可以幫忙妳,我本來還一直以為傷害了妳。」我敷衍地轉個話題。
「是有傷害到......」
「好坦白喔!」
「呵,只不過學長真的幫助我很大。啊,我同學來了,我要走了,下次再聊,學長再見!」
「嗯!」
我掛上電話,我也不想再回到床上了,突然間有種一切都結束的想法。「是的,這一切應該都結束了。好像該畫上句點,迎接另一段的生活了。」我盥洗完畢後,騎著腳踏車往學校外面而去,打算去買早點。
凜冽的空氣;微溫的冬陽;呼嘯的北風;奔馳的雲與如洗的天;台化的煙囪依然自顧自地吐著不健康的白色煙霧。
對我來說,這一切就像繞了一圈才回到家的感覺,這趟的旅程雖然長了些,卻五味雜陳;曾經身在其中時,所有的人,事,物彷若被凍結般,連融化都嫌慢,然而現在只能注視著流水不停的奔逝,徒留依然寒冷的錯覺。我好像不那麼討厭時間了,也許這就是時間的特質,讓人又愛又恨。我回首望去,那條路上現在只剩自己一個的影子,而在那個自己永遠在也達不到的地方盛開著花朵。
有幾許唏噓,也有幾許慶幸,我到現在才真正的體悟人是多麼矛盾,以往的對立只能算是頑童間的心結。我想縱使蔚再多的鼓勵,這份心情也終究會被埋葬,成為另棵巨木的養分;對蔚假使再多靠近,那份失去的也將再也尋不回來。
我開始覺得可惜,可惜的是有關於過去的記憶。
掛在腳踏車手把上的三明治與奶茶隨著我腳部上下的運動,前後晃動著。前方有個熟悉的背影,我騎近一看,發現是爰,她的腳步宛如鬼魂般虛浮,我放慢速度與她並排著。
「早啊!回來了喔!」我打了聲招呼。爰緩緩地回過頭來說道:「早,你來的正好,載我回宿舍!」聲音裡充滿疲累。
「玩到沒力了吧?誰叫妳要玩通宵的,這個叫自作孽。」我知道她很累,然卻像改不掉的習慣略帶刻薄地說。
「我現在沒力氣和你抬槓,一句話,到底載不載我。」
「是,我哪有說不載,您大小姐說的話誰敢不從!」
「那就好!還不停下來。」爰命令道。
我將車子停了下來,爰吃力地坐上後座,然後說道:「走吧!」
腳踏車緩緩地滑過校園,最後停在女生宿舍前,白色的漆將陽光吐的一乾二淨。
「我要回去睡覺了,有任何事情晚上再說吧!」爰依然懶洋洋地說道。
「嗯!」
注視著爰消失在黑色的門裡,我有股錯覺,縱使像我這樣的平凡,也會有人在某處不停的凝視自己,如同我看著爰,聆聽著蔚一樣。
故事就是在凝視與被凝視之間的剎那產生的,只有於彼此的眼神交會的一瞬間,才會完成最後的結局。
我有個預感:「故事還會繼續下去吧!」

(完)